一辈子的昨天-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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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至半酣的时候大家的话逐渐多了起来,一个副导演歪歪斜斜的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大叫“刘影帝啊——”开了这个先河以后几乎每个人都过
来拍我的肩膀这样叫一声,叫得我心惊胆战头皮发麻,不禁开口解释:我肯定是得不了影帝的!
大家问为什么,我也只是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
说什么呢?说胡军的演技比我好?说我宁愿让他得自己也不想得?何况关导也说过,胡军将来一定会出名,国内像他这样的男演员,实在太少
了。
没人听我支支吾吾的解释,啤酒在杯子里泛出恶心的黄|色泡沫,熟悉不熟悉的人都亲切的抱着我的肩膀在耳边说着不知所云的话语,盘子里的
菜没动几口,我感到极度的饥饿。
无数张笑脸在我面前被放大又缩小,无数张嘴在不停的一张一翕,我听不到声音,只觉得耳边一阵阵嗡嗡作响。
……
当我最后醉倒的时候,感到几个人把我扶出了门,又扶上了一辆出租车。
他们以为我醉了,其实我没有。
我听到他们说话。
“这小子真他妈的沉!”
“你抱怨什么?你扶的可是将来的金马影帝!”
“什么他妈的金马影帝,也就是一个小屁孩儿……”
“嘘——小点声,小心他听到……”
“得了吧,你看他醉得像只病猫,哪只耳朵能听到?……依我看,他才得不了奖,要是我也能演关导的片子,肯定比他强!”
“你演关导的片子,你得了吧你,肯定不行!”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行了?我还不如这小子?!”
“你急什么啊?……你知道他演的是个什么角吗?……同性恋!”
“啊?真的?!……哎呀,不过也难怪,听说那个关锦鹏不就是个……”
“哈哈……对啊,搞不好,是这小子跟那导演做了什么交易……这你行吗?哈哈……”
“是不行,是不行,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有这一手啊……可惜我对男的不感兴趣……哈哈……”
“哈哈……”
“哈哈……”
那猥亵而暧昧的笑声传进我的耳朵里,我突然一阵恶心,一歪头,“淅沥哗啦——”吐了那两个人一身!
“哎呀我的高档西服!——”
“我的皮鞋!”
听着他们气得大声叫骂的声音,我笑了一下,然后迅速的闭上了眼睛。
在黑暗,和呕吐的食物腐烂的味道,越来越遥远的咒骂声中,我想起了他。
他现在的情况,应该比我好不到哪里吧?
想到他的狼狈,突然很想微笑。
真想给他打个电话。
……
手机,在我的衣兜里,攥出了汗水。
然后,我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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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妈妈就打来了电话,我听得出她竭力压抑的惊喜,她说烨子啊,我和你爸一直觉得你不适合演员这个职业,觉得你这孩子也不够圆
滑,可能生存不下去,没想到,你还真给爸妈争气……妈妈在那边似乎抹上了眼泪,然后里面一阵乱,爸爸把电话接了过去,中气十足的在喊
:烨子啊,不管得奖不得奖,你都干得好!是你爸的儿子!不过不能骄傲,要谦虚自律,记得啊!这是爸从小教育你的,人不能忘本。
我点头说知道了爸,我其实没想过拿奖,你告诉我妈别哭了。
爸的嗓门又提高了:也不能说肯定不能拿奖嘛,我觉得你拿奖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你妈昨天晚上听说你入围了,激动的一宿没睡好,你到时
候得把奖杯拿回来光宗耀祖啊!
我苦笑,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觉得我能拿奖。没有人看到我的胆怯和心虚,就连父母也是一样。
妈妈又把话筒拿过去说了几句,又被爸爸抢回去,末了我只听到一句话:儿子啊,什么时候把你入围的那个影片拿回去给爸妈看看吧,咱们还
得跟亲戚炫耀炫耀呢。
放下电话我坐在床上发呆,《蓝宇》……我怎么可能拿回去给他们看?
怎么可能,让他们炫耀炫耀?……
……
电话铃又一次响起,我看着话机发呆。一刹那心里忽然特别烦,不想去接。
突然一下子明白了所有成名的人的感受,我还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入围便已经如此的焦头烂额,那些成天被镁光灯围绕的明星该是何等感受呢
?
从上了大学开始就盼望着自己出名,周围环境的熏陶,同学们乐此不疲的讨论将来出名以后要如何如何,而在这一切即将来临的时刻,我却开
始真实的恐惧。
有谁会理解我?
他。只有他。
如果他现在在我的面前,我一定会肆无忌惮的挥舞着拳头,破口大骂昨天晚上那两个人渣,然后再叽里哇啦地讥讽一顿那些谄媚讨好的人,委
屈的抱怨下爸妈的不理解,最后再絮絮叨叨的告诉他我的矛盾,现在看来,拿奖不拿奖之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很想
要那个奖吗?
他一定会微笑着听我说,闹腾够了用手摸我的头发,也许还会吻吻我的睫毛……至于他自己的想法,也许会和我有些不一样吧……
……
我突然后悔,昨天晚上没有给他那个电话,也许只有在我醉成那个样子的时候,才能萌生那一点点勇气。可是现在,我连那仅有的一点勇气也
失去了。
电话铃还在不屈不挠的响着,我较劲似的盯着它。
……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我突然一把抓起话筒,凑到耳边上,声音有些颤抖:“……喂?”
……
对方却已经断了线。
我慢慢的放下电话,手心灼热。
……
电话铃突然又爆响起来,我连忙抓起来,心脏跳个不停,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你好,哪位?”
“是我啦!”
是娜娜。
我“啊”了一声,手心的灼热开始慢慢的褪去,心里却有什么东西无声的落空了。
“怎么了?不高兴?”娜娜似乎听出了我的异常。
“没事……”
“哦。”她在那边有些迟疑:“刘烨……”
“怎么了?”
“……我知道你入围了。”
“恩。”我抬起头来望着天花板。
“你……怎么想的?……”
我有些艰难的笑,娜娜,你是聪明的,为何遇到爱情就如此笨拙?
“我爱你,娜娜。”
……
半晌,我听到她在那边轻声的回答。
“我也爱你,刘烨。”
……
她扣掉了电话。
……
那边传来忙音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忘了问她刚刚先前那个电话是不是她打的了。
把电话听筒放在电话的旁边,想了想,又犹豫的扣上话机。
娜娜,我们都是爱情的失败者,只会爱,却拿得起放不下。
明知那是谎言,却甘心沦陷。
只为了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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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结束了在这个剧组的工作的时候,我去了一个很差的剧组,而且,是做群众演员。
不可能找不到好角色,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那么多天来,各种电话的轰炸,各色人的问候,已经让我应接不暇。
我开始有些昏,有些飘。我知道不好。
我也是人,我怕当我有一天面向镜子里的自己的时候,找不到熟悉的神情。
不敢说这样粗陋的工作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一类的宏言,只能说,是我自己想要冷静一段时间。
没告诉任何人我是谁,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我关掉了手机。
在大学里我都没有去做过群众演员,这是在我们那所高等艺术学府里被人不屑的工作,可是现在,我无比认真的做。
每天看着主演们在一旁穿着精致的戏装,吃另开小灶的饭菜,不工作时在阳伞下休息,导演笑着认真讲戏……而我穿着不合身的旧戏服站在太
阳下面,导演挥胳膊冲我吼:“跑啊!跑啊!——”
有一次累了一天,刚喝了一口水,导演突然破口大骂,吓得我手一抖,水洒了一身,险险呛到。后来才知道,导演在主演身上生了气,又惹不
起,我便成了替罪羊。
那种日子,并不快乐。
夜深人静的时候辗转翻彻,不能入眠。想起熟悉的身影,会突然的痛恨,然而更多的是回忆起他的好,点点滴滴,我惊异于自己的记忆力,居
然每个和他在一起的细节都铭记得如此清晰……终究还是要把被子幻想成他的怀抱,才能慢慢的睡着。
终于明白,原来古人的做法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筋骨可劳,心志难苦。
我只是个普通人。
在那个夏季的最后一天,我离开了那个剧组。导演克扣了我很多应得的报酬,我微笑着冲他挥手说再见,丝毫没有委屈的神色,满意的看到他
的惊讶。
还是有点感谢这段生活的。
我冷静了关于得奖的一切,却惟有思念,更加强烈。
(十九)
在金马奖颁奖礼之前,我接了一部电影,山村题材,我演个聋子,是一特朴实,对爱情特执着的小伙子。为了这个戏我把头发剪得只剩下了短
短的一寸,每天都在大山里转悠,人晒得几乎脱了相。
因为在大山里,所以手机也没有任何信号。倒也断了我的念想。每天晚上我就把手机拿出来,一遍一遍反复拨那个熟悉的号码,也不担心能拨
出去。等到两块备用电池都用完的时候,我就连这最后的消遣都被断绝了,只好夜夜对着山村的小煤油灯发呆不已。
拍戏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到山口去大喊几声,喊出来才觉得自己的声音是多么渺小,刚一开口就被山风刮得没有踪影。
有一天我蹲在山崖边儿上想,要是我从这里跳下去,张开双臂,“呼——”的一下子,也就什么烦恼都没了……可刚刚胡思乱想到自己的葬礼
该有哪些人参加,就听到导演喊我,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就往回跑。
我说过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不是蓝宇,何况蓝宇也并非刻意选择死亡。
捍东的那种痛苦,也许比死去的蓝宇更深刻。
我还没有那么残忍。我怕死,也怕疼,更怕他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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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从那座大山里出来的时候,也正是金马奖颁奖的前夕。
我给爸妈打了一个电话,又给娜娜打了一个电话。娜娜问我要不要她陪我同去,我想了一下拒绝了。做出一副傻小子的样子问她想捎点什么我
一定办到?她笑笑说算了吧,以我自己的经济实力也不是去不起。
于公于私,她去都不好。她不是不懂,而是明知故问罢了。
……
带了个简单的包就上了飞机,要先去香港,和关导他们会合再转去台湾的航班,路上居然还遇到了小小的气流,我听邻座的人说,近期大概要
大面积降雨。
我把报纸蒙在脸上,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
我是跟在一群旅客后面下的飞机,步下舷梯的时候,我脚下一滑,顺手抓住了旁边的栏杆。
抬起头的刹那,突然眼前一亮,无数白光闪动,耳边只听得一阵如暴雨般突然响起的“咔嚓咔嚓”的声音,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面前
在瞬间就拥上了无数的人,尖叫和着高声的提问,粤语,英语,和着不标准的普通话……一下子就把我整个人包围得密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