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舞-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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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入松见她虽然消瘦了些,却是一脸甜蜜的样子,看起来她很喜欢江照晚。他随口敷衍了几句,面上阴晴变幻了一阵,才渐渐恢复了常态。
风歌雪又问:“这些日子都没看见表哥,他很忙么?”成亲之前燕山亭对她还算亲近,可这些日子她病了,燕山亭却几乎没来探望过她,故而有此一问。
风入松道:“如今你成了亲,他也该避嫌,加上这阵子他心情似乎不大好……”
风歌雪有些不赞同地道:“都是一家人,避什么嫌?”又问:“他为何心情不好?”
“这……”风入松支吾了一下,敷衍道:“或许是为了韩斐的死罢。”
想到韩斐的惨死,风歌雪立时红了眼。江照晚忙柔声劝慰他,又忍不住责怪风入松道:“你妹妹的病才好些了,你又招她。她为什么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看燕山亭那冷漠的模样,他才不信他会为了韩斐的死难过,风入松这话一听就是胡编。
风入松呆了呆,怔怔站了片刻,忽然掉头出了门去。风歌雪惊讶地在背后喊他,他却只是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风歌雪连忙道:“江大哥你去看看哥哥好么?我看他本来就心情不大好的模样,多半也是为了韩大哥的事。你替我劝慰他几句。”
江照晚却隐约有些明白风入松不悦的真正原因,这些日子燕山亭对风入松更是疏离,有时根本懒得敷衍他。可他却还是一味作小伏低,小心翼翼哄着。他在燕山亭那里处处碰壁,在别处便再不愿意受半点气,想必他是怪自己话说重了。
江照晚扶风歌雪躺下,出了门后见风入松沉着脸坐在湖边树下,倒好似料定自己会出来一般。柳条轻扫着他俊逸的脸,阳光被树枝遮住,无法触及他的眼,眸中一片深暗沉寂。
看见他走过来风入松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怎么不用伺候人了么?倒有空来。”这话明显有些酸溜溜的,可江照晚却知道他不是吃醋,而是独占欲作祟。毕竟从前自己待他极好,连半句重话都不忍心说,如今倒为了风歌雪责备他——可那算是责备么?这人未免太孩子气了些。
江照晚问他道:“怎么没有看见燕兄?”
风入松撇了撇嘴,道:“三日前我们偶然碰见一个和尚,他们相谈甚欢,尽说些禅语,你知道我最烦这些东西的,不小心就睡着了。今日他去清明寺找那个和尚下棋,我要跟去,他说什么与其在那里睡觉,还不如不去。就自己走了。”
“……那和尚可是一身白色僧衣,看起来相当出尘脱俗?”
见风入松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江照晚忍不住失笑,“那我知道是谁了。他法号拂尘,是清明寺的高僧,平常人轻易听不到他讲道。那日他肯向你们说禅,你居然睡觉,也难怪燕兄生你的气。”
风入松感觉他的话中似有嘲笑之意,忍不住沉下脸,起身道:“我是个凡夫俗子,原也不懂这些。再说我这样的本来死后就该下地狱,念经念再多也是无用。”
江照晚忙收了笑容,知道自己不小心触及了他的伤痛之处,也觉得有些后悔。于是柔声道:“佛教禅理能陶冶人的性情我倒是信,说什么犯了罪该下地狱什么的我却认为只是胡诌。罢了罢了,我们也别说这些。不瞒你说我与拂尘算有些交情,正好也有些日子未见了,我们这就一起去找他,到时你不耐烦他说禅就睡觉好了。再不济你只当是去清明山踏青,以前你不是很喜欢那里的风景的?”想到从前他与风入松常去那里游玩,舌尖不觉有些苦涩。
风入松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虽然这些日子以来江照晚对他不算冷淡,但明显只是出于客套,如今这个提议未免显得过于热忱。定定看了他片刻,见他唇角带笑,目光清澈坦然,心里一动,便点头应了。
清明山山南便是著名的清明寺,因为香火旺盛,山道修建得相当不错。风江二人策马行了约两个时辰,便到了寺门外。拴马时风入松看见燕山亭的马拴在寺外一棵古松上,便转头向江照晚道:“看那匹马是我去年前得的,本来一直是我的坐骑,后来见山亭喜欢,便送给了他。”
江照晚看了一眼,淡淡道:“哦,果然是匹好马。”
风入松又道:“这马性子烈,常人骑不了,我费了好些力气才制服了它。想不到山亭轻易就骑了上去,真是奇怪。”
“……想来是他们有缘。”
风入松闻言微笑起来:“说起来若非这马,我也不会结识山亭。几月前我去遛马,后来躺在野外草地上睡着了,醒来时怎么都找不到马儿。我寻了一阵,到了一处小溪边,看见一个全身白衣头戴纱帽之人牵着我的马站在溪边,风吹着他的衣衫,象是仙人一样……”
说到这里他面上露出悠然神往之色,仿若又回到了那日。片刻后他收敛了神色,淡笑道:“……而那人便是山亭了。原来是我的马四处乱跑冲撞了人,他刚好路过,便制服了它。后来我们聊起来,他说是来京城寻找他失散多年的姑妈,我问了他姑妈的姓名籍贯,可巧是歌雪的娘亲——你说巧不巧?”他满脸兴奋地望着江照晚,似是等着他的赞同。
江照晚干着嗓子道:“那可实在是巧得很,又或许是你们有缘。”说完便直直朝寺里走,也没有等风入松。风入松望着他的背影眼珠转动了片刻,唇角渐渐扯出一个古怪的笑意,似是得意,又似是苦涩。
两人在小沙弥净心的引领下到了寺庙的后院,远远看见一绿一白两人在亭中对弈。绿衣的是头戴纱帽的燕山亭,白衣的是个青年和尚,面容俊秀儒雅,唇角微微噙笑,令人见之忘俗。察觉到有人靠近,他们一起看了过来,白衣僧人起身朝江照晚含笑颔首道:“照晚来了。”又朝风入松作了个揖,“贫僧拂尘有礼了。”
燕山亭有些冷淡地向风入松道:“你怎么来了?”
风入松正觉得尴尬,江照晚笑着道:“是我硬拉他来的,一个人赶路未免有些无趣。”
拂尘微微一笑:“怪不得这么长时间没来,原来是懒得赶路。”说话间让他们落座,忽又道:“几乎忘了倒茶,这样怠慢照晚更要不来了。”
风入松因想着喝茶时难免又要坐在这里听拂尘讲经,正要推辞,江照晚忙道:“拂尘的茶是一定要喝的,否则算是白来了一趟。”拂尘笑了笑,出了亭子缓步去了。
江照晚看了看桌上的残局,之后朝燕山亭道:“燕兄果然是技艺高超,眼下看来你们谁胜谁负尚且未知,不像我每次都被他杀得丢盔弃甲。”
燕山亭“嗯”了一声,算是作答。他一向对江照晚很冷淡,又或者说他一向对所有人都很冷淡,只除了他表妹风歌雪之外——世上恐怕无人能对风歌雪那张脸冷淡得起来。
不多时拂尘端着托盘走了过来,风入松接过茶杯饮了一口,果然是清香馥鼻,也不知什么原料制的。曾听人说有人用梅花上的新雪融成水煮茶,难道如今喝的也是这一类的?
江照晚看了他一眼,道:“拂尘可没那么多闲工夫。”
风入松一怔,忍不住笑着道:“你倒是又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了。”
江照晚脱口道:“难道我说错了?”
风入松轻轻瞄了他一眼,悄声道:“不,没错……你总是知道我的。”他这话说的亲昵暧昧,江照晚忙别过了脸去。
拂尘哑然失笑,插言道:“两位在打什么哑谜?贫僧已经听糊涂了,燕公子听得明白么?”
燕山亭漠然道:“与我无干之事我又何必明白?”
风入松笑道:“是是是,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神情中明显带着宠溺之意,又端起茶杯站起身来,询问拂尘哪里可以加水。
江照晚见他杯里几乎滴水不剩,茶叶干巴巴地粘在茶杯内壁上,因为脱水失却了先前的碧绿。他忍不住低低道:“你这人!总是把茶喝得这么干,连汁都没了——可惜了拂尘的好茶。”然而这话一出口,又不禁觉得尴尬。虽说从前也有时会因风入松的这个坏习惯说他,可如今许多东西早变了。他只得赶紧低头喝茶掩饰。
风入松却反而微笑起来,道:“你喝的不是和我一样干?”
江照晚一怔,看向自己的杯子,经过他适才一通猛饮,果然也不比风入松好去多少,顿时面上一热,讷讷说不出话来。
拂尘见他困窘,忙解围道:“无妨,难得两位不嫌弃,待贫僧去重泡两杯。”说话间站起身来。又对风入松道:“风公子应该没有来过清明寺罢,不如贫僧引着你四处看看。”
见风入松有些犹豫,江照晚抬起头来,道:“寺里风景相当不错,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去看看罢,也免得白来一趟。”又指着桌上的残局向拂尘道,“拂尘你若是不反对,我就借用你的残棋向燕兄讨教一番。”
拂尘欣然应允,又看向风入松。风入松虽然没有什么兴致游寺,可想着坐在这里观棋也无聊得很,便随他一起去了。清明寺的风景固然颇佳,但尚未到令人流连忘返的地步,闲走了一阵后风入松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正觉得有些失礼,拂尘已笑着道:“风公子想必是昨夜没有睡好,估计照晚他们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不如找间禅房小憩片刻。”
风入松想想觉得这样也好,便随着他去了一个小院落。拂尘道:“这院落就贫僧一个人住,幽静得很。”说话间引着他进了一间屋子。风入松见里面虽然陈设简单,却出奇得干净,床上的被子折得连个皱褶都没有。他在屋外时觉得尚可支撑,此刻一看见干净的床,顿时困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脑中也是模糊得一片。隐约听见拂尘说了几句什么,可他实在无法分辨,往床上一躺,便沉沉睡了过去。
(八)
江照晚与燕山亭沉默着下了一阵,江照晚闲闲问道:“这些日子燕兄还住的惯么?”
燕山亭“嗯”了一声算作回答,手指捏着棋子,望着棋盘沉思着。他的指甲是浅浅的粉红,象是桃花的颜色,玉色的手指修长,甚是好看。清风吹拂着他面上的白纱,隐约可见面部俊美的轮廓。江照晚忍不住在心里猜度着他的容貌:风入松对他这般痴迷,该是生得极好才对罢?
静寂了片刻,江照晚又没话找话问道:“对于韩斐的死,燕兄可有什么见解?”
“……那夜大约二更天时,我经过浅草湖边时看见他在接水阁外徘徊。”燕山亭淡淡道。
江照晚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他在那里做什么?”心念一动忽然明白过来,“难道他……”
“正是。”燕山亭接过他的话淡淡道。他虽说的含混,江照晚心中却是通亮——看来韩斐喜欢风歌雪并非只是他的怀疑。
他叹了口气,“若非我娶了歌雪,或许他也不会被杀。”又苦笑一声,“眼下说这些并无意义。”同时他忍不住在心里思忖着燕山亭半夜三更怎会经过那里,难道也是与韩斐同样的理由?
拂尘回到亭中时,两人正在收棋子。看见他进来,燕山亭起身道:“时候不早,山亭先行告辞。”与江照晚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便走了,旁人见了估计决计想不到眼下燕山亭正在他家里做客。这等冷心淡情之人莫说是江照晚,就是阅人众多的拂尘也是生平仅见。
等燕山亭离开后江照晚问拂尘:“他睡了?”
见拂尘点头,他略松了口气,“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把他诓了过来。”又问:“他怎样了?”
“说来奇怪,他的梦游症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