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音-记忆拼图-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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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遗憾,你错了,我就是凌瑄。十四岁就跟封两个人一起跑到湘南来,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晚上挤在破旅店的床上,互相靠对方的体温来取暖的人就是我!在街头被混混纠缠,和封联手摆平了二十个人,互相为对方包扎的人就是我!在垃圾山里拣出一堆零件拼出第一部机车,直到后来组成‘暗夜舞者’、和数百人一起将封推上总长的人就是我!就是我凌瑄!”
“你胡说,”秦诃奋力反驳道,“那你怎么知道封叫我……叫我婊子?那时候在场的人是凌南!”
凌南的笑意更深了,“你是个婊子,是男人的都看出来了。”
“他哪配叫婊子啊,根本是个性冷感!”一边的山崎忍不住插嘴道。
一时间,秦诃只觉得血气冲上脑门,眼看压着自己的男人们都松手了,想也没想就跳起来朝身边的人挥去一拳。
可惜却一拳挥空。
身体支点的变化使秦诃支持不住地向地上摔去,但是还未接触到冰冷的地板,就被人一脚踢了起来——
是凌南。
凌南只踢了他一脚,然后便不再动手,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秦诃,一点也不犹豫地命令道,“给我揍他!往死里打!”
***
秦诃不会打架。不到一个月,几乎那一区所有的混混都知道了这件事。
那一晚从咖啡店出来以后,秦诃就再没有办法把封说“我爱的人叫凌瑄”的声音从脑际抽离。他在夜色深沉的路上茫然地走着,看浓妆艳抹的女生穿着极不合时宜的短裙走过自己身边,后来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竟一拳朝一个看着不顺眼的混混脸上挥了过去。
那天秦诃被修理得很惨,并非他打不还手,只不过他那双运起球来得心应手的手,于打架上竟然没有什么威力。到后来,秦诃只觉得自己被一群人按着,腹上被连踹了十几脚,五脏六腑恶心得只想吐。
“看你这只疯狗还敢不敢乱咬人!”莫名被秦诃挥了一拳的人用力在秦诃背上踩了一脚,这才转身准备离去。
但是秦诃却突然扬起上身,一把拉住他的腿,将他拖倒在地。在旁人尚来不及反应时,秦诃就扑到了那个男人身上,抡起拳头左右开弓起来。脸上裂开伤口的血滴下去,和男人被打出的血混合在一起留到地上,耳边一阵惊呼,终于有人抄起一根铁管砸在秦诃本来就痛得有些神志不清的头上,他的身体晃了两晃,倒在自己留下的血泊中。
秦诃不知道自己是被谁送到医院去的,隐约听说头上缝了十二针,在护士要送他去做其他检查的时候,他扯谎要上厕所,踉跄着跑出了医院。
秦诃开始不怎么珍惜自己的身体了。与其说不珍惜,不如说他开始放纵自己沉沦起来。无论醒来还是梦中,封的影像就像一部黑白的默片般在秦诃的脑海中循环不止,他发现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停下自己脱缰般的思绪——除了疼痛。
当身体的疼痛盖过神经末梢的悸动时,他才可以暂时忘却所谓“封”的这个人。
秦诃的身上开始伤痕不断,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他本来就不善打架,而且每次也根本不尽全力,通常只是狠狠地挑衅别人,然后被打得鼻青眼肿。有时候,满身是血的秦诃还会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沾满泥土的脸上忽而露出莫名所以的笑来——
人人都说,秦诃变得有些不正常了。这流言越传越开,找他滋事的人也越来越多。本来喜欢打架的混混就不少,但身手却未必好,现在有人自愿挨打,那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三年级下的那个学期,秦诃的出勤数少得可怜,本来混到这种时候,老师也不太会为难学生,能过的科目就尽量让学生们过了,然而秦诃不但不在课堂,还光明正大地在上课时间四处斗殴,春末的时候,公告栏上终于贴出了他被处分的通知。
这个消息,还是凌惠告诉秦诃的。
凌惠从秦诃混乱不堪的房间的角落中将满身是血的他拉到床上,找了条毛巾为他清洗伤口,还为他煮了一锅粥,这才开口告诉他:“秦诃,你去上上课吧,学校都记你过了。”
秦诃侧过头去,不以为然。
咬着牙犹豫了半晌,最后凌惠还是决定说出来,“你这个样子,封学长也会担心的。”
远见封——
这是现在的秦诃的禁句。
下一秒,凌惠已经被刚才还浑身无力的秦诃翻倒在床,“你少不懂装懂了!”秦诃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清楚状况的人是你吧?”凌惠的眼中没有一丝惧意,坦然直视着秦诃道,“对于封学长,你知道得难道比我多么?你不过和一个陌生人一样,对他一无所知吧?!”
“你住口!”秦诃愤怒地吼道。
凌惠叹了一口气,道:“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一味的自暴自弃,你这样做是为了等封学长来同情你吗?”
秦诃一伸手,粗鲁地撕开了凌惠的衣服,“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你从前不是说喜欢我么?怎样,我现在就让你彻底变成我的女人!”
“你需要我吗?”凌惠闭起眼睛问。
秦诃没有回答,于是她自己说了下去,“秦诃,你不需要我,就好像你觉得封学长不需要你一样。”
求求你住口!秦诃在心里喊着,嘴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凌惠的话像一枚细小的针,不偏不倚,直刺在他的伤口上,不会变成剧烈的痛,可是想拔又拔不出来。
凌惠突然拿起秦诃的手,覆盖在自己胸前。
“你的身体对我没有反应吧?”一种悲哀的声音从她唇际一闪而逝,“不仅是我……除了封学长,你的身体无论对男女都没有反应吧?”
秦诃疑惑地看着凌惠,不明白她究竟想说什么。
“我和封学长上过床,”凌惠平静地说道,只有眼神越发悲哀起来,“我跟他上床,是因为那时候我的直觉就告诉我封学长在注意你,我想把他从你身边引开,可是……”
莫名的,听到封和别人上床,秦诃就烦躁起来。
“封学长和你不一样,他的身体不会抗拒任何人,”凌惠顿了顿,然后说了那天的最后一句话,“但是,他完全不会顾及跟他上床的人的感受,而且……他睡着的时候,竟然叫出了你的名字。”
***
凌惠来找过自己以后,秦诃越发的不明白封这个人了。
他的一喜一怒一言一行,全都让秦诃觉得无从猜度。有时候,秦诃也会猜测起凌瑄是个什么样的人来。毋庸说,他的心底是有些憎恨凌瑄的,和凌瑄在一起的那些照片中,封笑得像个心满意足的孩子,那样的他即使只是透过胶卷,秦诃也看得懂。
可是现在的封,秦诃却看不懂。可以让秦诃看懂的封,和凌瑄一起,消失在了世界的某个角落。
不过,秦诃想到了一个也许可以了解凌瑄的途径,就是凌南。
比起直接去问封,从凌南的口中说出的话,反而不会让秦诃觉得心惊胆战,所以有一天他确认过封不在家后,打电话去封的公寓,约凌南出来见面。
凌南指定的地方是放学后的校园。
放学后空无一人的体育馆,沉寂了整个冬天还未长出新枝的树木,秦诃意外地发现,许久未进的校园萧瑟得让他备感陌生。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凌南仍然没有来,就在秦诃百无聊赖之际,墙的另一侧隐约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给我揍他!往死里打!”
秦诃什么都来不及想,就被瞬间冲出来的一群人掀倒在地。他自嘲地笑起来,简直想在心底细数自己究竟变成了多少人专用靶子,可是,一株梧桐后两道逼人的视线却让他浑身僵硬起来。
看见他被压着打的人,居然是封。
封略微抬了一下手指,示意秦诃站起来,可是秦诃没有动,那时候闪过他脑中的念头,竟然是想看一看,如果封亲眼目睹自己被打死了,那双冷然的褐色瞳孔里会不会有一点难过。
“可是如果我死了,就看不到了呢。”低声自语着,秦诃又感到有些惋惜。继而转念想到,或许还是看不见的好。如果封只是视若无睹地面对自己的死亡,看到了不是只会让自己越加悲伤?
但是封的行动还是让秦诃无从猜测。
看到毫不还手地躺在地上任人拳打脚踢的秦诃,封居然从树木后走了出来,以快得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解决掉了教训秦诃的家伙。
“谢……”话未说完,秦诃被封一把拎起来拖到了弓道社,并且用绳子捆在了练习用的柱子上。
“你做什么?”完全不明就里的秦诃问道。
封退到十米外,自顾拉好弓搭上箭对准了秦诃,这才说道,“你刚才是想被人打死么?”
“是又如何。”无法否认的秦诃索性一口应承。
“这样被打死太难看了,不如我来动手怎样?”语毕,不等秦诃回答,便一箭射了出去——
箭擦着秦诃的发尖,没入他头顶的柱中。
如果不是绑着秦诃的那些粗绳,这一刻他必然已经瘫倒在地。笔直射向自己的箭,让秦诃的五脏六腑都惊恐地纠结在了一起,那时候,他想也没想就喊了出来,“放开我!”
封依言解开了缚着秦诃的绳子,看着他的身体滑落下去。
然后他转过身,只丢给秦诃一句话:“没胆死,就给我好好活下去!”
***
给我揍他!往死里打!
在湘南某个狭小的房间里,凌南的这句话,竟意外地与秦诃脑海中三年前的某段记忆重合起来。
身体麻痹到已经浑然不觉疼痛的秦诃,抬起红肿不堪的双眼看向凌南,“三年前,在学校体育馆找人打我的人也是你吧?”
“你说什么?”凌南丝毫没有承认的意图。
秦诃也不与他争执,只是他时隔三年后才终于明白,那时候凌南是真的想打死他,就和刚才一样——
也许说想打死他并不十分确切,然而无疑的,如果秦诃真的被打死了,凌南定然会觉得很是愉悦。
“你嫉妒我吗?”冷不防的,秦诃说出了自己想也没想过的话,“你嫉妒我,所以才三番两次想置我于死地吗?”
“你小子傻啦?”一个男人讥笑道,“凌瑄嫉妒你?他和封老大好到八匹马都拉不开,他需要来嫉妒你?”
秦诃忍着痛,也以冷笑回敬对方:“那也要看他是不是真的凌瑄了。”
“你怎么还纠缠不休起来了!”另一个男人骂道。
“如果他真的是凌瑄的话,那么,”秦诃把脸转向凌南道,“麻烦你告诉我,凌南现在在哪里?”
“他死了。”
自称是“凌瑄”的男子低垂着眼睑说道,凌南死了。
***
被封在弓道社一箭命中头顶正上方的秦诃,终于不再找人打架了。虽然很长一段时间还是会有些小鱼小虾来挑衅他,但渐渐地身边也就风平浪静了下来。
但秦诃却觉得出奇地寂寞起来。
他自小到大,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孤独过。从前打篮球的时候,走到哪里都会有女生偷偷地看他,即使退出了篮球社,身边仍然不乏好友,可是几个月四处生事下来,连朋友们也都一个一个地不见了。
而最让秦诃觉得寂寞的,是现在他既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