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散文集之混乱年代的复杂人性-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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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迎降,以冀独得欢心。乃归满班则满以其为汉人也,不受。归汉班则汉以其为满饰也,不容。于是(孙之獬)羞愤上书……于是削发令下,而中国之民无不人人思螳臂拒车斗,处处蜂起,江南百万生灵尽膏野草,皆(孙)之獬一言激之也。原其心,止起于贪慕富贵,一念无耻,遂酿荼毒无穷之祸!”(《研堂见闻杂记》)。
不过报应也真迅速,三年多以后,因为受人钱财卖官,孙之獬受弹劾,被夺职遣还老家淄川。恰好赶上山东谢迁等人起义,攻入淄川城,孙之獬一家上下男女老幼百口被愤怒的民众一并杀死,“皆备极淫惨以毙。”孙之獬本人则被五花大绑达十多天,五毒备下,头皮上被戮满细洞,人们争相用猪毛给他重新“植发”,最后还把他的一张臭嘴用大针密密缝起,肢解碎割而死。“嗟呼,小人亦枉作小人尔。当其举家同尽,百口陵夷,恐聚十六州铁铸不成一错也!”此种下场,连仕清的汉人士大夫也不免幸灾乐祸。
剃发令下后,太仓、秀水、昆山、苏州、常熟、吴江、嘉定等广大地区义民纷起,纷纷杀死清军安排的地方官吏,开始了反清复明的抵抗运功。其中有嘉兴徐石麒、松江沈犹龙、常熟何沂、太湖徐云龙、昆山朱集璜等等。
多铎忙派八万清军回师江南,并以李成栋这样的明朝降将为主力,进攻义军占领的城市,仅在昆山和江阴就杀害了十多万起义的居民。
昆山本来局势平静,剃发令下,“人心方骇”,民众争起,杀掉清军委任的阁丞茂才,烧掉县衙,并把巡抚官署也一把大火烧为平地。清军李延龄受李成栋指派,以铁骑围城,先杀义民数千,而后,清军入城,开始屠城,大杀三天,方下令“封刀”。“是两日天气晴明,而风色惨淡,空中无一飞鸟,暮皆大雨,震雷轰烈……初八日,王师(清军)拘掠千艘,载虏获西去。约计城中男妇踰垣得出者,十无一二。巧掩得全者,百无一二。骤遇炎雨,尸皆变色……其死亡状,有倚门、卧床、投阁、扳槛、反缚、攒捆、压木柱、斩首、斫颈、裂肩、断腰、剜肠、陷胸、肢解、才磔种种之异,以至悬梁挂树,到处皆是;井坎池潭,所在皆满,呜呼惨矣!”(《鹿樵纪闻》吴伟业)如此惨状,1937年南京倭寇屠城又扩大数十倍而重演。
李成栋明将出身,善用大炮攻城。屠略昆山后,他又率清军拥数十门巨炮,进攻江阴城。一时间炮声震天,江阴城墙塌落多处。在此之前,江阴军民先上演一出真假“空城计”,大开城门,诱清军入城,夜中时分伏兵四起,斩清军大将一名以及早已叛清的明将许定国(杀高杰那位)。李成栋军猛攻六天,才把江阴城攻克。“王师(清军)乘烟雾混杂时,逾入屠之……丁壮在城者,战死已十六七,空壁而已。”江阴城虽不大,抵抗最力,最城阖城遇屠,情状惨烈!
1645年7月底,李成栋率所部五千多人向嘉庆进逼,并于路上就开始奸淫杀烧。嘉定居民在明朝进士黄淳耀等人带领下,用大木、巨石填塞城门,誓死拒守。8月中旬,李成栋猛攻嘉定城北的娄塘桥,杀死上万民众。8月24日夜,由于天降大雨,城上不能张灯,李成栋趁黑派兵潜伏于城根下挖地道,在其中暗埋火药。黎明时分,李成栋用大炮猛轰,引燃火药,“地裂天崩”,城墙倒塌,清军乘间烽涌而上,“悉从屋上奔驰,逼行无阻。城内难民不得逃生,皆纷纷投河死,水为之不流。”黄淳耀兄弟奋战力竭,最后相对自缢殉国。
由于李成栋的弟弟在此之前在一江伏击战中被杀死,出于野蛮的报复之心,他下令部下屠城。“成栋持刀,下令屠城,约日入后闻炮即封刀。时日暑正长,各兵遂得悉意穷搜,家至户到……”(吴伟业)。清军“家至户到,小街僻巷,无不穷搜,乱草从棘,必用长枪乱搅”,一心要杀个鸡犬不留。当时的惨景,有亲历者朱子素的《嘉定屠城略》作证:“市民之中,悬梁者,投井者,投河者,血面者,断肢者,被砍未死手足犹动者,骨肉狼籍”,一幅活的人间地狱图。
清军遇见年青女人,就当众白昼轮奸。如遇抵抗的妇女,这些人形兽物就用长钉把抵抗妇女的双手钉在门板上,然后再肆行奸淫。一顿杀戮过后,李成栋属下又四处劫掠财物,见人就喊“蛮子献宝”,随手一刀,也不砍死,被砍人拿出金银,清兵(其实是前明军)就欢跃而去;腰中金银不多者,必被砍三刀,或深或浅,刀刀见骨。当时“刀声割然,遍于远近。乞命之声,嘈杂如市。”最后,这五千拖着大辫子的汉人清军竟抢夺三百大船的财物,统统在李成栋的指挥下运离嘉定。此为嘉定一屠,共有近三万人被屠杀。
几天之后,有一名叫朱瑛的义士聚集逃跑于周遭的民众共两千多人,重新回到嘉定,并处死归降清军的汉奸和清军委派的官吏,在葛隆一带还设伏消灭了李成栋的一支小分队。气恼至极的李成栋忙率军回攻嘉定,并在路上把葛隆和外冈两个镇子的居民全部杀光。被民众赶走的清军委派的县令浦嶂为虎作帐,又领着李成栋军士直杀入城里,把许多还在睡梦中的居民杀个精光,积尸成丘,然后放火焚尸。浦嶂不仅把昔日几个朋友娄复文等人整家杀尽,还向李成栋进言:“若不剿绝,必留后患!”清军杀得兴起,嘉定又惨遭“二屠”。
二十多天后,原来南明的一个名叫吴之番的将军率余部猛攻嘉定城,周边民众也纷纷响应,竟在忽然之间杀得城内清兵大溃出逃。不久,李成栋整军反扑,吴之番所率兵民大多未经过作战训练,很快就溃不成军,吴将军自己也提枪赴陈而死。李成栋军第三次攻城,不仅把吴将军数百士兵砍杀殆尽,顺带又屠杀了近二万刚刚到嘉定避乱的民众,血流成渠,是为“嘉定三屠”。
经过如此惨酷的“三屠”,江南大部分地区远近始剃发,称大清顺民。可见,血海肉山终于使反抗的烈焰渐趋熄灭。李成栋也因此“赫赫”功劳,被提拔为江南巡抚。不久,清廷又把他调往东南,派他去平灭南明的另一个皇帝隆武帝。
先行鹰犬隆武殒落——李成栋对隆武帝的歼灭战
受努尔哈赤的孙子博洛贝勒直接指挥,李成栋又成为满清平灭南明隆武帝的先锋大将。
南明隆武帝朱聿键原为宗室唐王,是太祖朱元璋九世孙。朱聿键的爷爷老唐王嫌世子(朱聿键之父)嘴舌上长个大瘤子,又爱小妾生的儿子,就暗中把朱聿键父子囚禁起来想活活饿死他们(当时朱聿键才12岁)。幸亏暗中有人帮忙送饭,父子在囚房中过了十六年。眼看就要熬到头,朱聿键的父亲又被急切想袭唐王王位的弟弟毒死。老唐王不久病死,作为嫡孙,朱聿键终于在朝廷恩旨下袭封唐王。
其时,正值崇祯末年,国家多难,朱聿键报国心切,竟不顾“藩王不掌兵”的国规,率兵从南阳北上,中途和“贼兵”交手,互有胜负。由于朱棣正是以藩王身份反叛得天下,故而明朝对藩王防备极严。藩王尽可在王府内奸淫吃喝醉生梦死,惟独不能兴兵拥将离开藩属。即使朱聿键动机纯粹,仍使崇祯帝大怒,派锦衣卫把这位唐王关进凤阳皇室监狱。
崇祯帝自杀后,弘光帝继位,朱聿键才被放出来,但已经又被关押8年多。这位金枝玉叶真是倒霉,活到43岁的年纪,在囚牢里倒有24年之久。弘光朝并未恢复他的王爵,责其往广西平乐府居住。朱聿键刚刚走到杭州,短命的弘光朝已经玩完,朱明又一个王爷潞王在众人推戴上于杭州自称“监国”(代理皇帝),三天后,清军杀到,一直被寄予厚望的潞王朱常芳与属下没做任何抵抗,向清军献城投降。
此前一天,朱聿键已离开杭州。潞王被俘消息传来,黄道周等明臣上疏劝朱聿键监国。在郑芝龙家族拥护下,朱聿键在建宁(今福建建瓯)称监国,二十天后,他又在福州正式称帝,改元隆武。举行大典仪式当天,“大风雾起,拔木扬沙”,尚玺官的坐骑受惊,玉玺摔落,碰坏一角。虽然兆征不祥,君臣还是很有平复天下的决心,锐意恢复。由于身世坎坷,隆武帝和弘光帝迥然不同,他善于抚慰群臣,乐于纳谏,甚至同意招纳“大顺军”(李自成军)余部,以共同抵抗清军。同时,针对南明军杀害剃发的平民一事,他也予以阻止:“兵行所至,不可妄杀。有发为顺民,无发为难民。”这一谕旨使得一般百姓欢呼鼓舞,纷纷来投。
虽为英明为主,隆武帝却一直为郑氏集团所架空。以郑芝龙、郑鸿逵、郑芝豹、郑影为首的郑氏家族,都是大海盗头子出身,数十年横行福建、广东、浙江一带沿海,兼商兼盗,崇祯初年受招安后,趁天下大乱之际一直忙于扩大地盘,充实实力。郑芝龙等人推举隆武帝,其实也是看上了这位爷“奇货可居”,朝中一切实权都掌握在郑家手里。(郑芝龙从小就不是好货,不到二十岁,就因为勾引后妈被父亲驱逐出家门为盗。郑家惟一的忠臣,只有一个郑成功。郑成功原名郑森,是郑芝龙和日本老婆生的儿子。郑芝龙有一次带郑成功入宫,隆武帝见之大悦,以手抚其背,说:“恨无一女配卿,卿为尽忠吾家,毋相忘也。”赐郑森名成功,命为御林军都督、仪同驸马都尉,时人称之为“国姓爷”。后来郑芝龙降清,郑成功写信说:“父子不能为忠臣,子不以为孝子”,一直忠于明朝。当然,他最后仍弃大陆恢复于不顾,击走荷兰红毛,盘踞台湾,虽后世认为他有收复之功,在当时都为人所诟病,尤其是他软禁鲁王,毒死抗清明将张名振,远离故土大陆,使广大明朝遗民失望。)
郑氏家族不仅傲慢无上,还卖官鬻爵,大肆搜刮百姓,横毒凶暴甚至超过弘光朝的马士英,以至于“受害者延颈待清兵,谣曰‘清兵如蟹,曷迟其来!”(计六奇《明季南略》)一帮发迹的海盗奸商,经营朝政仍同于经营生意一样,如此,其后果可知。同时,由于当时另一个宗室鲁王朱以海在绍兴也称监国,两个朱明同姓政权也产生龌龊,最后竟闹出互杀来使的事情。
至此,隆武帝三面受困,一受制于郑氏家族,二要防鲁王军队,三则李成栋率领的清军节节逼近。无奈之下,隆武帝声言要亲自北伐,以挽颓势,但总领大军的郑芝龙冷笑一声,理也不理。老忠臣黄道周以六十之年,带数名门生故吏,一路招至九千多人,北上抗清,千辛万苦,百死愁绝,终为清军俘获,慷慨就义。愤懑之下,隆武帝再也不顾郑氏阻拦,携数千明兵“御驾亲征”。而平日在海口作威作福、杀掠抢劫的郑影等人忽然弃新城(今江西黎川)而逃。郑芝龙早已暗中与清兵约降,福建名关隘均无人把守。
而李成栋的清军在浙江等地一路大胜,先后攻下绍兴、东阳、金华、平州,很快攻陷郑鸿逵所守的仙霞关。隆武帝逃湖南不成,又想取道汀州去江西,此时的“御驾亲征”已变成“御驾亲逃”。一边是隆武帝臣下的众叛亲离,离心离德;一边是李成栋的驭兵有方,指挥苦定,此间情形,让人慨叹。
如此危难紧急关头,酷嗜读书的隆武帝仍然“载书十车以行”,边逃边读,边读边逃。小路狭隘,书又死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