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赌-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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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面叫,一面用力拍著自己的脖子,豪气干云:“大不了连脑袋都赌上!”
王军长哈哈大笑:“说得好!不过也不必玩命 谁输了,谁就相拍屁股走路,一
人远走他方,再也不要现世。人不在了,手下的官兵自然会另投明主!”
李司令立刻同意:“就这样!输了要是不走,就是乌龟王八蛋,人人的小舅子!”
王军长大声答应:“好,一言为定!”
随著王军长的这句话,挤满了人的大堂中立刻变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因为这样的赌博,非但所有人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简直连想都没有想过 输赢
的不是金钱,再大额的金钱总也有一个数,而如今赌的却是所有的一切!
不但如此,而且谁轮谁赢,和所有在大堂中的人,都有切身关系,所以格外紧张,
每一个人的神经都像绷紧了的弓弦一样。
生副官站在桌子旁,本来在不断洗牌,这时候也像是僵了一样,不知所措。
反倒是直接参与赌博的两个人若无其事,大声呼叫:“拿酒来!”
一个小勤务兵战战兢兢过来斟酒,生副官也要了一碗,一口气喝了,等到酒气涌了
上来,双手才能活动,可以继续洗牌。
等他洗好了牌,叠好,李司令就叫:“左六换右三!”
王军长也叫:“右七换左二!”
他们叫的是要把砌好的牌,随意调换次序,以防砌牌的人作弊。等到他们每个人都
叫了五六次,生副官抓著两粒骰子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王军长先开口:“我是主人,我为庄。”
李司令没有异议:“好,我是天门。”
牌九赌的方式是派四副牌,天门是在庄家的对面。虽然是两人对赌,可是掷下骰子
之后,照规矩还是要派四副牌,各自取自己事先认定的位置上的牌。
两人认定了位置之后,王军长向生副官一伸手,生副官抹乾了被手汗弄湿了的骰子
,交在王军长手里。
王军长向手中的骰子“呼”地吹了一口气,一扬手掷了出去。两颗骰子在桌子上滴
溜溜打转,李司令在骰子还没有停下之际,又大叫一声:“加两点!”
那是为了预防掷骰子的人做手脚,所以要在骰子的点数上增减,这是非庄家的权力
。
等到骰子停下,是七点,加了两点,变成九点,开下门 下门先取第一戙牌。
他们事先虽然并没有经过协议,但是都不必说,就知道赌的是“小牌九” 每家
只取两张牌,没有任何变化,取了牌,输赢就已经决定。这种赌法,最是乾脆,叫作“
一翻两瞪眼”,绝没有转圜的余地。
小牌九一定会定出输赢,不像大牌九每家取四张牌,分成前后两副,有打和的可能
。
所以赌小牌九格外刺激。
当下生副官取了下门的牌放在桌上,李司令一伸手,就把属于天门的两张牌取在手
中,生副官再把上门的牌取开,王军长吸了一口气,把属于庄家的二张牌取来。
他把两张牌用力一拍,发出“叭”地一声响,手腕一翻,打开了一张牌,那张牌上
,全是点子,会玩牌九的人,一看就知道总共有十二点 那是一张“天牌”。
牌九这种赌博的规则很奇怪,基本上用点数来比大小,可是却又有各种“对子”,
都此点数来得大,而对子的大小和成对的两张牌的点数大小,却又不发生绝对的正比例
关系。譬如说,两点一对,和八点一对相比较,并不是八点一对大,而是两点一对大。
把牌说成“两点一对”、“八点一对”,会把懂得牌九的人,笑歪了嘴,因为两点
的那张牌,有一个专门名称,叫做“地牌”。而八点的那张,叫做“人牌”。十二点的
那张,叫做“天牌”。
它们成对之后的大小,是按照天、地、人的次序来排,至于这规矩是由谁创立的,
已经不可考,反正南到广州,北到哈尔滨,大家都遵照这个规矩。
这时候,大堂之中人人屏住了气息,单是一张天牌,看不出整副牌的大小。
王军长并不打开第二张牌,只是用手指在牌上摸著。
李司令这时候也翻开了一张牌,却是一张三点 点子在牌上的排列方式是上面一
点,下面两点。
这张牌本身没有什么作用,可是当它碰上了另外一张特定的牌的时候,却非同小可
,可以凑成整副牌九之中最大的一对,叫做“至尊”,也叫做“至尊宝”,所向无敌,
可以通吃。
惯赌牌九的人,不必看牌,只要用手摸,就可以从牌上凹进去的点子上,摸出那是
什么牌来。
王军长这时候显然已经摸到了另一张是什么牌,只见他双眼瞪得老大,一声怪叫,
神色兴奋之极,随著那一下怪叫,一翻手,“叭”地一下,将那张牌拍在桌上。
刹那之间,大堂之中,人人发出了呼叫声,轰然之声,震耳欲聋,群情轰动。一百
多人之中,只有李司令和他的七八个手下,脸色铁青,一点声音都没有。
王军长翻开来的第二张牌,也是天牌。他的牌是“天牌一对”。在牌九之中,这副
牌极大 第二大,仅次于至尊宝而已。
而李司令已经打开的那张牌是三点,虽然再加上一张上三下四排列的六点,可以凑
成至尊宝,但是机会率只有几十分之一。
而那是李司令唯一的取胜机会,他伸手按住了那张没有打开的牌,一时之间竟然全
身脱力,连翻牌的气力都没有了。
王军长已经赢了九成九,他望定了李司令,哈哈哈连笑三声,意气风发:“你这就
肯认输,我可以放你一马,这台面上的大洋钞票银号庄票全归你所有,算是我送你远走
高飞的盘缠!”
这时候台面上的大洋钞票庄票,确切的数目不知道,但毛估也在一万块以上,在这
个年代,这笔钱已经可以算是一个富翁了。
李司令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甚至于身子发起料来。他乾咽著口水,盯著王军长的那
一副天牌一对,目光缓缓移动,又望向抬面上的大洋钞票,并不出声。
大堂中又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等待李司令的决定。
李司令赢面极小,拿了台面上的钱,足可以舒舒服服过下半生,总比什么都输了来
得好。
在寂静无声之中,很多人都认定李司令一定会接受王军长的条件,投降认输,这已
经算是王军长网开一面的了。
李司令自己也下不定主意,他额头之上,开始渗出了汗珠,汗水很快的滴了下来,
落在桌子上,“拍拍”的声响竟然清晰可闻,由此可知当时大堂之中静到了什么程度!
看到李司令这种情形,王军长更是得意洋洋,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像是猫玩老鼠
一样,盯著李司令看。
由于汗水越来越多,李司令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他用足了气力,才提起手来,准
备去抹汗。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抹完了汗之后,他就接受王军长的条件,投降认输,
就拿台上的那些钱算了。
可是当时他不但由于心情紧张而满头大汗,连手心也全是汗,他一直用手按著那张
牌,手一抬起来,汗水黏住了牌,所以自然而然把那张牌翻了过来。
在那一刹间,李司令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水中一样 他以为自己连投降认输的机
会都失去了。
他视线模糊,根本没有看清楚被他无意中翻开来的那张牌是什么,耳际只听得轰然
巨响,那是大堂中每一个人都在不由自主用尽了气力在呼叫的结果。
李司令首先看到的是原来站在他对面的王军长忽然矮了下去,接著才看清了那张被
手汗带翻开来的牌,和第一张打开的牌,正好凑成了一对至尊宝。
他赢了!
什么叫绝处逢生?这就叫绝处逢生!
李司令只觉得全身的血在向上涌,像是要和汗水一起冒出体外。
他也感到身子在摇晃,他双手用力撑在桌子上,才能稳住身体,向王军长望去。
只见刚才一下子坐倒在椅子上的王军长,也要双手撑住了椅子的扶手,才能慢慢地
站起来。
就在王军长慢慢站起来的时候,大堂中所有的人声又突然消失。
每一个人,包括李司令在内,都可以看到王军长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不但脸色
难看,而且脸上的肌肉,不断地跳动抽搐,看起来可怕之极 那是真正的可怕,因为
在大堂中的人都知道,一旦王军长脸上出现了这样的神情,那就是他心中已经起了大大
的杀机,他要大开杀戒了。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清楚王军长有大开杀戒的理由。
他输了!
根据事先的协议,他输,就失去了一切,只能一个人光杆子离开,从一个手握重兵
、盘踞一方的风云人物变成什么也没有!
如果是李司令输了,不会出现如今大堂中如此紧张的气氛。道理很简单,因为这里
是王军长的地盘!
李司令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出现 就算他想到了,也不可能
把手下人马完全带来。
所以现在他身边虽然有护卫,但是人数有限。王军长要是翻脸不认帐,李司令也就
只好乖乖地吃这个哑巴亏。双方力量悬殊,他要是据理力争,只怕结果大是不妙。
而这时候令李司令心寒的是,王军长杀机已起,只要他一声令下,李司令和他带来
的护卫,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当然是血肉横飞的场面,和在大堂中每一个人都有关系,所以气氛才会如此紧张
。
王军长的动作很慢,和他脸上肌肉急速地抽搐形成强烈的对比,看来格外诡异。
过了像是有一百年那么久,王军长才开了口。
四、心病
王军长一开口,看得出他是在说话,可是却没有声音发出来,他伸手用力拍打自己
的脸颊,打了好几下,打得他死灰一样的脸上红了起来,这才从他的口中迸出了三个字
来:“我输了!”
董事长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 这一次并没有任何人打断他的话头。
他现出极其虔诚崇敬的神情,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声音却又很大,他道:“若问
我一生之中最敬佩什么人,我的回答就是那位王军长,他的大号是王常胜 真是讽刺
,在最重要的一场赌博中,他却输了!”
我吸了一口气:“他愿赌服输,没有另生枝节?”
董事长点了点头:“是,他输了,就认输,我简直不知道世上还有比他赌得更直的
人。”
这时候听董事长讲这件事的人,也对这位王常胜王军长在赌局上输得如此潇洒而赞
叹不已。
我也觉得很难得,不但是由于输掉的太多,而且是由于他大有撒赖的条件,但他仍
然服输,赌品之佳,堪称天下第一。
在大家的赞叹声中,有人关心地问:“这位王军长……输光了一切之后……怎么样
了?”
董事长伸手在脸上抹了两下,吸了一口气,才继续向下说。大家都听得很用心,因
为还要听何以那场赌博对董事长会有那么大的关系。
当时李司令一听得王军长那样说,才知道自己真的是行运行到了极点。一时之间,
他还完全不能接受那是事实,他伸手摸著自己的头,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王军长看来比他还要镇定,向大堂四方八面拱手,一脚踢开了椅子,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