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墙会说话-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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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听见呼喝声,纷纷转过头来看个究竟,马逸迅只得看着车安真走开。
安真躲得男生远。像他们身上有恶性传染细菌,同时,她觉得自己也有责任,于是更加慎于言行,穿中性服装,不施脂粉,目不斜视。
一星期后的一天,放学回家,听见哭声。
安真知道忻先生已经辞世。
在旁人眼中,病人挣扎了那么久,吃尽苦头,到最后,皮色黑,焦痕处处,惨不忍睹,能够解脱也是好事,可是当事人孤苦无依,不得不哀哀痛哭。
忻芝兰一个人坐在梯间发呆。
安真跑过去坐在她身边,芝兰把头靠在好友肩上,她轻轻说:〃记得吗,九岁时,我们时时坐在简先生门口谈天。〃
〃简先生会给我们吃果仁巧克力。〃
〃我多土,不知果仁好吃,竟当核那般吐出来。〃
芝兰终于拥抱着安真痛哭。
车太太探头到梯间,〃芝兰,请过来一下,我有话同你说。〃
车太太斟杯热可可给芝兰,安真递上热毛巾给她抹脸。
车太太轻轻说:〃车先生会帮你办事。〃
〃麻烦车伯伯。〃
〃你不必客气,我与你母亲谈过,她决定回乡,也难怪她,她对这个城市没有好印象,离开伤心地,去投奔亲戚,好过孤零零一个人,听她说,你不愿跟她。〃
〃我会照顾自己。〃
〃芝兰,年底这所房子要交还业主。〃
〃我知道。〃
〃下个月我家要搬走。〃
〃我知道。〃
〃你一个人住这里方便吗?〃
〃我没有问题。〃
〃你有钱付水电费用吗?〃
〃车伯母不要为我担心。〃
〃这是我们新地址电话,你有急事,不妨找我们。〃
〃谢谢车伯母。〃
一般两个女孩子,站在一起才发觉一个水灵灵,老练成熟,而她的女儿仍似一团粉,表情像幼儿,车太太叹口气。芝兰来到梯间,忽然剧烈呕吐起来。
安真拍着她的背脊,〃什么事?什么事?〃
芝兰摀着嘴,〃我自小这样,哭过了头,就会吐。〃
安真耳畔一直听见呜呜啼哭声。
车炳荣也睡不着,同妻子说:〃缆车径一号似一个微型社会,有人欢喜有人愁,三户人家,各有运程,各有缘法。〃长叹一声。
〃中国人那样相信宿命,是真有其事吧。〃
〃不由你不信。〃
〃我在想,〃车太太说:〃能不能暂时收留忻芝兰。〃
〃太太,我知道你动了善心,可是忻芝兰不比安真,那是一个不安分的女子,人大心大,想法不一样,她一进门,吃的用的,要求都与安真不同,男朋友一定跟着上门,看样子还不止一个二个,届时教训她不是,管教她又不是,白白吃力不讨好,得罪人家,你看她打扮行为,都不是一个小女孩了,那不是加双筷子那样简单的事。〃
半晌,车太太不得不说:〃你讲得对。〃
安真全听到了。
接着一段日子,忻太太回乡,车家搬新居,都是大变迁,安真忙,芝兰似乎更忙,碰不到头。
新居入伙,地方簇新光洁,安真的寝室有扇大窗可以看到海景,她不由得喜新嫌旧,况且,这房子是车家的。
车先生得意地说:〃九九九年期,待我百年归老,房子属于安真。〃
安真问:〃九百九十九年?〃
〃不,〃车太太说:〃地权租借期不过到一九九七年。〃
〃呵,那也是多年之后的事了。〃
〃安真,时间比你想象中要过得快。〃
安真不以为意,那句话是中老年人的口头禅。
〃安真有嫁妆了。〃
安真忽然板起面孔,〃我不嫁人。〃
〃神经病,怎么说这种话。〃
〃男生讨厌。〃她一别转头走开。
车太太叫:〃安真——〃
车炳荣说:〃随她去,难得她肯勤力读书,总比天天有男同学来找的好。〃
一日放学,安真发觉家中有客,她不相信双眼,马逸迅居然找上门来,而车太太居然与他谈笑甚欢。
第二章
〃你来干什么?〃她立刻赶客,〃走走走。〃
车太太向客人陪笑,〃是我宠坏了安真,不好意思。〃
安真说:〃马逸迅,你以后都不必再来,我俩不会有任何进展。〃
马逸迅自觉已尽了最大努力,只得叹口气站起来告辞。
安真说:〃巧克力带回去你自己吃。〃
车太太摇头。
〃好,好,〃那小马举起双手投降,〃我死心。〃
〃以后不要再来骚扰。〃
马逸迅打了败仗,失意而去。
车太太责问女儿:〃为什么那样对同学?〃
〃妈,你引狼入室。〃
车太太啼笑皆非,〃是不是狼,凭我的经验,还看得出来。〃
〃我对男生失望,女子但凡争气,不需要他们假殷勤。〃
车太太不由得担忧,〃这种想法有何根据?〃
〃你看芝兰的男友,平日簇拥着她,佯装无微不至,一旦目的达到,在她危急之时,突然失踪,影子也不见。〃
车太太沉默一会儿,〃安真,芝兰的遭遇是个很坏的例子,不能作准。〃
安真却很肯定,〃不,都一样,可憎!〃
过两日,益发证明车安真的看法完全正确。
她去探访芝兰,发觉她一个人住在二楼,把那张旧沙发当床,看到安真,神情有点冷淡。
〃你没有上班?〃
她答非所问:〃子谓就快回来了。〃
〃找到地方搬没有?〃
芝兰伸一个懒腰,〃从前,我们住在楼下,老是听见楼上的脚步声吵得很,现在可静下来了。〃
〃芝兰,这些脏衣服我帮你拿回去洗。〃
〃安真安真,你为什么扮红十字会,别担心,子谓即将回来。〃
安真不知说什么才好,万一芝兰真的流离失所,即使父母反对,她会带她回家。
自缆车径出来,她想到书局订一本参考书,便往银行区走去。
在商场门口,她看到了一个人。
他是高大英俊的甄子谓。
安真几疑眼花,他怎么会在本市,不是去了星马吗?啊!原来他已经回来了,可是没通知芝兰,抑或,电光火石间安真明白了,他根本没有离开过本市。
芝兰遭到了欺骗。
安真走近,叫他:〃甄子谓。〃
她没有看错,甄子谓转过头来,见是安真,并无尴尬,亦不避,反而一脸笑容,〃咦,是你,安真,好吗?〃
这时,甄子谓身后一个女子忽然伸手过来,警惕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那女子年纪比他大,有三十多岁,浓妆、微胖、瞪着眼盯牢车安真。
在街上,安真不顾一切地问甄子谓:〃你可有去看芝兰?〃
甄子谓一愕。
〃她可知道你已回来?〃
甄子谓却说:〃安真,我与忻芝兰在三个月前已经分手,她没有告诉你?〃语气平常等闲。
〃已经分手?〃安真意外错愕。
〃是,安真,如果你想知道详情,这是我名片,你随时可以找到我。〃
那中年女子拉一拉他,像牵一只狗似把他带走。
剩下车安真一个人站在戏院门口,像迷了路的幼儿,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终于,安真恢复了神智,慢慢走过马路,抬头一看,不对,书局应在另一面,又走回去。
终于,她没有去订书,她折返缆车径。
还没到二楼,已经闻到强烈煤气味。
这次安真十分镇定,她立刻推开大门,让新鲜空气流通,然后跑到厨房关掉煤气掣,再找芝兰。
芝兰躺在旧沙发上,已经昏迷,面颊红粉绯绯,像喝醉酒一样,十分娇艳。安真把她拖到门口放下,到三楼用电话报警。
幸亏电话线还未截掉,也可惜煤气没有切断。
救护车及时赶到。
安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父母,他们已经不喜欢芝兰,这种事一拆穿,更加不好。
芝兰救回来了,躺在公立医院大病房里,十多张病床,病人辗转呻吟,像座地狱。探病时间,亲友偏偏还忙着喂病人吃喝,杯碟交错,混着药水味,有点黑色喜剧意味。
芝兰却处之泰然,可能,她已经豁了出去,否则,就是打算重新做人。
她这样同安真说:〃谢谢你救了我,我再世为人,一定会好好努力。〃
〃甄子谓总要负点责任。〃
〃不!不要去找他,过去的事算了。〃
忽然之间,有病人家属大声哭起来,安真知道有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芝兰反而微笑,轻轻说:〃我梦见父亲,他带小小的我到沙滩游泳,那时他还年轻,还愿笑,他给我喝一支可乐,并替我拍照留念。〃
安真:落下泪来。
那日,回到家中,车先生走到何处,安真跟到何处,他看报纸,她挤在他身边。
〃爸,你头顶微秃了。〃
安真非常痛心。
〃年纪大,第一件事是秃头,第二件事是大肚腩,你说怪不怪。〃
他摊开港报追新闻看。
〃爸爸——〃
〃喂,别烦我,快去做功课。〃
第二天再去看芝兰,她已经出院。
看护罕有地和蔼:〃你是她妹妹吧,请多关心她,她有点精神恍惚,通常年轻孕妇都会手足无措,需要支持。〃
安真霍地转过头来。
芝兰什么都瞒着她。
她真正动气,一整个星期没去缆车径,可能心底黑暗之处,也深深明白,去了也无用。
忻芝兰已堕入无底深渊,这生这世,难以超生,世俗叫这做一失足成千古恨。
车炳荣同妻子说:〃区家律师说,还有人住在缆车径,我只推说不知,我们已搬走两个多月,一切交割清楚。〃
车太太沉默一会儿,〃忻芝兰还住那里?〃
〃看样子是。〃
〃会遭赶走吗?〃
〃切断水电,她也住不下去。〃
〃人海茫茫,一个年轻女子,往何处去呢。〃
车先生不得不硬着心肠答:〃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可以去的地方多着呢。〃
〃她的确比安真聪明百倍。〃
爱一个人,老觉得他笨,非得处处照顾他不可,而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肯定他聪明伶俐,占尽便宜,不劳任何人操心。
那日放学,天下着滂沱大雨,安真站在屋檐下避雨,忽然低声吟道:〃在人檐下过,焉得不低头。〃
〃安真。〃
抬头,看见马逸迅,她退后一步。
马逸迅挺幽默,〃别怕,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这倒新鲜,是什么事?
〃经过那场骚动,我家决定移民到加拿大多伦多去,明年即动身,以后,你再也不用避着我。〃
啊!剎那间安真感到一丝凄惶,人长大了,开始体验到生离死别。
〃我已得到麦基尔建筑系收录。〃
安真低声说:〃祝你前途似锦。〃
〃你也是,安真,黎教授说你才华横溢。〃
〃毕业后我会在本市发展。〃
〃安真,希望将来在报章名人版读到你的名字。〃
〃谢谢你。〃
她是他的初恋,可是,像一切初恋,并没有给他太大的创伤,他仍然喜欢这短发圆脸的女孩,会给她写信。
话说完了,他冒雨过对面马路,他也没有带伞。
不知怎地,安真没有实时离开,她看着他背影,他一直冒雨向前走,可是,他也有第六感,蓦然回首,看到安真仍然站在那里,他以为她还有话说,赶着回头,一辆公共汽车经过,他再看,安真已上了车离去。
年轻人惆怅的耸耸肩,大西洋彼岸有美丽新世界在等待他,兴奋刺激得他忘却忧伤。
安真赶去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