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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云过山如画-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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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他的目光锁住她,“若此生,无法坦然地在你面前说起他们,这才是我的遗憾。”
  十七被他看得微微一窒。
  他又笑了:“如今,说过了,果然觉得痛快!”
  十七揉弄着豆豆的头发,低低沉思了一番:“那,你不如再多讲些给我听吧。”将豆豆抱到夏泠的脚边坐好,“天色已不早,索性明日上路了。”
  “你还愿意听我说话?”
  十七自己也坐上辕驾,马车略微晃了晃,她已与他并肩:“嗯。”
  明明有怨,却不禁希望他能感到舒畅一些。
  十七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能听从自己的心:“羯库的故事我听过了。你说说纪子吧,从他的经历来看,他似乎不该在皇上面前如此从容挥洒,不卑不亢。”
  做平捕虽然时间短暂,却让她成为了“帝都路路通”,“岚京包打听”。
  “纪子吗?”夏泠摩挲着自己的竹箫,“那一年他十岁,我与兰楚去皇太后处玩耍,正遇上他被人从皇上的寝宫中带出来。”夏泠的目光又开始森冷,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所谓的天子,何等荒淫?一个那么小的男孩子,可以被如此任意地亵玩。
  “兰楚可怜他,让我为他救治。纪子醒过来后,终日一言不发。幸而,皇上又迷上了斗鸡,不再召幸他。他得以慢慢恢复。”
  “那几年,兰楚常常入宫带书给他看,还教他绘画,后来他成了清蓼画院的侍诏,在宫中方有了立足之地。我和君莫语他们几个经常出外游历,兰楚让我找个借口将他一起带出去散散心。”
  “纪子一直觉得自己很脏、也很难看,我们哄他到那三个在山间采药的小姑娘面前去,让他知道自己其实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般丑陋。”
  夏泠的嘴角又稍稍勾起。
  年少之时的恶作剧,今日想来,仍然不禁莞尔。
  那是长云山一个慵懒的午后,树叶在阳光下漏下一点一点金色的圈。
  四个少年躲在茂密的长云杉树叶中,看纪子“勾引”女孩。
  夏泠与君莫语不禁悄悄打起赌来。
  夏泠说纪子把那三个小姑娘给迷住了。他敢赌一坛玉山陈酿,就算树上的树叶全被摇落下来,那些见到纪子的采药小姑娘也不会抬头。
  君莫语不相信。
  羯库听着他们的话,说道,大哥你要是输给小夏,别想要我给你买酒。羯库王子在草原有他父王留藏的金银,是他们中间真正的有钱人,穷困潦倒的君二公子经常问他挪钱用。
  郗道羿还不曾冒名澹台容月去北祁,觉得他们整件事情做得都很无聊,把玩着手中的弹弓说,小夏,要让树叶掉下来自己去摇,我是不会帮你射的。
  ……
  说起那些尘封在过去的往事,夏泠的目光纯净又安良,犹如洒在山顶的阳光。
  如果,这些故事里的人,永远停留在那美好的少年时光,该有多好?可惜, 君莫语守关“病死”在边关;羯库为了血仇重返草原;郗公子北上做间人。
  “兰楚为了纪子,拒绝家族为她安排好的婚事,还请我帮助他们两个逃亡,可是纪子不肯离开皇宫。后来,兰楚断发入宫,做了太后的女官。这样,她可以时常去画院看纪子。”
  十七曾经在夏府见过那位宗小姐,一身黄色衣衫,美丽娴雅,不曾想到有如此热烈刚绝的性情。若没有这位姑娘,恐怕那柔脆的纪公子,早已被无声地揉碎在了深宫。
  “有什么可以帮他们的吗?”
  “没有。”夏泠摇头,“纪子不肯出宫,是为了协助我们。你休要小看纪子,他在皇城是深受皇宠、地位超然之人。”
  “皇上赏识他的画技,有时候还能听他两句。比如,我本在南昭守关,”夏泠说,“就是他跟皇上请了旨,两个月内便调我去了漠北。”
  十七轻咬下唇:“你们到底在做什么?难道始终在一起简简单单喝酒不好么?”
  也许是暮色将至,山风骤然变急了。
  山上的松树此起彼伏,如墨绿色的浪潮,将天地之下,涌动地波澜不止。夏泠将目光投入了轰隆的松涛之中。
  “十七,你看到这些松树了吗?”
  十七看着远处:“看到了。”都是不过数十年的矮松。针叶细长,枝干秀颀。
  “这座无名山,在朝云将军府定府之前,是一座土山,并不长松树。”夏泠看着那些苍郁的松海,似乎要将那绿色映入自己的双眸,“这满山的松树都是君将军和家父,数十年来带人一棵棵植上去的。”
  “是吗?”十七望着遍布山野的松树,“这么多?”
  他的手抬起,白袖随风轻扑在十七的腮边,十七伸手拂开。
  他指着右端的一块山坡,那里的松树色泽略嫩,亦是如海如涛:“那些树,年岁较小,是我与君莫语带着二十个仆人,花了大半年时间,一棵一棵种上去的。”
  “什么?”
  “此一处山坡共计两万三千棵松树。家父要我们牢记,天灏二年,因君主无能,补给不足,北军两万士卒全军覆没于南昭涵阳关之战。”
  他的声音很平静,那苍翠清新的松树,却赫然带起了血腥之气。
  尖锐的松针化作了战火的锋芒,显出了死亡的狰狞面目。
  “还有这一处高坡,共计七万六千四百棵松树。用来纪念天元元年,黄水泛滥之时,救灾不及时,伤损的灾民数目达七万余人。”
  十七心中又是一抽。
  又一座朗朗青山化作了森森白骨,冷凉的气息从脊背延伸到头顶,连指尖都开始冰冷。谁能想到,如此绿意扑面的景致背后,竟然有如此惊涛骇浪般的怨恨。
  他对着又一座山坡指将下去,树枝飘摇,针叶冷冷……十七按住他的手:“也是战火灾难中丧生之人?”
  山风席卷,茫茫松林仿佛无边无际。
  夏泠慢慢放下手,缓缓点头:“十七,你听得见么,这里有多少亡魂在哭?”
  十七与他并肩而坐,静听群山呼合。
  满山遍野的松树仿佛被唤回了当年的哀伤,风从松间过,泉在松下泣,哀哀的凄凉声,有万古的哭嚎。
  “他们,连英魂都谈不上。有的死于补给不足,有的死于指挥无能,有的甚至死于修建宫城。崇文弃武,爱好风雅,我们的皇上在位四十余年,葬送了多少性命?南昭与北祁的狂傲与不逊,就是被这样的皇上一步步给宠惯出来的。”
  满山的松树仿佛应合他的话语,化作连绵涛浪,层叠而来!
  “家父当年是辅弼大臣之首,亦曾身为帝王师。他常说,人间的君主,雄才韬略的百年难遇;坐在龙椅上的,多数仅是普通人。
  如今南煦外表鲜花着锦,实则内府空虚,若不经有力之手来主持国政,国力必将衰退到无可挽回,乃至亡朝灭国。
  李绩为先王独子,家父明知他无能,也无可选择。”
  “如今,皇上有出色的皇子,家父却年事已高。他期望于我,在不将举国之民卷入战争的前提下,提前结束皇上的执政之路。立一位合宜当下的新君,为南煦重谋一个天下。”
  “你们要立何人为新君?”
  “衡王李墒。”
  原来如此……难怪如此……
  李墒夺权篡位,朝中难免有所震动,四周强国不免会趁虚而入。
  漠北、北祁、南昭,都必须有人将他们镇压住。
  羯库,就是他安定漠北的棋子。
  相形之下,苍木和十七的小小的恋情,当真是小得不能再小了……
  十七默默点头:“夏公子,你多保重吧,愿你成功。”低头欲走,“我去叫千寻来。”
  “十七!”
  “嗯?”
  “再等一会儿。”
  情断缘尽,还有什么好等的?慧剑斩情丝,赵十七向来拿手。
  她曾经以为她握住了温暖,透手而过的却是刺碎手掌的荆棘。
  如今这株荆棘在面前,她居然还是有些贪恋当初的温暖。现在,他还要如抽丝剥茧一般,要扯出她心底隐藏的不舍与眷恋吗?
  她不会让他如意的!
  手腕一麻,被他扣住:“十七,只等这一会儿也不成么?”
  十七脾气上来了:“不成便是不成了,何必勉强?你松手!”
  忽然,耳边听得豆豆呀呀叫将起来。
  她回头一看,蓦然呆了。

  第二十章 白雾

  一根黑色羽毛在夏泠手指间微微颤动。
  十七牙齿一咬,为了留她一会儿,连羽毛都掏出来了。伸手去夺:“你怎么拿我东西?”
  “是你自己乱丢乱甩。”
  “没有!”十七将十一哥的东西都藏在漠北的一个隐秘之处,这枚黑羽带在身边时常把玩……当然,最近一忙,又忘了飞哪里去了。十七伸手去夺:“你私自拿人物品,实在很无耻!”
  “十七你如今说话怎的如此不实诚?”夏泠皱了眉避开,“我分明看到是豆豆拿着在手里玩,我生怕他弄丢了才将它收过来的。”他看十七来抢,便将羽毛藏在背后。
  十七死鸭子嘴硬:“我托豆豆帮我收着的。”圈起手去他背后抢羽毛,“夏公子,你这等行径似黄口小儿做出来的,怎能拿着别人的东西不还呢?”
  夏泠左右避让了一番:“你总是这么管不住这根羽毛吗?”
  十七面色难看地哼了一声,他看起来,似乎很高兴她管不住这根羽毛。
  两人在马车上左摇右晃地夺那根羽毛,惹得拉车的枣红马马蹄乱点,豆豆也越看越傻。
  夏泠累得出了汗,看十七争得脸皮微微泛红,还在兀自为了那羽毛游走不住,深觉有趣。他手一翻,将羽毛深深藏在怀中,不让她拿。
  十七到底身强兼力壮,将他一把按翻在辕架上,不顾一切将他的衣襟扯开……黑色的羽尖坠坠欲现……赵十七眼看便要手到擒来……
  “夏、夏、夏……”结结巴巴的声音传出来,十七和夏泠转过来一看,千羽和言言仿似受了莫大的惊吓,不由得互相紧紧拉着手:“这、这……”
  千寻侧过身子,一顿安神宁息地默念佛经,心道:妈的阿弥陀佛,夏公子将他们遣开,果然是来会这妖女的,跟这个妖女也果然没有甚么好事情做出来。
  言言的舌头恢复了灵活,跳到十七身边:“小赵,你好生厉害。难怪岚京城里那么多女子仰慕我家泠哥哥,总不能如愿,原来……”她向着夏泠,圆眼睛笑剩了一条缝,“原来泠哥哥喜欢被用强的……”
  “?!”夏泠还能有所控制,两个出家小男人均大惊失色!
  十七如捏着脏东西一般将手指从夏泠的衣襟上退回来,在外衫上擦了擦:“言言,你来做甚?”
  “叫你们下山吃饭去。”言言的理由十分充分,她双手往背后一抄,又笑上一笑,“不过看起来此处风光不错,赵姑娘是否打算与泠哥哥在此处共进晚餐?”
  “千羽轻功好,让他去取食盒来。”夏泠及时出主意。
  言言一向视自己的这些哥哥的婚事为“老大难”。她的那些哥哥们也不知怎么回事,分明一个赛过一个的风流俊秀,偏偏都不能寻到如意的婚姻,难得有一个肯有些突破,怎能不兴奋?搓拳磨掌道:“千羽,你快些去,千寻你也随我下去。”
  千羽自然不答应:“夏公子一个人在此处安危堪忧。”
  “小赵武功比你和千寻联手都强,岂会有事?”
  千羽冲着十七摇头摆手皱鼻子:“最会伤害夏公子的就是……”千羽说到底还是衷心护主,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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