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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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臣的愚见看来,这是不可能的!”
宣武帝以一种充满含意的眼光注视着邢峦。发出的声音奇妙地低:
“中山若能在八十日内攻下钟离的话,他的武勋必定凌驾于卿上。日后,南征的计划必定全由中山做主,再也没有你发言的余地了!”
“是的!”
邢峦并未受到这个年轻皇帝的挑拨。宣武帝虽然觉得这一切很有趣,但对这个冷静而有才能的大臣也是没什么办法的。
“刚才说的事情全都是假定而已,那么卿想要如何操控这个事态呢?说说有何良策吧!”
对于皇帝的下问,邢峦回答道:
“臣希望能够派臣一人前往钟离,奉圣旨去说服中山撤兵。如果他不听臣的劝告,继续布下阵营的话,那臣认为他大概是想留在营中同其共存亡吧!”
宣武帝再度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下:
“也就是说,卿认为绝对不可能胜利的啰!”
“是的!”
“朕知道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退下吧!”
邢峦在恭敬的揖礼之后退下。宣武帝则对身边的一名侧近开口道:
“子言呀!令尊真是个严肃的人呀!”
他说话的对象是邢峦的长子,姓当然是邢,名为逊,字子言,时年十六岁。
父亲邢峦是个长身美髯,具备威严和风格的大丈夫,而其子邢逊则在《魏书》上如此记载着:“貌虽丑陋,颇有风气”,是说他的身材矮小,而且面目瘦削,不过他在年幼时便于宫中出入,他的才气众所周知。他对这个年轻皇帝以害怕的声音答道:
“真的是非常地对不起!臣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物。不过,他对圣上并没有任何的恶意!”
宣武帝这时才放松口吻:
“那么,如果如邢峦所说,中山可能真的胜算不高吧!从这样看来的话,在此次战败之后,中山的好战之气也会稍微收敛一点才是!”
日后,邢逊对于自己的父亲曾说过:“父亲虽为忠臣,然并非慈父。”听的人虽表感慨,但也由此可知邢峦并不是个很好的家人。
邢峦死于五十一岁。根据《魏书》的记载是“暴卒”,也就是猝死,出乎意外的死亡。当史书上这样记载时,多半不是遭暗杀,就是被谋杀了。
……就这样,邢峦并没有参加钟离之战,而他在洛阳所说的话,梁军当然也无法得知。梁军只是以在一夜当中筑成的壮大阵营与魏军形成了完璧的对峙态势。
“韦虎(指像老虎一样的韦睿)来了!”
魏军的将兵不由感到恐怖。这个能够将睽违了一百二十年的合肥城陷落的韦睿,他的智略会让魏军害怕也是不足为奇的。中山王也对全军下了战略:不得轻易出阵作战。
只不过,还是有没听过韦睿之名的人,这些大概都是出身于在北方或西方进行骑兵战和山岳战的人,他们有着如下激烈的主张:
“被称为‘虎’的,应该是豪勇的将军才是,像这种白发白须的老人,就一战将之葬送了吧!”
对中山王来说,让主战派的士气降低也不是件好事,他先到了淮河的南岸,再将杨大眼调到北岸,在全军再编制之后,就命元康、甯永仁、潘宝珠、李崇等诸将率领五万兵士攻击梁军阵营。魏军虽以骑兵先行突击,但因鹿角之故而必须下马,在盾牌的遮蔽中,魏军领受着梁军的箭雨。这时,韦睿立于木材制成的望楼之上,而理所当然地,这儿也是敌方箭矢的集中之处。
“父亲大人!危险,请下去吧!”
在一起的韦黯低身悲鸣着,但韦睿并不理会其忠告:
“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胆小的人,真不知是谁的孩子!”
“我当然是父亲您的儿子呀!”
“哼!那怎么像母亲呢!”
韦黯只有低头道:
“现在不是开这种无聊玩笑的时候了!您还负有圣上沉重的使命,还是先到安全一点的地方去指挥吧!”
“即使老夫不在,相信也会获胜的!你放心,见到杨大眼的话,我就会下去的!”
韦睿笑道,但依然立于望楼之上。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杨大眼之妻潘宝珠也在最前线上,她从马上一箭射向韦睿。
潘宝珠的箭刺中了韦睿儒服的右袖。由于距离过远的关系,箭并没有穿越布衣,只是浅刺了一下之后落地,但却引起梁军一阵惊慌。
“父亲大人!请下去吧!”
韦黯抱住老父的腰部,准备硬将他带下去,然而韦睿却连转都不转头,就以竹杖向四男的头上打了下去,韦黯只有乖乖放手。
“老夫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你看那边!”
韦黯转头看向地面,不知何时魏军已经溃乱。如白云般的骑马队伍在魏军的阵中东驱西赶。将其阵形扯裂,那正是陈庆之的白袍队。
“原来知此!人和马都是白色的,看来真是个江南的贵公子!”
潘宝珠笑着说,她的美貌一笑就变成了妖艳。但李崇持有不同的反论:
“确实是很显眼,但光注重外表的人一定是没什么实力的!”
“不!事情并非如此!”
潘宝珠止住笑,摇了摇头:
“这个姓陈的敌将并不好惹!你看,这白马队所向的地方,一定会造成我方的混乱不是吗?”
“……的确。”
“因此继续下去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口的,回营吧!”
五万的魏军就在三百白袍队的对阵之下决定回营。而从北岸来视察战况的杨大眼则听到了己方所唱的歌声:
名师大将莫自牢
千军万马避白袍
是说:“不管怎么样的名将都没有办法出手,不管几千几万的大军,都要避开自袍的队伍!”
“夸赞敌人实在不是件令人快活的事!”
杨大眼苦笑着。对于白马白袍的这支敌军,魏军产生了畏怖之念。如果只是唱唱歌还好,但听闻萧宝寅和奚康生二将军都不能取胜之后,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两人也都不是无能的指挥官。
“虽然现在说已经有点晚,但这次的敌人可不容易,不能因为己方的人数多就大意!”
踏着浮桥回到北岸的杨大眼这样对他的妻子说道。潘宝珠点点头,只是一个劲地笑:
“真想从近处看看那个指挥官,也许是个美男子呢!”
“原来你也喜欢美男子呀!”
“哎呀!是女人不都是如此吗?”
淮河上游沉郁的冬阳,映照出北朝的猛将及他的妻子。
Ⅱ
过年了!这是梁的天监六年、魏的正始四年,也就是西元五O七年。
“八十天内要陷落钟离!”中山王的目标并没有达到。
常胜的自尊为此受到伤害的中山王心情并不好,在形式上地做完了新年的仪式、并赐给了全军水酒之后,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帐幕之中。
梁军这边也是,在确认了元月一日不可能会发生战斗之后,大家就过着不像在战场之上的闲雅一日。只不过,祝英台依然和每天一样,眺望着钟离的方向、寻找着梁山伯的踪影。
这一天,有位客人来到了陈庆之这儿。他是以建康的王茂之使者身份,替白袍队送酒和茶等礼物而来的。
“已经历经了好几回的实战,竟然连一个战死者都没有,光是这个理由就值得大家庆贺了!”
这么说着的人,是个和陈庆之同样年辈的年轻人,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名文官。在互相打过招呼之后,他说出了自己的名乘:
“姓为马,名佛念,字文才!江州人。”
“哦,江州!”
虽然是未曾去过的土地,但由于是祝英台的故乡,所以陈庆之也倍感亲切。在将酒分给兵士之后,陈庆之就招马佛念到自己的帐幕中。于双方坐下干杯之后,两人展开了对话:
“你知道江州的祝家吗?”
这一句话让拿着杯子的马佛念停了下来,他以疑惑的表情望着年轻的武威将军:
“这个……姓祝的并不只一家……请问是哪一个祝家呢?”
“应该是相当大的家宅才是。呃……记得主人的名字是……”
这应该从祝英台口中听过才是,一时之间却有点想不起来。
“对了,应该是叫做祝大公!像这样的名家江州应该只有一家了吧?”
“这……这……这个……下官和这一家的长女英台倒是有婚约在身……”
马佛念笑着。虽然说是笑着,但声音稀疏,表情也透着古怪。这一次则轮到陈庆之的手停了下来,他的脑里开满了火花,认真地打量着这个祝英台的婚约者:
“哦,是吗?那么值得庆贺的婚礼之日是在何时呢?”
“不,这个……”马佛念在想了一下后回答道:
“说起来实在很丢脸,因为新娘子已经逃走了。”
“逃走了!”
“实在是太倒霉了……下官根本连新娘子一面都还没有见到呢!”
想一想,这实在也不是马佛念的错,他只是依父亲的命令和祝家的小姐结成婚约罢了,并没有违背这个时代的法律、习惯、以及常识等。而如果婚约者逃走了的话,那妨害者是会被众人非难,所以,从本人看来,他的意思表示着“自己实在是个被害者!”。
只不过,陈庆之当然是站在祝英台这一边的,他希望祝英台能够幸福。虽然被曹景宗取笑,但他为了祝英台是只要能力所及都愿意做的。
“你应该还不想被讨厌吧!那可是朵你摘不到的花唷!”
冥冥中似乎有曹景宗的声音传来。而当然这是幻听,陈庆之摇了摇头,再度开口道:
“其实祝家的英台小姐正是在下的朋友!”
“啊!朋友?”马佛念的眼睛张得老大。
“嗯!是去年认识的。”
如果马佛念继续待在阵中的话,是有可能碰到祝英台的,所以陈庆之想要制其于机先,只不过,这并不见得是最好的办法。
“如果你对祝小姐有所加害的话,那事情可不会那么简单!当然,这是基于朋友的立场。”
马佛念的额头中渗出汗珠:
“你说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哦,我可以把你杀了,然后当作是魏军所做的事。”
由于说话的表情似乎有点轻佻,因此马佛念在事情的理解上花了一定时间,但当他理解后,表情立刻大变,差点从坐的位置跌下来。
“这,这实在太过分了……”
陈庆之则只是再将自己的杯中注满了酒。
“哪里过分?”
“把无罪的人杀死还不算过分吗?”
陈庆之取起杯子,叹了一口气:
“那么,至今为止杀了多少无罪的魏军,也造成了我方的死伤,这样不更是过分至极吗?比较起来,为救朋友而杀个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这真是不合常理的事情呀!陈庆之诡异地笑着。
应该是会一刀杀死吧!马佛念的颈项为冷汗所湿透。不过,以陈庆之的伎俩并不足以一刀杀死他,这一点马佛念却不知道,他以为这么年轻的人可以当上将军,当是有着了不起的武功才是。马佛念知道的是,这个人很认真!
马佛念回答道:
“下官还是很吝惜生命的!而且,再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