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吹散往事如烟灭-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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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言原想夜深了,让他们坐下一起吃点夜宵,可是看他们两个那付毕恭毕敬的样子,定是不肯的了。胡乱地每样吃了一些,又捡她爱吃的多吃了一点,喝了碗粥,就说饱了:“你们若是也饿了,又不嫌我剩的,也吃些吧。放到明天,弄不好就馊了。”
小六子和莲香都有些惊讶,还是中规中居地行了个礼:“谢姑娘赏赐!”
进了屋,莲香打来一盆水,服侍她洗漱了,收拾睡下。楚言又一次怀念起她的公寓,她的卫生间,浴缸,水龙头,等等,等等。
躺在床上,眼前是从未经历过的完全的黑暗,楚言苦笑起来,她几乎知道这里所有上位者的命运,但是不知道等着她的是什么,也不知道爱她的家人朋友必须面对的是什么。
爸爸妈妈,晚安!如果我不能回去,请你们忘记有过这么个不孝的女儿!
进入宫廷
睁开眼,已经天光大亮。看见的又是那顶帐子,那间屋子。花了几秒钟想起昨天的一切,楚言认命地翻身下床。莲香听到动静,走了进来:“姑娘醒了?”
楚言想问她几点了,突然想到,在着古代计时方法完全不同,就算人家告诉她什么申时戊时的,她也不明白怎么换算,倒不如等下出去看看太阳在哪个位置了。
打量着古老简易的洗漱工具,她在想怎么才能复制出牙刷牙膏之类东西。这种日常用品会不会改变历史,她可不管,嫌她把历史改了?送她回去呀!
莲香打开八爷他们让人送来的一个包袱,大概是原来的楚言平时穿的一些衣服,竟是各种深浅不一的红。那个飘逝的灵魂还真是热情如火呢,楚言苦笑。也许是受她妈妈的影响,她从小就不是很喜欢鲜艳的颜色,她的衣橱里唯一的红色是一件酒红的吊带小礼服,在晓阳结婚那天穿过一次。还算好,没有她更加不能接受的粉红和桃红。
好容易看见一件白色滚红边的旗装,楚言把它挑了出来,让莲香帮忙穿上。莲香看到楚言吃力地对付那几个红色的盘花扣,不觉中露出笑容。
下回做衣服,我一定要用普通的扣子,楚言有点恶狠狠的想着,盘花扣这种东西只能当工艺品看,钉在衣服上只是浪费时间。
“姑娘生的真是好看!”莲香的恭维把她的注意力拉到镜子中。
呵,还真是个小美人!白色本来是她很喜欢的颜色,穿在身上很是自在。这个身体原本白皙清秀,加上现在这个灵魂的一点从容淡定,配上白色,端的是温婉大方,艳红的滚边和古雅的盘花扣,应和着眉眼间残留的一丝顽皮,再添上几分妩媚灵慧,竟比整身的红色更加惹眼。
等到曹冰玉进门看见,也是咂嘴称羡,直夸好看。
楚言微微一笑:“你要喜欢,就送给你。”
“才不要你的。你忘了?一样的料子,老太君给我也做了一件呢。赶明儿,我也穿上试试,保不齐比你的还强些。”冰玉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楚言:“说不清你那儿变了,就是有点跟以前不一样!”
“哦?比以前好了,还是坏了?”楚言淡淡地问,一边让莲香把早上预备下的点心摆到桌上。
要在平时,这些东西才看不进冰玉眼里,他们织造府在饮食上是最讲究不过的。可是,这些天来,在宫里被盯着学规矩,大家吃着一样的饭菜,虽然不算差,可总是那几样,她早就烦了。加上楚言出了事儿,她一边担着心,一边也有点害怕,宫里的事情并不像她想得那样容易。
此时,楚言看着像是好了,笑晏晏地看着她,她心中一松,不由自主就走到桌旁,随手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一边含糊说着:“说不准。以前,你胆子再大,也不敢象昨天那么和阿哥们说话。”
楚言还是那么淡淡的:“死过一回的人,还怕什么?难不成,他们还杀了我?”她已经想好了,她和真正的楚言差了十来岁呢,不说记忆,就是性格怎么可能一样,就算有人看出点什么,只管往经历过生死觉悟了上面说。
“他们可不敢拿你怎么样,”冰玉颇有几分得意:“你摔了这次,他们就没法儿和老太君交代!”
原来,佟楚言和曹冰玉两个进了京,就在佟府住了有半年,也不知怎的,竟投了佟府老太君的缘。有了老太君的纵容,两个小魔女更没了拘束。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的老师正是楚言的叔叔法海,十四阿哥人小鬼大,是个极爱闹的,一下两下就和两个小魔女互相引为了知己,常常撺掇了十三阿哥,一起去佟府把她们两个接出来,各处玩闹。几个大阿哥,以前也是见过的,因了老太君的关系,也从来不管他们。
老太君本意是想给楚言找个合适的婆家,再请皇上指婚,也不用去选秀了。谁知,楚言同了冰玉两个,鬼迷心窍,竟想要进宫。老太君倒也没怎么样,只说趁了年轻,多长点见识也是好的。大概老太君也没把她们这进宫出宫的当什么大事,只是吩咐了几个孙子,要他们仔细打点,别让两个丫头吃亏。楚言叔伯辈的几个纷纷托了相熟的阿哥们,阿哥们回去自然也就求了他们的母妃们。所有的人都以为必是万无一失了。
凭着她俩的家世和容貌,自然过了初选,复选,分配到各处之前先要集中学习礼仪。那里,她们终于遇上了敌手,平生第一次吃了个大亏。
郭洛罗•;绿铢是宜妃的嫡亲侄女,从小娇生惯养的,养成了娇纵跋扈的脾气。其实,她家里并不算大户,只因为康熙对宜妃的宠爱不绝,宜妃又是个极护短的性子,碍着宜妃,不但五阿哥和九阿哥对舅家多加照顾,其他的阿哥们见到绿珠也都很客气。突然来了两个丫头,不但夺了她的风头,九阿哥还叮咛她不可与那两人为难。绿珠心里自然是不服,早留了寻衅的心思。一见面,绿珠就利用她俩人出生汉军这一点说什么奴才呀汉狗呀,又煽动了德妃娘家的一个女孩儿乌雅•;红英一起出言侮辱。冰玉和楚言哪里受过这个,原比那两个多念了点书,舌头也要毒一些。就在双方舌战正酣的时候,绿珠趁机狠狠推了楚言一把。楚言后脑撞到石阶,一下子昏了过去。
这事自然惊动了现在后宫身份最高的德妃和宜妃。她俩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面找地方让楚言养伤,斥责自己娘家的人,又亲自见了冰玉好生慰问,许她有空时来探视楚言。一面又托了几位阿哥向佟家和曹家表示安慰。如今楚言醒来,这件事也就基本上尘埃落定了。
楚言从此在皇宫里过上了米虫的生活,事事有人伺候,每日除了吃睡就是无聊地发呆,美其名曰养伤。唯一的正事就是每次合眼之前许愿回家。曾经,在她忙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幻想过这样的生活。可是才过了两天,她耐不住了,非要出这个院子不可。小六子拗不过她,只好愁眉苦脸地跟着,再三说只可以在通道上走走,不可进别的院子去。楚言一出院门就愣了,眼前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大道,勉强可以跑一辆中型卡车的。两边是有年头的红色宫墙,每隔数十米是一个门,也不知通到哪里去。发了几分钟的呆,她转身回来,从此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呆着,有了囚犯的自觉。
她每天最快活的就是冰玉来的那一会子了,也盼着那些阿哥们能来,让她好好看看。可是那些阿哥从那天起就没了人影,那个据小六子说也很关心她的四阿哥更是不露面,引得楚言做林黛玉之叹:要来都来,要不来都不来,怎么不一天来一个呢!
无聊的时候,楚言努力地和身边的两个人聊天,建立友谊。无奈,小六子被她伤害太深,每次在她面前总是一付心惊胆战的样子。楚言心中有愧,也不敢太逼他。好在莲香慢慢地对她放下了戒心,有时还能和她聊上两句。可惜,莲香在宫里呆的时间虽长,一直在浣衣局洗衣服,对宫里的八卦知道得不多。
这天,楚言突然好奇古代人是怎么洗衣服的,是不是真的用传说中的皂荚。
“是,”莲香说:“皂荚泡出水,将衣服投进去捶打搓揉,差不多干净了,取出来交给专人漂洗。”
“这么说有专门的人洗,专门的人清?”原来这个时候,宫挺里的浣衣局就是流水作业了。
“是,不但浆洗,漂洁,熨烫各有分工。皇上,太后,贵妃,妃,嫔,阿哥,公主,宫女,太监的衣服都是分开,给有专人负责。”
“洗皇上衣服的就高级些,落到去洗太监宫女衣服的就是最下等的了?”人的贵贱居然是用衣服的贵贱来分!
“洗衣的人是这么分的。专做熨烫的,可以留在屋里,也不用泡水,一般总是家里有些门路的才能去做。”
“那你是——”
“我家是下五旗的包衣,亲戚里并没有一个出头的,不过勉强混日子罢了。”莲香苦笑:“我十四岁进的宫,就被分去洗太监的衣服,如今已经快十五年了!”
“什么!”楚言怪叫一声:“你,你才二十九岁?!”
“是,再过两个月虚岁就满二十九了!”
楚言一脸震惊,不敢置信地瞪着莲香。莲香额头眼角嘴角都有着皱纹,头上已经起了白发,脸上少有舒展开颜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她,楚言就知道这是一个被生活压垮了的人,看着五十来岁了,真实的年纪应该小上十岁。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莲香竟然只比真正的自己大了两岁。
在楚言直率的目光中,莲香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脸。
“你的手!”楚言的目光落到了那一双浮肿发红,骨节粗大,皮肤粗糙如树皮的手上。
莲香一慌,就要把手藏到身后去,却被楚言一把抓住。楚言轻轻抚摸着那一双常年在冰冷的碱水中浸泡,本来可以仍旧细腻的手,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莲香有点害怕,却又奇怪地从这个看来倔强任性的少女身上感到了温暖。
“肿成这样!你的关节炎很厉害呢,是不是常常疼得厉害?”楚言轻轻碰着她凸起的指节。也许是出生在一个医生家庭,从小感染了父母的仁心,她对于病患有着一种天生的悲悯。
“平时还好,沾了水就疼,冬天更是厉害,有两次都动不了了。”莲香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出生高贵的女孩子说这些。
“你不能回浣衣局了。再那么天天泡在碱水里,你的手很快会废掉的。”
“不回浣衣局,我又能去哪里呢?”
“对了,听说宫女到了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了。你都二十八了,怎么还要留在这里?”楚言有点疑惑。
“宫中使女,到了二十五岁,可以放出去,也可以自愿留下。我家里穷,娘一直病着,一个哥哥一个弟弟都不是有出息的。我在这宫里好有吃有穿,我娘抓药还靠着我的例钱。出了宫,哪里找这样的地方。况且,我年纪也大了,早死了嫁人的心。”莲香平淡地说着,仿佛是别人的故事。
“你是为了你娘留在这里的?你娘是什么病?病了十五年了?”真是个孝女啊,想想她好像从来没为父母做过什么。
“我也不清楚她的得什么病,好像是什么痨。”莲香努力笑笑:“不值得姑娘为我难过,我们那儿像我这样的多了去了。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吗?在她原来的世界里,也有不平,也有很多不幸的女子,她都能熟视无睹了。可是,到了古代,见到这个认命的莲香,总觉得应该为她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