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天之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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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兽前足象鼠爪短小,后足似兔腿粗壮,其高比驴,嘉禾稍凑上前,怪兽便受惊跳走,后足强健有力,一跃逾丈,去如电逝。这怪兽跳远了后,便又回首观望,它的腰间竟又长出一小头,并立着偷望着他。嘉禾极力搜刮脑海不多的记忆。在他的家乡,荆湖之地草木繁茂,滋养生灵众多。祖辈传下的关于上古、远方异兽的传说浩如烟海,嘉禾终于回想起一位族中长老的只言片语:北方有兽,其名叫厥,前足象鼠,后足如兔。与他所睹这异兽惟妙惟肖。难道在邈远的洪荒年代,就有神州祖先造访此境?想到此,他不禁心潮澎湃,热泪盈眶,西斜的红日拉长了他的身影,余晖笼罩着他单薄的身子,正如长辈摩挲着的目光。天高地远,茕茕孑立的他却不再孤独。
嘉禾激动的在布满累累痕迹的龟甲上补上简短的记录:南海之外,赤水以西,流水之东,有兽,前足似鼠,后足似兔,左右有首,名曰双双。
流沙之边,绿洲渐渐多了,日光也不似小人国那般毒辣。可是荒野之中,动物的尸骸也渐罗布。有时,嘉禾的脚下那被蹂躏的土地上,还汩汩流淌着不知名兽类的鲜血,被生剥了皮的躯体还在微微颤抖,躯体上参差的砍斫口清晰可见。嘉禾似乎已经望见那个传说的凶暴民族的狂欢场景。从创口的深度与切割的断面看,猎人们武器相当锋利,有的切口甚至深达骨髓。嘉禾从脚下括起一拇指盖大小的黑泥,放鼻下轻嗅,他闻到了这干土里那烈火舔过的焦烈味。这是一种狂暴不羁的气味,它蓬勃有力,吞噬一切。相对于锋利的武器,火是更可怖的。在愚昧的蛮荒年代,在这骚热不安的荒原,两颗燧石间激射出的火星足以吞没一切。
嘉禾不禁对这片正在扩张的狼藉脚印忧心忡忡,但他绝无后悔反顾之意。
掌握了武器这门简洁语言的民族,是不屑于费嘴舌来解决问题的。训练有素的棒族人在一人高的草原里潜行,迅速包围了嘉禾。嘉禾奇异的装束、殊异的面容在野蛮人的眼里无异于一只珍稀猎物,他们鼓噪前进,虚张声势的发出有节奏的号叫,手举着黑亮的石斧,聚拢上来。嘉禾冷静的微笑着,做着手势,嘴里重复着从小人族那学来的简单词汇:“朋友,朋友。”可猎手们没有理会他的友好示意,就像他们对猎物的垂死哀号视而不见。数只强壮的手臂把嘉禾摞倒,高举在头顶,急急向他们的营地行进,渐渐像蘑茹般丛生的茅寮矮屋映进嘉禾的眼帘。他还看见全身赤裸的女人,欢呼着迎向满载而归的男人,胸前的黑乳像鸽子般扑腾。嘉禾被扔进一个天然石洼子,里面蓄满了水。石洼子被几块巨石支立着,底部黑黢黢的,下面堆积着干柴。在嘉禾的右侧,也同样支着两口大石洼子,同样泡着一个全身赤裸的人,一大一小,小的不过七八岁,黑漆漆的眸子里溢出洪水般的恐惧,令人心悸。那大人到是面容平静,神色自若的俯瞰着石洼子下载歌载舞的人群。从模样看,这两人肤色较浅,身材颀长,面容清秀,与身材粗壮肥唇塌鼻的棒人显然并非同族。
嘉禾突然闻到空气中一股呛味,他心怦怦直跳,环顾四周,只见一个男子手执长棍,小心的挑动一堆寂静的灰烬。上面覆盖着一大篷枝叶,他手执长棍的手战战兢兢颤抖不止,仿佛正在撩拨一只熟睡的猛兽。突然树枝间发出毕毕剥剥的燃烧声,一朵偌大的火焰嗖的窜了出来,差点燎着那男子的眉毛,他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发出惊恐莫名的哀号。四周围观的棒人们却兴奋异常的跺动双脚,喊着号子,杵着木矛,围着火堆跳起来。一个头顶戴着火红藤蔓编织的王冠的首领高举石斧,口中胡乱喊叫一声,人群便安静下来,匍匐在地,对火堆行五体投地之礼。火堆里偶尔蹦出的一个木节的爆裂声也会让低垂的人头一惊一乍。首领下了个命令,还是先前那探火的男子把长长的木棍点燃,哆哆嗦嗦的高举着,来到嘉禾临近的石洼子前,把下面的木柴点着了。石洼子上的异族男子平静如初,他旁边的小孩却哇的哭出声来,绝望的挥舞着手臂,扭曲着修长的十指,似在作着什么手势。这绝望的姿态极大的烘培了棒人的的情绪,他们大呼小叫的围观着小孩的“张牙舞爪”,有的笨拙的模仿着小孩的动作,惹得周围人群嗷嗷大笑。现场气氛达到鼎沸。
嘉禾目不转睛的观察着小孩的手势,不可思议的摇摇头。因为那小孩的手指十分灵活,似乎每个关节都在活动,连同他的手臂,以夸张的姿态扭动着,更像是一种舞蹈。
这时,火堆上炙烤着的成年男子也冲小孩做了几个手势,那小孩便停止哭号,双臂垂下,安静的抽泣着。嘉禾目瞪口呆的目睹这一情景。这男子嘴一直是紧紧闭合的,可他只是作了几个手势,那绝非无谓的垂死挣扎,也绝非恐惧前的张牙舞爪,而那小孩也真的从他的动作中明白些什么,懂事的安静下来。
棒人见小孩不再“舞蹈”,凶神恶煞的呲牙威胁着,木棒整齐的杵着地面,石洼子里的水面也为之震悚。男子身下的熊熊大火更盛了,火堆里的爆裂声不绝于耳。水面蒸出腾腾热汽。男子静坐在白汽里,神态安详,一言不发。一直静默不动的嘉禾猛的从水中冲出,像一只豹子跃进攒动的人堆里,棒人大惊失色,本能的退却,在嘉禾的身旁形成一个矛尖斧刃构成的小圈子。嘉禾凛然无畏的向前一步,那人潮便后退一步。尽管他们嘴里威胁的嚎叫片刻不息。嘉禾冷不防一转身冲向“神圣”的火堆,拾起地上一根小树枝,点燃了,大张旗鼓的举到棒人们面前。他们像被烫着的猴子那样尖叫着退却。嘉禾嘴角轻蔑的一撅,便张大嘴巴,把燃烧着的树枝伸进口中,迅速闭上双唇,把火焰吞没了。四周一片静寂,棒人面面相觑,两股战战,双腿一软,便俯倒在地,嘴里颂唱些什么。
这只是个小把戏而已。嘉禾心想。对于蒙昧的民族而言,一点点浅薄的知识也会被奉为神明。他想起在遥远的古代,荆湘故土尚为化外之地,上古大帝未尝动一兵一卒,仅用神器阳燧聚日光以造火,便便赢得四方臣服。
嘉禾轻易的熄灭了成年男子身下的火堆,匍匐的人头敬畏的偷望着他。被解救的男子目光里流露出感激,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嘉禾友好的去握他的手,他却警惕的后退一步,仍旧远远的投以温暖的目光,可嘉禾却从那目光里读出一丝抗拒的寒意。对火都无所畏惧的人没有理由害怕自己。也许,他的骨子里刻着一种不与生人接触的本能吧。嘉禾想。
驯服了火的人理所当然的驯服了火的子民。凶暴的棒人把嘉禾视为神灵,百般侍奉,毕恭毕敬。嘉禾与棒人相处一段时日,逐渐掌握了他们的语言,棒人的语言词库比小人要丰富许多,正如他们制造的石器工具显示出精细的种类。也许他们在制造工具的过程中开发了他们蒙昧的大脑吧。棒人拥有得天独厚的地域优势,这不仅仅是由于他们生活的这片草原果蔬猎物更丰富,更是由于他们控制了一座天然黑曜岩①山,这座黑漆漆的山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黑曜岩质地坚硬,是制作石斧的优良材料。而且黑曜岩也是取火的简易工具。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是这个民族发现了火。
嘉禾命手艺娴熟的棒人用黑曜岩制造出一个碗状器物,内壁打磨得光滑似镜。取枯叶置于其中,置阳光下,便可自燃。此物被棒人视作神器。但嘉禾没有把石碗留给棒人,而是随身携带,以解决旅程中的取火难题。对于对火的知识了然于心或一无所知的民族来说,火是安全的,而对于那些对火的知识一知半解的民族来说,火却是危险的玩物。世界上只有光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火可取自光,万物沐光而生长,那南方光芒四射的纯阳之境难道不令人想往吗?龟甲上留给嘉禾的空间不多了,嘉禾简单的记录道:有裸国,去小人国三千里。便整顿行装,径直南下。
棒人极力挽留他们膜拜的“火神”,告诉嘉禾南方是一片冰冷荒凉的不毛之地,生存着不能言语的低等人,那天被“神”释放的两名奴隶便是这种低等人。这些可怜虫像孤魂野鬼一般游荡在这片大地上,以苔藓小虾为食。低等人愚昧无知,木讷笨拙,他们像乌龟那样背负重物,而不是用手提,连数数都只能数到七。且孱弱无能,常常沦为他们棒人的猎物。他们实在不明白神为什么要光顾那荒凉之境,而不把光明之火播洒在他们的土地。
嘉禾没有听从棒人的哀求,毅然南下。
旅途中,嘉禾惊喜地发现,白昼变得越来越长,黑夜就像是脚下这黛黑色的土地,渐渐被银光闪闪的冰原所吞没。嘉禾裹了三张兽皮仍被冻得簌旅发抖,全身惬硬。他似乎已经预见到了那个光芒四射不舍昼夜的神奇世界,但他的脚步却
越来越沉重,除了怀里那块温热的羊脂玉印,他的全身如一座雪雕,冰凉彻骨。终于,他直直地倒下了,浑身激射出脆裂的冰碴儿。
嘉禾醒来时以为自己身处天国。
四野万籁俱寂,只有温煦的光摩掌着他的脸,羽毛般温柔。
嘉禾孤疑地打量着这个新奇的世界,他半眯着的眼睛霎时圆了。四面光滑似镜的冰墙耸峙在他的前方,呈半圆状,上面投影着潋滟波光,斜射的阳光经澄碧的海水和冰墙的两道折射,给嘉禾的身上披了一层灵动的光影一像母亲的手指,缱绻情深;像爱人的目光,脉脉无语。嘉禾的喉咙轻呀了一声,这声音在冰墙间激荡回响,,像玉石般珑瑰清脆。嘉禾怔怔地环顾囚周,发现在冰墙外支着一口碗状冰器,冰器内壁如丝绸般光滑润泽,反射着刺目的光。冰器中央挂着一块滋滋冒油的肉,见多识广的嘉禾立即明白了这冰器的用途。他小心地取下那脆嫩酥软的不明动物的肉,狼吞虎咽下去,清香与爽口跟烤肉无二,却没有夹杂一丝一毫柴火辛烈的烟熏味。
四野无人,闻然无声。天空渐黯淡,却又不似夜空,因为夜幕中布满月光似的清辉,幽蓝、深邃,像蓝宝石般晶荣剔透。有一块天空显得更亮,像是地面上的熊熊大火映照着它的脸,可又没有火焰的彤红绚丽.那是一种淡淡的冷色调,像是晨曦映亮的雾蔼,薄如纱纳:
嘉禾朝那块被映亮的天空走去.似有一根无形绳索牵引了他的脚步。当他走近那片阅无声息的土地.他的瞳孔霎时被璀璨的光芒吞没了。那是在冰原卜附开的一个偌大的半球形池,池的内壁呈螺旋阶梯状,冰砖砌就的座椅将阶梯分割成方格状,座椅与冰镜相间,正是冰镜反射的光辉映亮了头顶的天空。座椅卜端坐粉面容肃穆的男人,他们身,信天翁羽毛编缀的洁自羽衣.做着整齐划一的手势。他们的手臂像机械般灵活有力,势如扩弩,节如发机;手指又像荷花瓣一般纤巧,时而含苞欲放,时而迎风绽开。是谁在指挥这出默剧?嘉禾痴痴凝望,屏住自乎吸。他听到有一滴水发出叮咚的脆响,浑厚深远二碗池中央的一个祭坛似的高台勾住了他的目光。一个高大的冰雕塑像竖在那里,塑像用简洁的笔法勾画出人形轮廓,它的双臂与双掌是抽象的整体中最写实的部分,嘉禾可以清晰地辨认出手指的形状。双掌相合,十指互抵,紧贴在唇前。这手势象征着什么呢?
叮咚。一颗饱满的水珠从塑像的小指尖滴落,在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