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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白狮 全(上) by bluevelvet-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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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安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了笑。他自己是个无神论者,像很多英国人一样,他不信仰任何宗教。但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信仰,不是因为他不想爱上帝,不,他爱的,他也希望当上帝呼唤自己的名字时,自己能在心中呼唤*他*的名字——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宗教信仰不合乎他的性格,他不可能满足于那些模糊的解释;他也不愿意自欺欺人地相信只要对自己生存有利的便是正确的;他想要知道的是世界真正的准则,而不是仅仅以人类为标尺的虚假的安慰。 
“年轻人有自己的选择。”朱利安说,“我们无力干涉他们的思想。” 
“你说的对,”格奥尔吉司祭苦笑着说,“选择什么样的宗教信仰、选择是否要宗教信仰是他们的自由。生死由命。即使他们感到痛苦,那也是一种权利。” 
“这有点儿消极。” 
“我知道、我知道。不应该消沉,上帝不允许我们消沉。但这种事情,单单依靠我们的力量是不够的。”他沉默下来。 
“你了解这镇上的白狮传说吗?”朱利安突然问。 
“我知道。那是真的,那些死去的人,都安葬在这教堂的墓地里,有几个人的葬礼是我主持的。” 
“他们的死亡有什么奇怪的现象吗?” 
司祭睁大了眼睛盯着他,过了许久,才开口:“他们在临死前都祈求上帝宽恕。” 


5 

朱利安从教堂出来后直接向斯蒂芬家走去。已经过了两个小时,斯蒂芬不可能还在康斯坦斯·玛尔梅那里。当他见到他,告诉他自己的来意后,斯蒂芬显得很惊讶。“你想从我这里了解她的经历?我认为应该由她本人来告诉你。”他站在大门里面,说。 
“如果一个人刻意隐瞒什么的话,正面采访并不是好办法。”朱利安在大门外回答。 
斯蒂芬露出警惕的目光,“你凭什么认为她没对你说真话?而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实情?” 
朱利安皱了皱眉,他不知道是否该把自己对白狮的调查说出来,他不知道这样是否会惊动小镇的居民,以格奥尔吉司祭告诉他的来看,这里的居民对那个传说一向讳莫如深,尽管表面上看这里和其他的东欧山区小镇没什么不同,但朱利安相信在人们的内心深处都飘荡着不安的因子。而这个英俊却又懒散的年轻人对此又是什么看法呢? 
“你了解白狮传说吗?”朱利安冒险的问。 
斯蒂芬慢慢地挑起一边眉毛,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我不明白这跟你向我询问玛尔梅的经历有什么关系。” 
朱利安犹豫了一会儿。他是不是已经说得太多了?他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目的,可是这样他也无法获得更多有用的信息。麦粒不撒在泥土里是无法发芽也无法结实的。“我在康斯坦斯那里看到一幅画,那上面的人物非常苍白、冷漠,让我想到……白狮。” 
“你在说什么神话?”斯蒂芬冷笑着,“玛尔梅画作上的人物和一只传说中的动物能有什么关系?他们都是虚构的,这倒是一个共同点。或许玛尔梅正是依照传说来创作的。” 
“你不相信?”朱利安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斯蒂芬的态度让他感到奇怪。 
“哦!你确实是我的老校友,可是我还有常识。”他用手指点了点脑袋。“我不相信虚幻的动物能杀死十多个人,更不相信它会和一幅画上的人有什么关系。如果你只是把它当作富有地域特色的民间传说会更简单,不要把精力浪费在这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面。”斯蒂芬抬手要关门,朱利安拦住他。 
“等等,你怎么清楚死了十多个人的?”当朱利安看到对方眼中瞬间闪过的懊悔时,立刻追问下去,“你一定不是对此事一无所知,你也绝不像你自己声称的那样对此毫不关心。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斯蒂芬甩开他的手,有些气恼地说,“为什么我要告诉你?” 
“因为……因为我见过‘他’,我在梦境中见到一个浑身惨白的白化病人,而科利文老爹在听说这件事后非常恐惧,他劝我立刻离开……我触摸过‘他’,我相信那种感觉不仅仅是梦幻,但我的确无法解释,也许世上真的还存在着超出生命之外的东西,这种东西我们不仅无法解释,也难以驱散……我相信‘他’就是你们所说的白狮,就是那所有伤害和恐惧的来源。” 


6 

朱利安所说的让斯蒂芬非常震惊。他无法想象秘密就在自己身边,距离自己那么近。不过,在震惊之余,他也想到了朱利安欺骗他的可能性。可是一个英国来的摄影记者有什么理由欺骗他这样的年轻人呢,他没有钱财、没有权势,甚至还没有开始独立生活。而且,在斯蒂芬心里有一种感觉,觉得朱利安·雷蒙是值得信赖的。这种感觉来自于他第一次拜访时所流露出来的气息,来自于他深凹下去的眼睑,来自于他额头上的皱纹。他想说“来吧,和我一起,我们来揭开秘密。”但当话一出口就变了。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你不能证明所说的是真的。也许那是你编造的呢?即使你真的梦到了一个人,又怎么知道就是‘他’呢?又怎么证明‘他’就是白狮呢?我无法相信你。” 
梦境无法证明传说,如同梦境无法证明梦境。 
朱利安看着斯蒂芬,眼睛就像烈火里燃烧的石头一样炽热,但这热度很快就消失了。他淡淡地说:“你不相信就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请把我们这次谈话彻底忘记,是我不知好歹的打扰了你,那么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说再见。” 
他站了起来,转身要走。斯蒂芬拦住了他。“请等等。”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斯蒂芬心里在笑,他明白朱利安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他在生气。“说说你在梦境里经历的一切吧,然后让我来判断是不是应该相信你。” 
朱利安看着他。年轻人很严肃,但在他眼睛里却闪烁着既快乐又傲慢的火花。于是朱利安明白他刚才是故意的,他在耍他。但他现在不能发火,他还需要这个年轻人的帮助。“等我讲完之后,你再说‘是的,我相信你。但是请你走吧’。是不是这样?” 
“我也在对这个传说进行调查。你需要我的资料,而我需要知道你的梦境。” 
“你是说我们可以做个交易吗?”朱利安说。 
“你不是记者。”斯蒂芬突然说。 
这句话让朱利安打了一个冷战,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说:“你错了。不信的话你可以看我的证件。” 
“你的证件自然会表明你是记者,你的职业也是记者,但在你的骨子里——你不是。一个记者也许会采访玛尔梅,也许会对传说感兴趣,但他不会追根究底地调查一个看起来捕风捉影的传说。你是学物理的,所以你喜欢追根究底,但这也不是最初的缘由。你并不是因为学物理才变得喜欢追查真相,正相反,你是因为喜欢追查真相才会学物理。” 
朱利安皱起了眉。被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年轻人看清楚这使他感到很不舒服。 
“你喜欢追求真相。”斯蒂芬继续说,“物理学的那种刨根问底很适合你,但是最终你发现自己并不适合物理学严格的计算和逻辑,于是你离开它,走到人群里,用那一套你熟悉的方法来考察人类。但在这个过程中,你恐怕是遇到了不少困难。” 
“你说这些和我们今天谈的没什么关系吧。”朱利安终于开口了。他不喜欢斯蒂芬说这些,因为这让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也是在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你是在用物理学法则考察人类吗”。这让他感到痛苦。 
斯蒂芬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他的那种微笑让朱利安觉得像是啮齿动物。“是没什么关系。不过你因此不敢小瞧我了。跟我说说你的梦幻吧,然后我们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们之间可以互相交换所知道的东西,可以展开合作。但这个过程让朱利安觉得这位合作者不仅很难相处,而且肯定会在未来给自己找麻烦。 


7 

老林侬的关节炎并没有好转,随着气温下降反而加重了。租书店的生意由林侬太太和瓦伦丁一起照料,当林侬太太忙的时候,就只有瓦伦丁一个人。他坐在柜台后面看书,偶尔写写诗。 
而现在,他正在想赫伯特。瓦伦丁总觉得有一种神秘的氛围围绕着那个人,尽管他和赫伯特是朋友,他也知道赫伯特是到此地经营旅店业的德国人,却依然感觉他很神秘。对镇上的人而言,赫伯特是外来者,很少有商人像他一样具有学者气质,而且那么平易近人。但除此而外,瓦伦丁感到赫伯特心思很重,正是那种时时刻刻思考着什么可怕事情的人,他那充满活力的蓬勃外表下面似乎隐藏着苦涩的东西。 
人们并不了解他以前的生活,也许他在年轻的时候犯过错,使他在以后的日子里念念不忘。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错误应该是异常沉痛的。于是瓦伦丁开始猜测赫伯特究竟犯过什么错。最可能猜到的当然就是爱情问题,一个年轻英俊的人如果不在这上面犯点错才叫奇怪呐,也许赫伯特曾经深深伤害过某个女性的心灵,最糟糕的,那个女人殉情自杀了,赫伯特从此陷入无法挣脱的负罪感中。 
由于某些原因,瓦伦丁抓住了这个假设,在心里把这个虚拟的事件描绘得越来越清晰。就像画家在画布上添加景物一样,瓦伦丁给这个故事一会儿加上一个动人的邂逅,一会儿又增添一个悲痛的分别,没花多少时间就连缀成了完整的情节。他甚至给那位虚幻中的女性起了一个德国名字——阿伦海姆。 
于是阿伦海姆开始和赫伯特相遇,恋爱,分手,殉情。而设想出这一切的作者瓦伦丁虽然对她的死亡表示同情,却也觉得庆幸。要不然赫伯特怎么可能来到这个偏僻的小镇呢。 
当尼古拉·塞奥罗斯走进租书店时,瓦伦丁正激动地说出:“可怜可叹的阿伦海姆,你的爱情那么短暂,在夕阳沉落前就已死亡……” 
听到这句的尼古拉愣住了,他瞪大眼睛看着瓦伦丁,仿佛是看着怪物。而后者正高涨的情绪被突然打断,脸上布满尴尬的红晕。 
“你在作诗吗?”尼古拉问。 
“啊……嗯,是的……对不起。”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吧。” 
两个人再次陷入窘境。因为都有心事,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他们一致盯着柜台的木质顶板。 
“你是来借书吗?”最后,瓦伦丁开口说。 
“嗯……是的。不……嗯,我只是……想,说说话。” 
“说说话?” 
“是的……” 
他的声音很小,瓦伦丁不得不靠近他,却闻到一股酒味。“你喝酒了。” 
尼古拉没有回答。瓦伦丁于是知道,他的朋友一定是遇到了烦心事。“今天你不用上班吗?”为了岔开话题,瓦伦丁问道。 
“霍斯塔托娃医生说最近不忙,我可以不用去了。”说完,尼古拉露出一个被酒精浸透的凄惨的笑容。于是瓦伦丁明白了,他的朋友这样颓丧的原因是因为那个美丽的女医生。瓦伦丁叹了口气。还是爱情,还是因为爱情。这东西可真是害人啊,在历史上爱情造成的死亡一定不会比瘟疫造成的更少。 


8 

我,尼古拉·塞奥罗斯,深深地爱着蕾妮·霍斯塔托娃。以前我不知道这一点,但是自从那天傍晚——黑沉沉的、冰冷的傍晚后,我知道了。我作出了一个因为爱而产生的亲密的举动——替她整理头发,而她却在我们之间隔上了一层东西,于是我明白我被拒绝了。假如事情不是像当时那样发展,假如她说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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