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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0章

035、[历史小说] 官居一品 作者:三戒大师 (起点vip2012-6-30完结)-第13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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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在外面跪着……”
  
  “你们都出去,叫他进来。”沈默的声音冰冷而无可置疑,家里人从没听过,愈发不敢违背,赶紧把陈柳叫进来,然后全都退了出去。
  
  陈柳一脸风尘仆仆,满脸愧疚,一进屋便跪在沈默的床前,一个接一个的磕头,没几下额头便血肉模糊了。
  
  “别急着自残,”沈默的两眼望着帐顶道:“先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
  
  “是……”陈柳流着泪,讲起了他终生不肯回忆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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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是五月十五,沈默遇刺后的第十天。
  
  那时间,首辅大人遇刺伤重的消息,已经天下皆知,从通邑大都,到边鄙县,都开起了法会道场,为首辅大人祈福。沈默的家乡绍兴,更是户户上供、家家焚香,人人虔诚祈祷,保佑首辅大人化险为夷。
  
  这种举国祈祷的状态下,沈默的父亲,沈贺沈老爷子,自然不成能跟没事儿人似的。虽然这些年,他续了弦,还又生了儿子。然而续弦的妻子,有一大帮不要脸的娘家亲戚,后生的儿子书不成器,就学会吃喝玩乐,活脱脱的一个二世祖。这让老爷子愈发想念起,带给他半生无限荣崇的长子来。
  
  现在听沈默出事儿,老爷子一下就慌了神,为了给儿子祈福,他是什么招数都使了。不但请了和尚道士来家里做法,还处处去庙里拜神、观里拜天尊,只要能给儿子消灾,他是不辞劳苦,更不计花费的。
  
  这种危险时期,作为护卫头领的陈柳,自然不肯老太爷处处乱跑,无奈老太爷拗的很,根本不听劝。陈柳只好心呵护,唯恐出什么纰漏。然而悲剧还是产生了这一天,萧山的玉清宫举行祈福法会,老太爷前去上香。正在虔诚祈祷时,那群诵经的道士中,突然有人举起短铳朝他开枪,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老太爷便应声倒地。
  
  慌得陈柳俯身一看,只见老太爷头上鲜血如注,就地就断了气至于那行刺之人,就地就服毒自尽,身上并未留下任何证据,确定是职业杀手无疑。
  
  “我该下阿鼻地狱!”听完陈柳的讲述,沈默的指甲掐得自己手心流血,双目中恨意凛然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他命人连夜把余寅找来,森然下令道:“把这件给我查清楚,无论涉及到谁,只要他介入进来,就必须付出血的价格!”
  
  “是……”余寅沉声应下,杀气凛然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去吧……”沈默点颔首平生第一下达如此血腥的命令。
  
  可是这些马后炮再响亮,也救不回他的父亲,自然也无法减轻他内心的痛苦,尤其是在意识到,父亲成了政敌对自己的牺牲品后,他更是深陷歉疚不克不及自抑。
  
  仅仅一夜之间,他原本还算黑亮的头发,便成了花白一片。
  
  原来一夜白头真不是传说……
  
  第二天,当闻讯赶来的同僚亲朋前来慰问时,沈府已是一片缟素,客堂被临时安插成了灵堂,看着那些挽幛白幡,众人无不悲从中来,分不清究竟是为死去的沈老太爷而哭,还是为自己的前途而哭……府上吊客不断,沈默的两个儿子在灵堂里轮流守值,但迎来送往、诸般礼仪都是徐渭在忙着张罗。沈默则穿戴青衣角带的孝服,在书房韬光养晦,不单极少与吊客见面,甚至连家里人都不见,每天除喝点水,一口饭都不吃。这可担忧坏了他夫人,只好找徐渭搬救兵。
  
  徐渭和沈默的关系,那是没必要讲什么空话的,他直接推开书房的门进去,然后反手关上,禁绝任何人看到里面的情形。不一会儿,外面人便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嚎,却不确定究竟是谁的声音。
  
  沈默嘴巴微张,无奈的望着嚎啕大哭的徐渭,好半天才比及他哭声渐道:“拜托,是我死了爹。”
  
  “咱俩亲如手足,爹就是我爹。”徐渭又要嚎丧。
  
  “别哭了!”沈默无可奈何道:“有什么话就。”
  
  “这就对了么。”徐渭摸出烟盒,掏出一根卷烟,点上道:“男人么,就得把哀痛留在心里,不能影响了判断。”着递给沈默道:“这时候,需要的是这个。”沈默是不吸烟的。习惯性的摇摇头,却被徐渭直接塞到嘴里,他只好抽了一口,没有过滤嘴、只经过粗加工的烟草,味道不是一般辛辣。呛得他剧烈的咳嗽起来,然而心里似乎舒服了很多,他又接连抽了几口,鼻涕眼泪全下来了,却也打开了话匣子:“其实我爹,原本不该遭此劫的,因为我已经决心,利用这次受伤的机会退下来了。”做戏做全套,沈默不可能今天遇袭,明天就上疏请辞,那是赤裸裸的打皇帝的脸。
  
  “人死不能复生,一切都有个命数……”徐渭给沈默抽卷烟,自己却蹲在太师椅上,吧嗒吧嗒地吃起了烟袋锅子:“自责没有用,该用那些畜生的脑袋,来祭告慰在天之灵。”
  
  沈默掐灭还剩一半的烟卷,狠狠颔首道:“一个也不放过!”
  
  “嗯……”徐渭毕竟是个文人,不肯多这种有伤天和之事,他话头一转道:“下一步筹算怎么办?”
  
  “还能怎样,丁忧……”沈默长叹一声道。
  
  “也好,归正原本就想致仕,现在省了向下面人解释了。”徐渭道:“不过得安排好了再走,否则他们可有罪受了。”
  
  “也看出来了。”沈默领首道:“其实我如何安排都没有意义,因为我一走,再没有人能压制皇帝,他一定会把我这些年的政策,还有用人全都推翻的,否则怎么消除我的影响?”
  
  “就任由他胡折腾?”徐渭道:“内阁、六部、都察院,外而各省督、抚,没有一个不是推荐的人,言官之中,御史、给事中也几乎没有一个不听指挥的。这些人,完全可以做些事情,不让皇帝由着性子乱来!”
  
  “我不指挥了,”沈默摇摇头道:“你呀,在国子监里年岁太久了……朝中主要官员之所以唯我的马首是瞻,多半是因为我坐在首辅这个位子上。一旦我不在了,马上就有许多人要现原形。世态炎凉,官场的人情更是凉薄,翻脸不认人的时候,他们不会记得我给过他们几多。”
  
  “这么悲观,还敢退?”徐渭磕磕烟袋锅,惊讶道。
  
  “我不在乎人走茶凉,我这个官儿当得,太累,早就想优游林下,当一只闲云野鹤了。我在乎的是会不会人走政息。”沈默神情淡然道:“昔时我曾对张居正,如果连离开二十七个月都没信心,那么只能明的改革是失败的。对我来也是一样的,如果我离开,所有的一切都被推翻了,也没有人维护它,那就明我是瞎折腾,还是消停的好。”
  
  “更大的可能是,很多人不是无心抵挡,而是无力抵挡。”徐渭叹口气道:“皇权面前,就连沈阁老都不得不退避三舍,让普通人如何兴起抵挡之心?”
  
  “我的看法却恰恰相反。”沈默摇头道:“只有当人们敢于抗争时,才谈得上有没有力量。”着站起身来,目光深邃道:“至少在我们这个年代,有力容易,有心难!”
  
  “我明白你想干什么了……”徐渭想到那本沈默让他执笔的《明夷待访录》,打个寒噤道:“已经对北京,完全不抱希望了,对不对?”
  
  “是!”对徐渭无须隐瞒,沈默面色平静的点点头。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徐渭了解沈默的底牌,许多人以为,他离开北京,不再当官,就会像徐阶那样失去力量。但实际上,这二十年来,沈默一直在经营的,是一种不依附于皇权的力量,反而离开北京后,他会更加强大。徐渭毫不怀疑,沈默有动摇这个帝国根基的力量,但传统的大一统思想,让他无法不把这种行为,定义为‘乱臣贼子’。虽然沈默要是造反,他一定是铁杆,但想到国家陷入战乱,甚至久长的割裂,他就毛骨悚然。
  
  “你放心,我辛辛苦苦付出了这么多,就是为了不丢掉大义这面旗。”沈默微笑道:“既然现在不会,那么将来也不会,我们始终是代表正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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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卷【海雨天风独往来】第八九六章 丁忧(上)
  
    沈家的讣告第二天一早呈到了宫里,万历皇帝得知之后,先是一阵喜出望外……谁都知道,有了张居正的前车之鉴,沈默肯定得乖乖回家丁忧。压在头上的大山终于要去了,这让皇帝怎能不高兴?
  
  然而兴奋劲儿一过,他又一阵阵的心里发毛……杀父之仇、令人切齿,自己算是和沈默不死不休了。想到这茬,皇帝立时坐卧不安,终于忍不住以商谈国事的名义,请代行首辅之职的张四维前来商议。
  
  张四维昨天傍晚就知道了沈贺遇刺的消息,他马上就懵了,完全没有半分即将转正的喜悦。侍从请他去用晚膳,可他胃口全无,只让人端一碗参汤过来,自己闷坐在书房里,琢磨着此事对自己的冲击。
  
  自隆庆二年入阁至今,屈指算来,张四维已经当了十二年的大学士,按也该是权倾天下的大人物了,然而这位陕西蒲州张相公,在朝野上下的心目中,却几乎没有存在感。在外人的眼中,他简直不是大学士,而是上级的大书办,以致一些官员私下里讥他是‘伴食中书’认为他只是生得好、运气好罢了,对他毫无尊敬可言。
  
  其实原先不是这样的,入阁之前,他原本也是一个敢作敢为一不二的干臣,在朝野间颇有能名。可是入阁之后,他那几把刷子比起高拱、沈默、张居正,这一个个要么智多近妖、要么强权铁腕的巨头来,却是巫见大巫。只要这三人中任何一个在,他就只能夹起尾巴来,一切惟上级的马首是瞻。张四维有着山西商人的精明,他审时度势,便将自己的政见主张尽行收起,一切惟上级的马首是瞻。
  
  几年下来,他在士林中的形象完全改变,官场中无论是清流还是循吏,所有人都视他为庸碌之辈。这对外表谦和,内心高傲的小张相公来,实在锥心刻骨之痛楚。这种痛苦在最初的年月里,尚且能够忍受,除对高拱十二分的奉承,他在张居正面前也是唯唯诺诺,固然对不那么强势的沈默,他也丝毫不敢怠慢。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尤其是想到现今首辅沈默,竟然比他还要年轻十岁,张四维便再也抑制不住蠢蠢欲动的野心——若是不想以次辅致仕,他就不能再默默等下去了,必须要主动出击,把首辅之位抢到手!
  
  虽然敌手是沈默,他也不在乎了,虽然知道自己不是沈默的敌手,但他坚信在这个大明朝,臣斗不过君,只要站在万历一边,那么无论从道义上,还是最终的结果看,自己都会是胜利者。
  
  就像张居正夺情那件事,他从自身利益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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