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五辑)-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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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家时,妈妈给我做了个馅饼。
我从妈妈腋下抱住她,艾达则抓住她的两腿。我们像晃一大包衣服那样晃着她,数到三时,把她扔到了桥外。牧羊犬托比发疯似的,狂吠着。
在艾达的车后扯着绳子。
我们把手撑在桥栏上,看妈妈拖着长长的蹦极绳往河里落啊落,听着她的尖叫声——或是某个人的尖叫声。杰西卡是一种挫败和恐惧的嚎啕;但妈妈则是一种兴高采烈的大叫!或许这些都是我想像出来的。或许我不像艾达那样,坚信这个计划能把纳米人赶出妈妈身体。
我们看着妈妈像一个溜溜球那样在蹦极绳的末端弹跳,她的家居服朝下盖住了头。我们决定让她晃一会儿。艾达打开我们带来的中饭,坐在桥上开始吃起来。
当我们起劲嚼着喝着时,我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叫“救命,救命”,但我决心不理会它。
“那么,艾达,”我说,“为什么妈妈身上的那些纳米人不把她变成一个可以爬上那根橡皮绳的东西?比如,一只巨大的蜘蛛。”
“我把答案叫作我的金刚理论(金刚是一头巨猿,以它为主角的电影《金刚》是好莱坞最著名的怪兽电影之一——译注)。”艾达说,“我打赌,纳米人能在蚂妈的记忆中看到这样的画面,金刚站在帝国大厦的楼顶,所有的飞机嗡嗡地围着它开枪。或者别的类似这样的画面。这些家伙们的准则是‘安全第一,永远第一’。”
那遥远的救命声影响了我,我斜瞥了一眼艾达。我不想让自己的大姐姐以为我软弱无能。“那,我们要把她拉上来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很随意。
“我想要的。”艾达又咬了一口手里的三明治,然后把它丢到篮子里。
我们把妈妈拉了上来。
“杰西卡,”艾达说,“你想照样再来一次吗?”
“不要!”
“那么,让我们谈谈。”
杰西卡让妈妈的下巴耷拉到胸口,安静了一两分钟。然后她抬起妈妈的头:“你想要什么?我们要怎样才能让你不这样做?”
“从妈妈身体里面滚出来!”我喊道。
艾达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我毫无外交天分。
“是的,杰西卡。”艾达说,“我们要讨论一下驱逐你的条件。”
“这主意太荒唐了。”杰西卡说,“我们每个人的生活,每一点一滴都和你的生活一样重要而有意义,艾达。只不过你比我们动作更慢、个头更大,这些通通不重要。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荷莉是我们的世界。这是我们的人民知道的惟一世界。你想我们还能去哪里?”
“对于这点,我们有主意。”艾选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起身走到卡车那里,解开托比的皮带。它高兴地跳了一大步,跃出了车厢。它摇着尾巴。嗅嗅地面,嗅嗅空气,就这样把我拉回妈妈和艾达身边。我劝服它坐在妈妈前面,它充分利用妈妈被绑住的机会,舔着她的脸。我经常好奇地想,这狗是否知道这就是妈妈。它看上去喜欢这个邋里邋遢的小个子女人,不过这些天来,这个人一直在它身边。而且在我看来,不知何故,它现在对她的是热情,与以往一向对妈妈的崇拜之情比起来,要低一挡次。也许它只是习惯了杰西卡。
“我们想让你们移居托比身上。”艾达说。
听到自己的名字,托比的耳朵竖了起来,并抬头看着艾达。
杰西卡有一会儿没说话,然后她让妈妈柔和的老祖母的嘴唇抿成一条严厉的直线:“你想让我们移居狗里面?”她听上去难以相信。
“你没听错。”艾达说。
“你想要一个完整的文明,要我们的数十亿人,每个人都有明确的思想、希望和梦想,就这样被随随便便塞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你以为一代代的传统和深入人心的宗教和哲学,能被弃而不顾?你想我们会居住在狗里面?”
“我想她明白了。”艾达说。
“我们不会那样做的。”杰西卡说,“而且我们不会再进一步讨论了。”她闭起了妈妈的嘴巴,紧紧地合上妈妈的眼睛。
“喂,等一等!”我喊着。
“没关系,巴里。”艾达抓住妈妈的脚,狠狠地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了。我抱住妈妈的上身,我们再一次把她翻过桥栏。有好一会儿,托比只是坐在那里,好像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后它跳了起来,把前爪搭在桥栏上,看着妈妈弹跳。
这回我们把她拉上来,让她靠着桥栏杆时,我密切注视着她睁得大大的眼睛,希望能看到一点点妈妈的东西。一点也没有。很明显,我们最后彻底激怒了她的纳米人们。妈妈体内发生了大事。她的脸扭曲成可怕的怪相,她的两颊肿起来,她的双眼凸出来。她突然朝我们吐了一大股绿色的玩意儿。我们跳着躲开了。
“她是我的。”这个声音是深沉的男声,一种可怕的魔鬼的声音,“你不能拥有她。”
“啊,杰西卡,”艾达说着,摘下她的牛仔帽,用它用力打着妈妈脑袋的一侧,“我们也看过那些电影。
如果你不正经一点,我们就把你再扔下去。”
“你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杰西卡用她平常的声音说,“自从我们刚才谈过后,这里就有起义了。有人死了。听我说,艾达,巴里,有人死了。是每点每滴都和你们一样真实的人。是好人。你们怎么还能接着这样做?”
“但你正在毁掉我们的妈妈!”
我说道。
“一个人,换来数十亿人的幸福!而且,她并没有被毁掉。”
“这一个人是我们的母亲,”艾达说,“而且是你的麻烦之地。我们不会放弃的。妈蚂宁愿死去,也不愿变蠢。巴里,我们再把她扔下去。”
“等等!”杰西卡说,“那不是真的。你刚才说的不是真的。你忘了,我们在这里面。我们有你们没有的信息途径,我们一直与荷莉谈话。
我们不是怪物。荷莉是我们的母亲世界。”
“那你为什么要让她变蠢?”艾达说。
“不是蠢。”杰西卡听起来很真诚,但我可不相信,“是满足。荷莉是我们的母亲,但她也是我们需要引导的孩子,就像你塑造并引导你们自己的世界一样。”
我本想告诉她一两件事,我们在塑造和引导我们自己的世界方面是做得如何之好。但突然之间预感,那也许会对我们不利。于是我没说话。
“我们的解决办法是完美的。”
艾达说,把手放在托比的两耳之间搔着,“总之,狗整天除了躺着又能做什么事呢?你们尽可以按照心愿,把它养得又肥又懒又蠢。”
“那种事决不会发生。”杰西卡说,“我们永远不可能说服所有人。
事实上,我们能说服的人几乎没有。
如果你再把荷莉扔到桥下,你会在里面引发一场战争。我希望你仔细想一想。如果在你母亲的肺里有一场炮战,在她的胃里有一场徒手搏斗,在她的心脏里有一场剑战,那可不是一件好事。会有细胞损伤的。我们正在为我们自己的世界而战。你会为了你母亲而毁掉整个民族、整个世界吗?”
“是的。”艾达马上说道。
我很高兴我不用回答这个问题。
我甚至想都不愿想这个问题。
“那么艾达,如果你迫使我们的社会进入原始野蛮的状态,你又会做什么?”杰西卡说,“你觉得荷莉会喜欢一小队一小队的猎人在她的肝脏里游荡吗?”
“如果她的意志是自由的,她就能管好她的肝脏。”
“我们不会搬到狗里面。”杰西卡说,然后她就不响了。
艾达抓住她的腿:“再来一次,巴里。”
“但那些人怎么办?”我问。
“闭嘴。”艾达放下妈妈的两腿,从后面的裤兜里拿出一条蓝格子的大手帕,擦去眼里的泪水。我闭上嘴,再次从胳膊下面抱住妈妈的身体。
我们把她扔下去。这回,杰西卡甚至没有尖叫。
只晃了几下,我们就把她拉了上来。艾达表情冷酷,我怕这整件事会失败。我知道杰西卡说得对,纳米人就像我一样真实,他们的一生就是几分钟。我了解,他们中的一些人正在死去。我们把妈妈翻过身。她看起来也像死了,但当我握住她的手腕时,我摸到了一下脉搏。艾达扶她坐起来,一遍遍轻轻地拍着她的脸。我溜到一边,从野餐篮里拿出一瓶苏打水,倒了一点在手里,然后朝妈妈脸上轻弹。没有反应。托比从我和艾达中间挤进来,又开始舔妈妈的脸。
过了一会儿,杰西卡睁开了妈妈的眼睛。
“变了这么多。”不知何故,杰西卡听起来很虚弱,气势也变弱了,“但有件事仍然确定。我们不会抛弃我们的世界。”
艾达叹了口气。我希望她不会想着再把妈妈扔下桥。
“我们提议和解。”杰西卡说。
“我们听着呢。”艾达说。
“我们提议让荷莉对她的生活有更多的控制。”杰西卡说,“我们梳理了她的记忆,找到了一系列我们觉得可以容忍的活动。举例来说,在舞厅里跳舞。”
艾达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紫色。她的手握成拳,又松开成爪状,握紧又松开。当她开口时,声音生硬冷酷,给人的感觉仿佛是面对一条蜷曲着身子、随时准备向人发起攻击的眼镜蛇:“你是说,你要荷莉·凯楚博士,一个受人尊敬的物理学家和纳米科技的领军权威,一个博学而又充满活力、多少人在她面前觉得自愧不如、无地自容的女人,一个充溢着性感活力、几乎对所有人充满温柔纯洁爱心并坦诚相待的女人……”她跳起来大喊:“一个在激流冲浪、汽车攀岩、高空跳伞这类高危险高难度运动中焕发茁壮生命力的女人!你却要这个女人在舞厅里跳舞?!你是这么说的么?”
“嗯,是的。还有别的事情。”
“艾达,”我握住她的手,她看我时那不屑一顾的眼神,可以让任何一个男子汉吓得魂飞魄散,“让我试试。”我说。我以为她的回答会让我觉得自惭形秽,甚至可能会打我,但相反,她把手甩开,踩着重重的步子向她的卡车走去。托比和我看着她在车门上蹋出一个个大大的凹痕。当她停止大喊大叫并瘫倒在地上后,我转向妈妈,和杰西卡说话。
“如果定一个协议,杰西卡,”
我说,“那必须按照我们的条件。
或者,如果你仔细考虑一下,它将按照妈妈的条件。你得学会遵守游戏规则,而不是把你们那套强加给你的世界。”
“嗯,我们确实讨论过了这个清单。”
“你们必须让妈妈出来,告诉你她想要什么。”
“但是她都会干哪些事啊!”
“你必须学会相信她。”我说。
杰西卡没有回答,我突然不知如何是好。
接下来必须怎么样,似乎很清楚,但我不知道要怎么样去说服纳米人。我感到有一只手搭在肩上,转头看到艾达蹲在我身边。
“巴里是正确的。”艾达说,“你必须转向内部。你必须让妈妈照管外部的事情。
你们没有对付外部事情的能力。我们可以不断地把你们扔下桥去,直到你们的社会彻底瓦解。如果你们剩下的人开始习惯蹦极,我们还可以做别的事情。读一下妈妈有关角斗士的记忆。”
杰西卡让妈妈的眼睛眨了一会儿,然后她的头猛地扭向右边,好像被杰西卡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