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列车没有终点-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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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好象明白了他意思,主动伸出两臂,抱住了忻楠的脖子,任由他将自己从上铺抱下来,走到沙发前将自己塞进被窝里,那颗小小头颅窝在忻楠的颈边,热烫柔顺的象只小猫。忻楠把小年的被子从床上拖下来,加盖在自己的被子上,堵住风口,然后才关了灯钻回被窝,把小年哆哆嗦嗦的身体抱在怀里,怀里的身体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蹭了蹭,把头埋在忻楠胸前。
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就在耳边,自己被一个热乎乎的怀抱窝藏着,冷到结冰的身体,似乎慢慢开始融化,原先冻住的东西逐渐显现出来,——被冰冻住的痛,水一样向四肢百骸流去,象针一样刺着每一丝神经,微小的疼痛再汇聚到一处,越来越猛,在身体里左冲右突,象火山在寻找一个爆发口……
“冷吗?”忻楠问,怀里的身体一直在发抖,他有些担心。
小年动作很小的摇了摇头。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忻楠哥……我睡不着。”
“很难受吗?”
“我心……里……疼,”小年说话有些艰难。
“……忍耐一下,男孩子……要坚强,明天病就好了,”忻楠沉默一下,轻声说。
“楠哥……楠哥……我妈妈她讨厌我……”
“……别胡思乱想了。”
“……是真的……你看见了是吧?她讨厌我……她一点儿……也不想要我的。”
“小年……”
“我给她……打电话……她从来都不接……她走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跟我说……我小姨说……说我……不该生在她们家里的……”
“……她说的不对……你妈她……”,忻楠没办法帮那女人找出什么借口。
“……我妈也这么说……她说她根本就不想要我的……她说……我不该出生的……我是……肮脏的讨厌鬼……是我那个流氓……爸爸的……孽种……我都听见了……”
忻楠倒吸一口冷气,抱紧他,“别说了!你不是……”
“我都听见了,”小年似乎有些恍惚,“……她恨我……她说……她是没办法……她被我爸爸……强Jian才有的……我,她说她没办法……说被威胁……才结的婚……她恨我爸爸……更恨我……她说她更恨我要不是因为我……要不是因为我,……她说……她全家……她一生都是被我毁的……忻楠哥……她恨我……全是因为有我才……”
“别说了!”忻楠有点焦躁地打断他。
“……”
“她说的不对!这不关你的事!”
“……她说是我的错!”
“你什么都没干,那不是你的错!”
“……我……我这么想……也……又不这么想,我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我?楠哥……为什么……”
“小年,小年!不是你的错!坚强点!你只是,比较倒霉碰到……你只是被迁怒……小年?很难受么?”
“……难受,我胸口闷,我不懂……”
“没事,我帮你揉,好点了吗?你想哭吗?……小年,那不是你的错,你是受委屈的。”
“我没想哭,我只是……难受……”小年紧紧抓着忻楠胸前的衣服,浑身肌肉绷紧着,细微而剧烈地抽搐着,牙齿不住地打架,他小口小口地迅速吸着气。
忻楠搂紧他,用力由上到下抚着他的背,“没事,没事小年,放松!你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哥在你旁边守着你,你什么错都没有,相信我!不关你的事儿,你是好孩子,是最乖的孩子……”
怀里的少年胸口仿佛压着重物,吃力地一起一伏着,还在轻轻摇头。
忻楠有些心慌,“小年?快哭啊!没事的,……你先哭,啊?哭完这次以后咱再坚强,啊?张大嘴巴哭出来,哭出声来……”
有湿热的感觉渗透到忻楠胸前。
第一声破碎的呜咽爆发出的时候,忻楠才大大松了一口气,仍然不住地安抚着,轻声地劝着。怀里的孩子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只是那样温柔的语气,耳边舒缓的意义不明的安慰声,就已经足够,象是一只手打开了紧闭的闸门,让奔腾的洪水一泄千里。小年泪流如注,可是哭得声音并不大,象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一样,细声细气,发出细弱的悲鸣……哭得人心发酸……他不停地哭啊哭啊,象是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一样。
当哭泣终于逐渐变成了抽抽答答时,小年身体的痉挛也慢慢平息下来,体温没退下去,但是他的额头上总算是沁出了汗,不再是那种干热了。
忻柏轻手轻脚爬起来打开灯,忻楠低头看,发现小年的眼睛已经肿得很厉害,鼻子头通红,一副可怜像。连伤心带生病,加上哭累了,眼神疲乏失神。忻楠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已经低下头,怜悯地在少年额头上亲了一下,要到直起身来,他才怔住,但……那也没什么,这孩子,太缺人疼了!这个念头只在忻楠脑海里闪了一下而已,他将它放到了一边,没有再去想它。
“累成这样,也难怪……跟开了闸的水库一样,我还从来没见人哭成这样过,”忻柏拧了一条热毛巾,同情地过来看小年。
忻楠钻出来,把被子给小年盖好,那孩子眼睛半眯着,似乎睡着了,又似乎只是无力地躺着。忻楠看看自己胸前,跟淋了雨一样,全是小年的眼泪,我的天!他想,接过忻柏手里的毛巾给小年擦脸,然后把忻柏拉到一边悄悄问,“你都听见了?”
“我又不是聋子,——从来没见他哭过,真是一鸣惊人,都快哭断气了。”
“……他以前,大概也没地方哭去。”
“小年儿还真是蛮可怜的。”
“等他醒了,少说废话。”
“我知道。他怎么了?发烧?”
“嗯,突然就烧起来了。”
“要上医院吗?”
“再让他睡会儿,看看情况再说。”
“那我出去跑步了哦。”
“才几点你就出去?”
“都快天亮了,你当他哭了多长时间,足足一个钟头。——我买早点回来吧?”
“……算了,我熬点粥吧,好消化。”
忻柏套上运动衫出去了,忻楠坐在小年旁边,看了他一会儿,无声地叹口气,摸摸他的小脸,轻声说,“乖小孩儿,好好睡觉,睡醒了,就都好了。”
他站起来,把被小年哭湿的衣服换掉,好吧,反正他已经有一个弟弟了,再多一个也没什么,何况,小年比忻柏乖多了,套上衣服,去洗脸刷牙,不能再让他哭了,再来一次,一定会被忻柏那乌鸦嘴料中,哭到断气的,洗米,煮粥,即使烧退了,也还是得带他去趟医院,总觉得小年身体不算太好,蔫恹恹的,调面糊,切菜末,嗯,就这样定了。
“啪”,忻楠拧开火,开始烙小煎饼。
第七章
小年觉得自己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几次三番以为醒过来了,看看四周,却好似还是在梦里,然后听到有人轻笑和说话的声音,“……猪头宝宝……”
很难受的梦,四肢累得发软,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头也发胀,象是在水里泡过好几天。他费力地把眼睛睁开一丝缝儿,有朦胧的亮光,似真似幻……怎么这个梦还没结束吗?累得很呢,他迷迷糊糊地想。
“小猪头,你醒了吗?”有人问,一张脸闯入视线,看不太真切。
小年呆呆地看着这个人,要过好半天,才意识到,这是忻柏的大头,正朝自己呲着白牙笑得开心,一只手把那颗头推到一边去,然后有热乎乎的东西盖到脸上。
小年吓了一跳,头脑开始逐渐清晰起来。那条热毛巾在自己脸上抹来抹去,连脖子都擦到了,然后拿开,露出忻楠的脸,他俯下身仔细看着自己,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肿成这样,真像一只猪头宝宝了,”说着,又用毛巾轻轻蹭蹭小年眼皮,问,“疼不疼?”小年摇摇头,他几乎睁不开眼睛,眼皮非常重,略微有点杀的感觉。
忻楠把毛巾拿回去搓洗,忻柏又凑过来,举着一面镜子,让小年看自己,上眼皮和下眼皮又红又肿几乎把眼睛挤成一道缝,脸颊也红通通的发亮,——象猪头!忻柏幸灾乐祸地眯眯笑,“看见没有?看见没有?这就是正宗的梨花带雨泪盈于睫的林氏烧猪头,还真是泪盈于睫哎,怪不得书上说眼泪具有清洁功能,冲出来的眼屎把你眼睫毛都粘一块儿了,真挺——恶心的哎……让我来给你清理一下,”他说着,伸出一只手,把一个圆圆的白球往小年脸上涂,冰凉的感觉刺的小年腮上一痛,整张脸皱成一团,象被踩着尾巴的小猫,向后缩去,要死!忻柏居然拿雪攥成球来冰他。
“一边儿待着去,”忻楠过来踹他一下,“少来欺负人!”
忻柏哈哈笑着跳开。
看到忻楠,小年下意识地抬手去摸眼睫毛,有些惊慌失措,然后脑子里忽然清明,昨天的记忆全部浮出来,包括烧得稀哩糊涂时候的,……先是委屈……忍不住哭……狼狈不堪……他的脸更红了,似乎要浸出血来。忻楠看在眼里,轻笑,拍拍他脸,问,“你要起来了吗?”小年点点头,昏头昏脑坐起来。
房门口传来“当”的一声脆响,听起来象是锅盖跳了一下,然后是忻柏哇啦啦的大叫声,“~咝~好烫好烫!”有股浓浓的香味从过道里飘进来,鸡汤的清香味道里,夹着葱和姜的寒香。
忻楠把半开的窗帘全部拉开,将窗户推开一道缝,让午后的阳光进来,然后坐回小年身边,看着他被耀眼的光线刺的眯缝着眼。雪后初霁,太阳光映在雪地上,越发的亮。屋里暖融融,有清新的风从窗口吹进来,小年鼻子抽动一下,有些发痒,忍不住一个喷嚏打出来,一块纸巾在面前晃,小年接过来把它盖在鼻子上,胡乱擤了两下,丢开纸团,接着,一个麦当劳叔叔人偶挂坠在面前晃,小年疑惑地看着它。
“哪,门钥匙,”忻楠说,“给你配的,你要是嫌跟忻柏去训练太无聊,就自己在家呆着吧。”
小年迟疑地眨眨眼,似乎没听懂。
忻楠拉过他手,把人偶挂坠塞进去,挂坠上吊着一把崭新的黄铜钥匙。
小年搅不清是自己把手握起来,还是忻楠帮自己合起来的,冰凉的钥匙,握得太紧,硌得手心隐隐作痛。
忻柏大呼小叫地端着汤锅进来摆桌子,除了香喷喷的清鸡汤之外,还有一盘橄榄菜炒四季豆,和一盘八宝辣酱,碧绿生青配着浓油赤酱,看了就让人食指大动,电饭煲的盖子揭开来,一股热腾腾的蒸汽夹着米饭的清香盈满整个屋子。
小年呆呆瞪着饭菜,有点不明所以。
莫名其妙的,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事来。那个时候,外婆还在,虽然很少跟他说话,但似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