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列车没有终点-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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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轮廓、木格子窗框和映在窗框里的枯枝,看了几眼,他皱起眉来,“退步了!从今天开始,每天画二十幅速写。”
“……没有那么多东西画,”小年有点怯怯地发表意见。
“什么叫没有东西画?”雅泽瞪他,“晴天和阴天的东西一样吗?早晨和晚上的东西一样吗?哪,还有个大活人,多少角度给你画,还说没东西!”
小年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出。
忻楠叹口气,再一次抑制住自己,以免成为一个过于溺爱孩子的家长。
虽然不是特别赞同雅泽的话,忻楠还是留了心。小年这个孩子太内向,从这次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他受虐待挨打,肯定不是一个短时间,却没有人知道,他也没跟任何人说起,如果不是最后那个意外,可能那种情况还会持续很久。
那么,他是真的开始遗忘了呢?还是伤害仍在心底,被隐忍着掩藏着,痛楚依旧存在?用了心下去,许多蛛丝马迹自然无所遁形,忻楠开始发现事情确实比他想像中要糟一点。
小年仿佛总是睡不醒似的,白天也常常打瞌睡,但很容易惊醒,一点点声音就会让他猛地睁大眼睛,略带着惊恐瞪视四周,忻楠怀疑他晚上也睡不好,这么多天过去了,那孩子的脸色一点没恢复过来,还是没什么血色,眼睛下面青黑色的眼圈总也褪不掉。而且一天三顿加上点心宵夜的喂,他体重居然还减轻了,原来桃子型的面孔,现在已经变成瓜子型,下巴尖的硌人。
忻楠看在眼里,愁上心头,他又不愿主动挑起一些敏感话题,怕小年受不了。找个什么机会才能开解那孩子呢?或者再去问问雅泽?
心里一直在想着这些事,这几天忻楠就没大睡好。他自己的生活本来是非常规律的,每天晚上十一点左右一定睡,早上六点起床锻炼。最近为了照顾小年的身体,晚上都是九点半就哄他上床睡下,然后忻楠关了灯,自己躺在上铺用随身听听德语磁带,差不多到十一点左右再睡觉。
结果那天晚上他横竖睡不着,睁着眼睛瞪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想东想西,随身听已经关掉好半天,闭上眼睛还是没有睡意。忻楠很少失眠,真的遇到了,也没办法,烦躁了一会儿,又把随身听重新打开,塞上耳塞,朗朗的不疾不徐的发音倒是镇定了他的情绪。过一会儿,似乎有点困意了,忻楠把随身听关掉,拨掉耳塞,侧个身,预备睡了,然后就听到下铺辗转挣扎的声音,不规则的粗重的喘息声。
声音其实很轻,听在忻楠耳朵里却很惊人。
他猛地坐起来,俯身向下看,黑暗中看到缩在被子里的那小小一团身影不安地蠕动着,传来不平稳的呼吸声。忻楠第一个念头便是小年魇着了,他翻身轻轻跳下去,不顾赤着的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凑近了去轻轻摇小年。
那孩子惊喘着猛地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黑影,吓得往后一缩。忻楠急忙打开旁边书桌上的台灯,灯光刺的两个人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没事吧?”忻楠担心地问。
小年脸上颈子里都是大汗淋漓,重重地喘息着,目光从惊恐到乍然清醒再到疲惫,胸口一起一伏的,没有说话。
忻楠去拿条毛巾来给他擦汗,顺便瞥了旁边的闹钟一眼,才凌晨一点而已。擦掉小年头颈的汗水,忻楠用手试了试里面,内衣全湿透了,他一声不吭去取了干净宽松的睡衣来,帮小年换上。那孩子失了魂一样,木木地任由他摆布着。
全都弄好,忻楠把小年重新塞回被子里,让他躺好,然后坐在他身边,象哄婴儿一样慢慢拍着他,过一会儿,才轻轻问,“做恶梦了?梦见什么了?跟我说说好不好?”
小年把头紧靠在他腿边,半垂着眼皮,眼睛下面显出一圈半月形的很深的阴影,秀气的小脸上表情有些钝钝的,好半天,才含混不清地说,“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不害怕……”
那话不像是用来回答提问,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忻楠的心里刺痛一下,手顿住,过一会儿才又开始轻拍他,“对,没什么可怕的,再睡吧,睡醒就好了。”
小年似睡非睡地躺着,不出声也不动,直到忻楠移动身体时,他立刻抬起眼睛,眼神很清明,好像突然才发现忻楠在身边,“忻楠哥,你去睡吧,我没事的。”
忻楠深深地看他一眼,“真的没事?”
“真的,我马上就睡着了,”小年细声说。
忻楠默默看他一会儿,关了灯,爬回到上铺去。
忻楠整夜没再睡着,他也没再听到下铺传来小年睡着后会有的那种细微绵长的呼吸声,房间里安静的恼人。
第二天白天忻楠和小年都没提起头天晚上的事,小年好像是忘了,拿着纸笔认认真真地在做雅泽留下的功课,看到中午有莲藕排骨汤吃,显得很高兴。
晚上九点半,忻楠若无其事地哄小年睡觉,然后照样爬到上铺摆弄随身听,一边听着小年的动静。小年确实是睡着了,安静地躺着,轻柔细密的呼吸着,脸上的表情很放松,——若他在做梦,起码这个时候的梦境还算安全。
然后就开始不对,忻楠又再听到急剧不安的喘息,小年在被子里无声地挣扎着,就着窗外的月光都可以看到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忻楠跳下来的时候,看了一眼闹钟,还是凌晨一点。
第十四章
“一直做恶梦?”
“是啊,吓醒了就睁眼到天亮。”
“那不行啊,你要跟他谈谈。”
“……他吓得那样。”
“不忍心不行,不然带他去心理科咨询一下。”
“……有那么严重吗?”
“就是觉得还不是特别糟才叫你去心理咨询处,严重的话要看精神科了。”
“谁分得出啊,我不想小年以为我当他精神有问题。”
“老兄啊,都不行,那你要怎样?”
“……我再想想吧!”
忻楠皱着眉放下电话,看来雅泽也没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他记得雅泽出事的时候,反应与小年完全不一样,一动一静,根本没有可比性与借鉴性,当初那个人只需要有足够的力气压制住雅泽便行。
问题是,小年只不过是睡不着,其它时候他都安静的很。
话说回来,忻楠若有所思,雅泽如今倒真表现的若无其事了,可是有些伤真能完全痊愈不留下任何痕迹吗?忻楠不相信,让心理医生去把血淋淋伤口再挖出来,说是去脓去腐……以前他就不喜欢!
到了晚上睡觉前,忻楠终于想出了一个他能接受的最温和的方法:跟小年一起睡在沙发床上,那沙发拉出来比忻柏以前睡的下铺要宽很多,挤一挤很够两个人躺下了,何况他们两个都不是胖人。
小年有点困惑,也有点踌躇。
忻楠想了一天怎样措词,最后还是实话实说,“你不能总是做恶梦,一晚上只睡三两个小时也不行,一定要快点把这种情况解决。”
小年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一起睡就可以不做恶梦了吗?”言下之意是承认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
“你做恶梦是因为你害怕吧?”忻楠说。
小年没说话。
“晚上一个人当然会害怕,两个人肯定会好些。”
忻楠刻意忽略害怕的原因。
“……而且你一做梦整张床都在格格响,我也睡不好。”
看到小年脸上现出一点愧疚,忻楠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特意把睡觉的时间拖晚一点,而且也没有再带随身听上床,而是关了灯跟小年一起躺在床上东拉西扯的聊一会儿天。
“你现在画画儿学到什么程度了?”
“……还不好。”
“季雅泽说的吧?你别不自信,他只是嘴巴坏,如果你真的不行,他连理都不会理你。”
“雅泽哥说我资质一般,只能靠多练习。”
“资质好不练习也没用啊。”
“……他是嫌我有时候不去上课。”
“嗯,讲到这个,我要去找找你们老师,后面可能要麻烦老师补补课。”
“……”
“你害怕啊?”
“……没。”
“你别担心,功课我会教你,不会拉下很多的。”
“嗯……”
小年这些天都只能平躺着,其实很辛苦,腰背酸胀,也只能用左手垫到身下稍许压一压。忻楠侧着身把一只手伸到小年的身体和被单之间,顺着他腰和脊椎两旁的肌肉微微用力按着。小年闭上眼睛,轻轻舒了一口气,温热的纡解的感觉,好像总是紧绷着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忻楠哥忘记拉上窗帘,淡蓝色带着凉意的月光透进来,房间里就没有黑的那么可怕。何况,身边还很近的挨着一具身体。
忻楠哥的身体,温暖的,散发着安全感。
小年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忻楠一直半睡半醒着,恍惚中感觉身边有点躁动,他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听见身边小年的呼吸急促起来,——果然又开始了,他想。小年下巴有点抬高,暗淡的光线中可以看到他痛苦皱紧的眉,不安的表情……忻楠毫不迟疑地侧过身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拍抚着,喃喃低语着,“不怕不怕……没事了……哥在这里陪着你呢……乖孩子不怕……哥一直在你身边呢……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走开……我们小年儿乖乖地睡觉呢……什么事儿也没有……乖……”
一边絮絮低语,一边轻轻地有规律地拍哄着缩在身边的小人儿,忻楠小心地观察着怀里孩子的脸。可能是温和笃定的声音平抚了梦里的不安,小年的喘息声慢慢安静下来,表情也放松了一些,嘴唇蠕动了一下,眼皮半张开来,迷惘地望着黑暗中把自己抱在怀里的人。
别醒过来!忻楠在心里念叨着,继续睡!继续睡!仍然不动声色地拍着哄着。
小年慢慢又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起来。
谢天谢地!忻楠松口气,土办法还是有用的!他看了小年片刻,心里很高兴,终于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这一觉小年睡得很沉,到早上九点多才醒,忻楠也没有叫他,由他裹着被子在沙发里睡得香甜。
小年在牛奶粥的香味里醒过来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亮堂堂地从高高的窗框里照在被子上,今天气温明显升高,暖和得很。小年坐在沙发上,有点呆呆的。
忻楠进来的时候,小年迷迷糊糊抬起头来,问,“我昨晚,有醒过吗?”
“没有,”忻楠微笑,“昨晚你表现很好,一直睡到现在。”
“……是吗?”小年愣怔地望着他,昨晚,好像有梦到什么,不过他现在怎么也记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