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历史与登徒子-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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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南宋理宗淳祐年间,江南洪州城中,有一大户。家主姓王,进士出身,做过几任州官,因受权贵排挤,长年赋闲在家。他生来硬气,一怒之下索性再不理会朝廷中事,安心打理祖传家业,得闲时便大宴宾客,邀集文人雅士,吟风弄月,歌柳赋屋,远近颇有名望。
自号“二达居士”。何为二达?“修身”、“齐家”是也。至于“治国”、“平天下”嘛,不求也罢。
浑家季氏,系出世家名门,端庄贤淑,知书达理,很有几分才气。相夫持家自不消说,镇日烧香念佛,行善积德,泽被一方,人称活菩萨。
这王氏夫妇与人和善,感情恋笃,家业兴旺,看似团圆美满,内里却有一桩莫大心病。
俗语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季氏十七岁嫁入王家,结亲十数年,至今仍无子息。夫人季氏看在眼里急在心头,眼见光阴易过,二人年事渐高,终于一横心,巴巴地主动提出要老爷纳妾。
王老爷子饱学之士,素重声名,寻常涉足秦楼楚馆觅些风月韵事也即点到为止……当下严辞断拒,抵死不从。
夫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末了跪在列祖列宗牌位前啜涕失声,也不知涓到第几把泪水,老爷子被缠得不行,只得勉强应允。
一时,夫正妻贤,传为一方美谈。至于“老色鬼爽翻了”“老色鬼得了便宜还卖乖”之类风言风语,在所难免。
季夫人亲自主持张罗,重金与老爷聘得两房花样年华的正经人家女儿。过堂时,夫人豁出去了,一发狠咬牙放出话来,说是谁先生得子嗣甘愿奉她为姊。那意思是说,你们加把劲,谁能为王家传续香火,便她作大,我作小。
二位如夫人自是惊喜万分,私底下加倍儿卖力卯足了劲施展浑身解数不提。
都说这事儿怨天不怨人。谁料数载下来,连个蛋也不曾下得半个。二奶三奶相视苦笑,郁闷中更有几分幸灾乐祸:这事儿明摆了,不是我们三位夫人不争气,是老爷自个儿不顶用。得,只待他百年之后分家产吧!
老爷子终日长吁短嗟,愁染黑发,早现银霜,念叨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断了也好……无人无是非”以自慰。
季氏夫人看看丈夫年近半百,自身也三旬好几,得子的望头一年短似一年,自是散粥施麻善事做得更多,阴德善业积了不知几许,送子观音也拜得更勤。什么民间偏方都敢试,依旧不见喜讯。
这一日,申时刚过,毫无预兆地下起大雨,将季氏夫人一行人困在城隍庙内归家不得。
季夫人痴痴望着顷刻间阴沉沉降着滂沱雨滴的天空,若有所思。
丫鬟婆子们吵开了,有人说使家丁买些伞来再雇一顶轿子估摸着就能回去,也有说何不干脆在寺后厢房内借宿一晚明早再走……
夫人悠悠然收回目光,喃喃道:“天意,天意啊……”
周围迅即安静下来,所有人望着她。
夫人断然丹蔻玉指遥叩苍穹,眉头舒展,笑道:“今儿什么日子?”
“腊月初六呀。”众人七嘴八舌道。
夫人掩口失笑:“冬雷阵阵!叫我们撞上了……”
众人不解,“冬日雷电大雨自是少见,想来也未见多稀奇。”
“稀奇的是困住了咱们……”夫人更开心了,言语中透着浓浓暖意。
众人更不明白。
“你们想啊,我等来时还是天青日明干燥得什么似的,偏偏待我们正要走时没来由下起雨来,岂非天意?莫非神明见我往日心诚,特地与我个机会……今晚我当顺应天心,独自在神像前烧香念经虔求一夜……兴许上天垂怜,赐我一子……”
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张口结舌呆若木鸡……
“哇噢,夫人好有慧根喔!”
“是啊是啊,这回铁定没跑了……”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大伙素知她自来折腾惯了,无人蠢到这时触她霉头,立马没口子的凑趣。
刻下找小庙主持打商量,施舍过十几两香油钱,自是一切好说。
晚间,雨淅淅沥沥下得更大,闷雷轰隆隆一阵紧似一阵。
季氏独自跪在蒲团上,对着送子观音,焚香默侍,消遣世虑。轻轻敲打木鱼,嘴里念念有词,心无旁骛,对纱窗外的疾风怒雨充耳不闻。
小堂内香烟氲氤,木鱼嗒嗒,几支蜡烛火光摇曳,颤悠悠散发着昏黄光华,晃抖得季氏脸上忽明忽暗,影子在地上飘飘荡荡游走不住。
倏忽几枝丫流电撕裂夜空,闪闪得四下瞬间明如白昼,而后又是一串巨雷于空中炸开。
季氏骤然一惊,呆了一呆,似是又有所悟。
当下,“咚”“咚”“咚”朝菩萨磕了三个响头,合十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信女祈子,不求贵不求贤,不求聪不求忠,但凭菩萨任赐一子,痴呆愚傻,大奸大恶者矣可,所有的罪孽都由我这作娘的承担……”说着说着,不觉眼中泪光莹莹。
“唉……”一声悠长清细的叹息回荡在小堂中,绕梁不绝。
季氏杏目圆睁,游目惊恐四顾,不知是否听错了。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那极细微的声音悠悠扬扬道。
她这回听得真切,那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也听不出来自何处,便似在身旁附耳低诉一般。
房内再无他人,唯有面前观音神像映着烛光栩栩如生,依旧含着亘古不变的慈祥笑意。
“菩萨!菩萨!是您显灵了吗?信女在此!信女……信女……”一时间竟自哽咽难言。
一个小纸团自天而降掉在她身前,那声音道:“拆开。”
季氏连忙展开。只见里面包裹着一粒红色小药丸,异香扑鼻。外包的黄纸内面画满了弯弯曲曲的朱色符文。
“灵符,你自烧成灰和水服下;丹丸,让你相公服……尔愿可遂。”言毕,再无声息。
她把纸符烧了伴水喝下后,谢了一夜救苦救难的大神。
翌日清晨,雨霁云收。
季氏揣着她的宝贝,唤醒众人,急切切打道回府。
神像后转出一个人影,全身上下藏在漆黑的缁篷里,只现无奈的双目,讪讪道:“唉!叫她吵了一晚上,足见……好人是做不得的……”
第一卷 浪荡前朝寄残身 第二章
“这东西……要吃……要吃啊?”王老爷子心里发怵,暗说:“好家伙,要命吧,别吃出毛病来……”
季氏夫人满怀希冀,连连催他快吃。
“这东西,哪来的?”
“菩萨赐的!”夫人无比雀跃。
老爷子一听越发害怕了。二夫人三夫人在一旁窃窃私语,等着看热闹。他情知推脱不掉,悄悄对一旁伺候着的管家王普使个眼色。
王普眼珠一转,已会其意,立时出门去请郎中。
老爷子便开始引经据典,一会说要先斋戒沐浴,一会说要祷告天地,杂七杂八拖了大半刻。夫人耐不住,渐渐光火,他估摸着郎中差不多也该到了,这才咬牙一口把药吞下肚。
不一会儿,老爷子上吐下泄。
请来的刘郎中给他把过脉,说是无妨无妨不打紧。刘郎中穷而傲,心道:“换了我配付泄药你吃吃,也就这德性。”掉头便走,方儿不开,诊金也不要。
一边哼哼唧唧:“在下悬壶是济世的,没工夫陪你们玩过家家。”正是老大的不爽。
一家子这才松了口气。
正如所言,老爷子午后已然行动如常,不免也存了丝丝盼头,入夜早早便溜进季氏房里。
夫人直拿纤纤玉指戳他脑门,啐道:“死相!”
尔后旖旎风光自不待言。
说来也怪,自那以后,不久季氏已渐感身子不适。给刘朗中一切脉,“恭喜恭喜!夫人有喜了!”
夫人大喜过望,一家人欢欢喜喜备齐五牲去城隍庙还愿,出资为菩萨镀金身葺庙宇不提。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
分娩那晚,全城百姓目睹异象——城东王员外府上,一道霞光冲天而起,直贯霄汉,星月霎时黯淡无光,久久不散。
一声婴儿初啼在房内响起,驱散了中年文士满面的愁云,半生的遗憾。
“大喜,大喜呀!王老爷,是位公子……”
他不待接生婆说完,已抢进屋内,自满室霞光萦绕中抱起初生的大胖小子,不觉喜极而泣。
夫妇二人生恐宝贝儿子养不大,刻意取了个卑贱的名字——单名“乞”,另取表字“子玉”。
自是珍若珙璧,呵护已极。
二夫人三夫人瞧着邪门,也去那小庙敲了几通宵木鱼,却是一无所获。
话说这王小公子王子玉,生时已然不凡,长时便越发怪诞。
十几天后,自他头回睁开双目,便收了哭声。不哭不闹,只骨碌骨碌转着黑宝石似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
别提有多乖。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娘从没教他走路,忽的一天他自个儿下地了,略微打几个趔趄便走了起来。
娘亲乐坏了,搂在怀里亲吻不住,唤“心肝”“肉儿”的。
本来嘛,别家哪个孩子学走路不摔几跟头的,就咱宝贝儿聪慧。
可他就是不出声!打他睁眼不哭后,便再也不曾有过半点声音。一开始还不觉得,等孩子渐渐长大,眼看都三岁了,还不会说话。
爹娘越来越不安。别是天哑吧!然而纵然天生哑巴,也能“阿巴”“嗯嗯”几下啊?这小鬼三年来除了吃饭,他压根儿就没开过口!
“令郎,唇舌喉咙并无缺陷,”刘郞中也觉诧异,摇头晃脑道:“也许今天就能说话,也许……”
“怎样?”
“也许,今生都不会说话了。”
一家人自上到下想尽办法逗他开口——他依旧沉默如故。
这多光阴,他基本上是发呆渡过。
他常常独自爬上屋顶,痴痴凝视那一朵一朵缓缓飘过的白云。缥渺虚无,亦似乎触手可及。
还有,蓝天。
一发呆就是一整日。或假山上,或青池畔,或凉亭中……有时干脆就在自个儿锦穗床上,像苦苦思索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这日,正值王老爷子做大寿。王家乐善好施在这一带是有名的,一时宾客盈门,车如流水马如龙,贺寿的不知来了多少,洪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泰半到齐。筵席从大厅一直排到大院。
老爷子坐了正北寿星位,季氏抱儿子坐在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