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天堂-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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搓洗着。
每次洗完脚,父亲都要拧开收音机,听一听新闻。这架老式收音机是父亲从战场上得来的。父亲听新闻时异常专注认真,他在新闻里捕捉着国际国内形势上的变化。他盼望能再有战争打响,只要有战争,他又会变得生龙活虎,年轻有力。
父亲在一次次的新闻里,没有能得到他期望的消息,便脱衣躺在床上,伸手拉灭了灯。这时母亲挪过身子,用火热的身体拥着父亲,并用一双手抚摸父亲,她每摸到父亲一块伤疤,手都要停留片刻,那双手颤抖又潮湿,她在搜寻那一场场战争。
父亲不动,母亲摸完一遍父亲的全身,双手便停住丁。片刻,她就用一双女人温暖又绵软的臂膀拥着父亲,母亲把整个胸怀贴向父亲,父亲僵硬的身体便一点点地开始融化了。母亲这时就喃喃地说:“我想有个孩子,孩子……”母亲的声音愈来愈小。父亲闭着眼,转过身,他粗暴地挣开母亲的手,压在母亲的身上,母亲在父亲还没有进入前就已经颤栗不止了。她化成了一摊泥、化成了一摊水,那水又蒸发成一片雾,最后,雾又变成了一片悬在天上的云……母亲的面前展现出了无限广阔的天地,那里有美丽的山川、河流,母亲幸福得轻声歌唱起来,她在用整个心来歌唱,那歌声优美动听。父亲在母亲的歌声里想到了少女娟,想少女娟一遍遍地为他唱过的那首小黄花歌谣。父亲一想到少女娟,路很快就走到了尽头,父亲在母亲身上颤抖了几下,便从那苜小黄花的歌谣里走了出来,很快陕父亲翻个身便睡去了。母亲却睡不着,她还没有完全从飘在云里落下来,她仍整个身心拥着父亲。父亲的鼾声,高一声低一声地响起,母亲睁着眼睛,静静地听着那鼾声。母亲听着它,就像听一首抒情歌曲,激动不已,心旷神怡,母亲便慢慢地在那歌声里睡去了。母亲梦见了一匹白马,白马在绿茵茵的原野里向她奔来。她渴望有一匹马,她迎着那马跑去。
白马向她嘶鸣、撒欢。白马跑到了近前,她却不知怎么办,愣愣地看着那匹白马。
白马在她身边转了几圈之后,又跑了,跑向原野的尽头,跑向天边…
母亲在梦里,先是怀上了姐姐嫒朝,后又有了我。
父亲白天不在家,母亲就抱着姐姐嫒朝等待我父亲。
母亲一提起父亲,心里就无比温柔甜蜜,母亲就冲不懂事也不会说话的姐姐说:“爸爸骑马接你当兵了!记着,你爸是个当兵的。”姐姐在母亲的怀里咿咿呀呀地笑,母亲也笑。父亲不在家,母亲心里就很空,无着无落的。母亲只要一看见父亲的身影,她那空荡的心马上就会充实起来。
她一遍遍地冲姐姐说:“你爸回来了,我要去做饭了。爸爸回来啦!”母亲迎向父亲,把姐姐送回向父亲。父亲拧着眉头接过姐姐。姐姐一看见父亲拧着的眉头就大哭了。父亲就把姐姐送给杜阿姨,杜阿姨那时候已经来我家了。父亲很疲倦的样子,厌厌的。他又拧开那部收音机,他在等待新闻,等待有关战争的新闻。父亲不管有没有新闻。都长时问地开着收音机,全不管收音机里播放的内容。然后父亲就想平岗山战役,一一号高地留下的那个疑团。父亲一直保存着那场战役的作战地图,他一看就是大半天,痴痴的,呆呆的,他一看见那张放大的局部作战地图,仿佛又走进了那场战争,没有硝烟,没有枪炮声,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一缕缕黎明前的云雾在阵地上缭绕。父亲的眼前飘着一团拨不开的迷雾。
父亲在想到那场战役时,就想到了马团长,想到马团长就想起了母亲。他抬头看着忙进忙出的母亲。母亲因满足脸上漾着红晕,父亲突然觉得眼前的母亲很陌生也很遥远。他陡然意识到,眼前的女人应该是马团长的女人呀。父亲想到这儿,浑身冰冷,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父亲胸口。
母亲因为有了依靠,她满足又快乐。她很少想起马团长,马团长在她的心里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父亲的出现,那影子似云遇到了风很快就飘散丁。很快,母亲就踏踏实实、忠心耿耿地爱上了父亲。
“文革”开始不久,那场武斗后,父亲便是犯了错误的人了。母亲得知父亲犯错误了,便哭得昏天黑地,痛不欲生。组织上来人了,来人对我母亲交待政策,让我母亲带着孩子和父亲划清界线刚开始母亲没有注意听这些劝告,当听清后,母亲停止了哭泣,她红着眼睛斩钉截铁地说:“不,他是犯错误的人,我也是犯错误的人了。枪毙他,也把我枪毙了吧。”柔弱温顺的母亲能说出这样一番激昂的话语。
无疑,那一切都是为了爱情。
母亲义无反顾地随父亲去了新疆,一直到她死。她从没对父亲有过一丝半点的怨言,她一直到死都深爱着父亲。
当若干年后,我去新疆把母亲从荒凉的戈壁滩捧回来的时候,父亲望着我怀里的母亲,突然眼角滚出两滴浑浊的泪水。我望着瘫在床上的父亲,父亲那时已经不能说话了,我就想,父亲你明白了母亲那爱了么?你在忏悔么?父亲痴痴地盯着我怀里的母亲,父亲的泪一直畅流不止。突然,父亲向我伸出了一只手,我把母亲递给父亲,他干瘦的手不停地颤抖着,一把把母亲紧紧地搂在胸前。父亲闭上了眼睛,我站在父亲的面前想:父亲,你是在想母亲那一生的爱么?可惜一切都太晚,太晚了。
父亲和母亲的结合,对父亲来说是一种形式和义务,没有一丝半点的爱。母亲无论从马团长还是从父亲这里都没有得到过耶份属于自己的爱。母亲一生还不懂得什么叫被爱,她只知道默默地去爱别人。
父亲和母亲结婚了。转天娟去了父亲的办公室。娟怀里捧着一束纸绢扎的金达菜花。娟站在父亲面前,父亲望着眼前的金达菜又看见了娟少女的形象,在朝鲜时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娟。娟把花插在父亲面前一个空杯子里。娟一句话不说,定定地望着父亲。父亲看到娟的眼里先是潮潮的,后就有泪汪在那里。那泪又汇成一串,从娟的脸上流下来,父亲的心就颤了一下。父亲避开娟的目光去望那束金达莱。
半晌说:“你也大了,结婚吧。”
娟没说什么。仍痴痴定定地望着父亲,说:“在朝鲜,现在已是金达莱开花的时候。”
父亲抬起头,想笑一笑,他却没笑出来。
娟说:“可惜,我们现在看不到真的金达莱了。”
父亲背过身,他不知道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透过窗子看见操场上有几队还在上操的兵,有力地在操场上走着。他看见娟低着头从这些兵们中间穿过去,他看到娟很瘦弱,脚步也有些乱。父亲的心里也有些乱。
父亲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他的身体里还有几块没有取出的弹片,每逢阴天下雨,他身上的伤就隐隐作痛。
每隔几天,娟都要给父亲按摩一次。娟一句话不说,当她的手每触到一块父亲身上的疤痕时,她的手就不自主地颤抖,娟用双手抚摸着父亲身体的每一处。父亲闭上眼睛,他仍能感觉到娟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在身上。每逢这时,父亲的心就颤了颤。
娟的双手坚定不移,持久而缠绵地在父亲身上移动,娟控制不住自己时,便伏下身,去吻父亲身上的伤疤。她记得有不少伤疤是自己一次次换药,眼睁睁看着愈合的。她吻这些伤疤时,往事的每一幕都在眼前闪现。她记得父亲用粗大的手把她举上马背,又用厚实的胸膛,把她从马背上接下来,还有父亲那带着坚硬胡须的嘴吻她面颊时,那种奇异的感觉…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此时已坚定不移地爱上了父亲。
父亲每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她都呼吸急促,心跳不止。她想对父亲说点什么,可又说不出来,只慌慌地,一次次面对着默默地来义默默地去的父亲。
娟吻着父亲的伤口时,父亲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在颤动着。
他感觉到有一股从来也没有过的一种新鲜的感受。正通过那一吻传遍他的全身,此时他的大脑已片空白,昏昏然。他转过身时,娟已把自己投进了他的怀抱,父亲便用力地把娟抱向自己的胸膛。此时,父亲已经真实地感受到了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少女了。
父亲的喉结在这时,咕噜响了一声,像咽下了一团什么东西父亲在这慌乱又昏然之中,猛地想到了马团长和一个营神秘的失踪,那是一团雾样的阴影笼罩着父亲。
父亲的心熳慢地开始变凉,他搂着娟的手也一点点地变得无力与无奈。
娟这时吃惊地望着父亲,父亲此时,已经穿好了衣服,站起身走出那空荡荡的保健室。
娟—头扎在父亲刚才躺过的床上,她拼命地嗅着父亲留下的每一丝气味。这时娟泪流不止,后来变成了压抑着的呜咽。
母亲感觉到了娟的存在,她一点也不恨娟,她能感觉到娟对父亲那点点滴滴的爱。娟对父亲的爱,变成了对母亲的鞭策与鼓励。母亲觉得父亲娶她就是爱的见证时,任何女人也不会从她身边抢走父亲。母亲用更大的关怀去迎接父亲。她以为那就是爱。
父亲在没有战争的日子里,度日如年,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心神不定地去办公室,又情绪落寞地从办公室里回来。没事的时候,父亲就展开那张已经磨得发白的平冈山局部地图,痴痴呆呆的,一看就是半晌。枪声炮声重又在他耳畔响起,还有围绕在一一号高地上那团神秘的雾气,这时父亲就痴了,他恍若已沉浸到另一种世界里。
母亲这时从来不击打扰父亲,她远远地凝望着父亲。母亲知道,父亲是个军人,就是指挥打仗的,父亲在思考问题。
母亲觉得父亲这样很累,也很伤身体。母亲就去冲白糖水让父亲喝,父亲不知道母亲在他面前放了白糖水,父亲在沉思默想达到一种境界后,就举起了拳头,一下子砸在碗上。碗碎了,水洒了,母亲慌慌地跑过去,拿起父亲的手去察看。恍怔过来的父亲,粗暴地从母亲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认真仔细地叠好那张指挥作战地图。
母亲一时尴尬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她望着父亲,颤着声叫了一声父亲:“玉坤——”父亲这时捏捏手,母亲这时就又活份起来,蹲下身去收拾碎在地上的碗。母亲的眼泪滴又一滴地落在碎碗片上,母亲伤心的不是父亲对她的态度,她是在心疼父亲。父亲经常不断地唉声叹气,饭菜吃得无滋无味,只是痴痴呆呆地看着那张地图想心事。母亲不知那是一张什么重要的东西,母亲只在那上面看到了红红蓝蓝的圈。
父亲不想问题时,就听收音机,那架从朝鲜战场缴获的美式收音机,“吱吱啦啦”地响着,父亲一直听到里面已没有一丝动静了,才关掉开关,脱衣上床。他躺下的那一瞬间,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就不打仗了呢?”
母亲听到了那一声,心里就动了一下,昏暗的台灯光里父亲满是伤疤的身体在母亲眼前闪了一下。母亲去摸父亲身子时,心里抽搐了一下,她终于明白了父亲闷闷不乐的理由,她摸着父亲浑身的伤疤,仿佛已经触到了那每一次战役中的枪炮声。
父亲在梦中仍然呓语着:“杀呀,杀呀,都杀死他们。”母亲知道父亲还在做着一场关于战争的梦。
从此,母亲也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