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慌的周末-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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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会做人是真。〃
〃我们见时开口?〃
〃他们已经晓得这件事。〃
陈开怀自觉做得有点绝,她盼望父母资助她,好让她修葺快要塌下来的旧屋,目的将要达到,却又不忍心拆散哥哥一家。
老太太郑重地说:〃话讲在前面,我可不住什么地库、车房。〃她不愧是个精明的老人家。
〃不会的,我们那块地皮大,足有八千尺,可以加建两房两厅,卫生间与厨房完全独立,另外有大门进出,图则我会给你看。〃
老太太又提一句,〃装修你也要给我上等料子。〃
陈开怀心想,这样下去,怕要赔本。
〃后园里同我种两株白兰,还有,你们养不养猫狗,我最怕畜牲。〃
陈开怀这才发觉兄嫂伟大无比,怎么同老母亲和平共处三十载?她要求不简单呢。
老太太兴致非常高,一直说下去:〃一天三餐你可要负责,我一把老骨头不能再进油腻腻厨房,清洁工人你预先替我找妥,这笔费用我们自己付,没有车夫,你权充司机,不要叫我们寸步难行。〃
陈开怀瞠目结舌,她事先做梦也没想到这些细节。
半晌她问:〃这里谁做饭?〃
〃我们有女佣,一手极好广东小菜,连宵夜都日日转花样。〃
陈开怀没想到他们仍然过着此等靡烂富贵的生活,这次来,她似为父母兄嫂已失去讨价还价的勇气,一听到可以移民,一定感激涕流,但事实却仿佛有点距离,陈开怀开始迟疑,香港人怎么像打不死的李逵,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母亲,老老实实,你打算投资多少?〃
老太太想一想,郑重地举起两只手,〃十万加币。〃
陈开怀倒抽一口冷气,〃你只有十万?〃
老太太收回手,慧黠地说:〃我总得留点防身呀。〃
陈开怀急起来,〃现在的物价昂贵,加建一尺房子得七十多元,母亲,你高抬贵手。〃
老太太不说,〃你不是想赚我的吧。〃
哎呀,陈开怀这才知道姜是老的辣。
〃可是我也不能蚀本呀。〃
老太太动气,〃你哥哥从来不与我说这些。〃
〃开友不但收入高,且稳不可当,我们不能比。〃
老太太抢白女儿,〃那你不自量力了。〃
母女俩当下不欢而散。
平时怎么样袒护她都是假的,利害关头,老太太精明入骨。
陈开怀不甘心,拉住之之问:〃你们家开销由谁人负责?〃
之之据实答:〃一直是母亲当家,父亲的家用不够,她自动贴补。〃
〃你爷爷奶奶有无帮补?〃
之之笑,〃姑姑,怎么好意思叫耋耄老人士出分子。〃
〃你是指他们白吃白喝这些年?〃都叫纵坏了。
〃不但是他们,〃之之的笑意越来越浓,〃连带我同陈知都是白住白吃。〃
陈开怀呆若木鸡。
难怪嫂嫂听说要把老人接走一点也不激动,原来多年来供奉两老并无好处。
之之闲闲地说:〃当然,房子当年由爷爷置下,以低于市价转卖给父亲,爷爷要走的话,我们会把屋价差距补还爷爷。〃
每个人的口气都似财经专家,陈开怀越发觉得自己不折不扣似乡下来的土豹子。
之之满有兴趣的问:〃姑姑,你替他们递了申请表格没有?〃
陈开怀定一定神,〃还没有。〃
〃那要快点做,据说第一类亲属团聚,也要拖至一年半。〃
陈开怀不出声,连这个侄女儿都不好应付。
〃你呢之之,你可考虑移民?〃
〃要走总有办法。〃之之非常镇定。
〃你好像不急。〃
之之分析道:〃香港一般小市民的生活最最享受,早上喝茶,下午打四圈,晚上看电影,交通方便,亲友就在眼前,收入高,税金低,非不得意,谁想劳师动众,当然都用拖字诀。〃
〃是吗?〃陈开怀表示怀疑,〃我听得你们人心惶惶。〃
之之不动声色,〃那么你自己观察好了。〃
她打一个长长的呵欠。
表示累了,不愿意再谈下去。
第六章
〃之之。〃
〃什么事?〃
〃明天我要见老同学,想问你借行头。〃
〃没问题,你尽管挑,鞋子手袋如果适合也请选用。〃
一套衣服,代表千言万语。
周末,之之赴吴彤约会,看见吴阿姨那身打扮,立即觉得沧桑。
吴彤穿着茄子紫棉织上衣,大花裙裤,这种颜色由她那个年纪车穿,有点不讨好,映得皮肤黄黄。
她应当穿线条流动,颜色素雅,低调子的名贵套装,已经没有必要争取不相干人的注目礼。
之之去接她,她上车的时候,腿一提,之之眼尖,瞥到她裤管里侧一块小小的纸标价没除下,写着一百七十五元,之之吓一跳,十二分震惊。
这种等级的衣服从什么地方买来,是红那一家出口厂的退货?
本来穿何种衣服不要紧,之之本人就有本事把七块钱一件男装内衣穿得时髦兼性感。
但不是像吴彤这样穿法。
吴彤最错误的一点是妄想以廉价充贵格。
距离十公尺都看得出来,骗谁呢,香港人谁没练成金睛火眼,还出来走呢。
之之内心受那套坏衣服震荡久久未能平复。
过一会儿她才能客套说;〃吴阿姨真记得我。〃
吴彤却开门见山问:〃季力好吗?〃
之之据实答:〃不大好。〃这是真的。
〃听说他约会年轻的打字员。〃
之之一怔,吴彤的行程顶清楚。
吴彤讲下去:〃大腹贾的女友越来越小不要紧,季力又是另外一件事,同小女孩走,表示他已没有能力应酬成熟女子。〃
之之笑笑,〃吴阿姨真关心我舅舅。〃
〃是的,〃吴彤怔怔地,〃我没有忘记他。〃
之之试探道:〃人家大法官不吃醋吗?〃
〃阿,那个人。〃
一定还有下文。
果然——〃早已不来往了。〃
之之一听,顿时眉花眼笑,〃哎呀,真是,我的意思是,究竟什么事,那么,你此刻独身了。〃言无伦次。
吴彤幽幽地答:〃我一直是独身女子。〃
这是真的,一直以来,谁也没有供奉她,谁也没说过〃我对你负责〃,吴彤浪迹江湖,身边有时有固定男友,有时没有,男性还算待她不错,却又不致于好得要与她组织一个家庭。
整个七十年代香港不晓得出现多少该类型的独身子女了,简直是一个至显著奇突的社会现象,可借有识之士统统只对〃黑社会与青少年犯罪率〃这种题目比较有兴趣,故乏人深入研究。
开头的时候,还当作是一个自由自在,优哉悠哉的过渡期,踏入八十年代,渐渐发觉过渡期已成为生活,不是开玩笑的事了,永远独身!这个念头可怕之至。
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处理,吴彤已憔悴下来。
她受过高等教育,不愿降格迁就,每次同那名老外出去,她就问自己:吴彤吴彤你在搞什么鬼?
别人说她什么她可以不理,她可躲不过自己良知的责备。
她做不下去,她同老外提出分手,别人笑她不要紧,一个人若不住讥笑自己,会自杀的。
吴彤用手托住头,信心崩溃。
之之十分不忍。
她喜欢这个阿姨,吴彤一直没有机心,从来没有对陈家任何人等使过手段。
行事一是一,二是二,光明磊落,与季力来往这么久,并无钱很纠葛,都是很了不起的事。
还有,为人大方可爱,黄熟梅子即黄熟梅子,不屑卖青。
之之按住她的手,〃我们夫乘新缆车。〃
吴彤苦笑,小女孩真有兴致。
之之说:〃祖母说,她廿年居西湖侧,满心以为日日可去西湖,谁知缘悭一面,你多久没乘缆车了?〃
也有廿年了吧。
很小的时候,由父亲带上来,罕纳地看着腕粗的铁缆把车卡绞拉上山去,靠得住吗,会不会有危险,两边是森葱葱的树木以及洋人的住宅,一切都是新奇的。
吴彤的表情凄凉。
当年她父亲在德辅道中历山大厦上班。
街名与屋名,统统由洋名翻译过来,怎么会对这样一个城市发生如许深切的感情,实在匪夷所思。
如果之之说不舍得,吴彤更加不懂形容她的感情。
之之说:〃吴阿姨,回来吧。〃
吴彤如梦初醒,〃什么?你说什么?〃
〃回来做我与陈知的舅母吧。〃
吴彤忽然笑起来,笑得流出眼泪,〃可惜你不能代表你舅舅。〃
之之微笑,〃或许我可以控制他。〃
吴彤一怔。
这时候,缆车正慢慢驶上梅道,山下一片海光山色,明艳照人,车中日本游客忍不住纷纷发出赞叹之声,频频把照相机举起。
〃太迟了。〃吴彤别转脸。
之之温柔的声音油丝般钻入她耳朵:〃大家那么熟,且把那无关紧要的自尊搁一旁再说,我们家一切都是现成,买几件新家私即可结婚,老爷子老奶奶快要移民,家里没有什么人了,实在需要你来撑场面,还有,趁尚能生孩子,莫再迟疑。〃
吴彤不相信这样的体己话会出自年轻的之之,她用手掩住脸,泪水自指缝泻出。
之之递一块大手帕给她。
〃不要嫌弃季力。〃
〃我再也找不到他,我再也找不到自己。〃
之之幽默地问:〃这是谁的名句?何经何典?我没听懂。〃
〃到哪里去找季力。〃吴彤没精打采。
之之微笑,〃不用找,这不就是他吗。〃
缆车停站,车门打开,之之伸手一指,吴彤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西装客轻盈的来。
这不是季力是谁!
吴彤睁大双眼,疑幻疑真。
之之连忙识趣地把座位让给舅舅,她退到最后一排去,坐在日本妇女身边。
只见季力开头没有说话,隔些时候,轻轻在吴彤耳边倾诉起来。
之之在后座做一个陶醉的观众,缆车摇摇晃晃,更衬托得此景此情无限浪漫。
其实季力说的话一点也不罗漫蒂克。
他取出一枚指环,同吴彤说:〃石头是小一点,货真价实是卡地亚出品,别的牌子你也不会收,徒然自讨没趣。〃
一言道尽吴彤一贯的虚荣与幼稚,她不禁饮泣。
四周的日本游客静寂下来。
〃你不嫌弃的话就戴上它吧。〃
吴彤手颤颤接过戒指,一滑,指环落在地上,随倾斜的车厢往后座溜,之之金睛火眼般盯住它,待它一滚到脚边、便从容的拾起它。
谁知日本太太比她先一步,弯腰拣起指环,一看,惊艳地嚷:〃卡地亚!〃
吴彤总算找到同志了。
这时季力到后座来找回指环,轻轻说一句〃失而复得〃,便往吴彤右手无名指上套起。
众游客拍起手来。
缆车抵达山顶。
之之下车前看着舅舅与舅母笑一笑。
张学人在总站等之之,立刻迎上来。
之之向他做了个胜利的手号。
学人吁出一口气,很中肯的说:〃他俩童心未氓。〃
之之默认。
他想回到她身边,她又不能将他忘怀,于是之之做了一点点手脚。
〃剧本编得很好。〃学人说。
〃谢谢你。〃之之微笑。
〃你看,旧咖啡店已经拆卸。〃
之之觉得无味,〃下山去吧。〃
〃他们呢?〃学人问。
之之答:〃自由发挥演技。〃
她把本票还给学人。
喜事很快地办起来,同一件事,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南辕北辙。
季庄最高兴,慷慨地送两张飞机票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