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村庄-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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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是十比二宣告有罪。
两个小时之后约翰尼和希诺牧师背靠着一个高柜站着,面对着围成四分之三圆形的愤怒的男男女女。
「你们想妨碍我们?」老伊萨白嘟嚷着,「你们想违抗大多数人的意思?投有罪票!」
「你是在威胁我吗,莫顿·伊萨白?」山缪尔·希诺问道,「你如此陷入仇恨和激情之中竟要逼我顺从你们吗?」
「我们要一直待在这里直到乳牛的奶全部都干了,」欧维利·潘曼着急地说,「那可真了不起!」
「这是一个阴谋,就是那样,」蕾贝卡·赫默斯吵着说,「把牧师放进陪审团里!」
「还有一个彻底的陌生人,」埃米莉·巴瑞说道,「应该把他赶出村子!」
「还有我。」希诺先生叹道。
众人吼着并挥着他们的手臂。众人皆然,除了胡伯特·赫默斯。赫默斯倚着一扇挂着棉布的窗子,磨着牙,眼睛瞪着约翰尼。
「对不起,」约翰尼以疲惫的声音说道,「这里太挤了,各位芳邻。我想走到那个角落去坐下来。」
「投他有罪的一票!」
「要他屈服!」
「把他丢出去!」
「让他走。」赫默斯说道。
大家把路让开。
约翰尼缩进四幅海报边的古老松木椅内,擦拭着他的脸。在这个缺氧又过度拥挤的房间内,思考是极为困难的。
他们真是大白痴,竟会想到要「计划」一个「诉讼活动」。这种无理性顽固,他想着,是无法争辩或诱惑或祈祷其放手的。那是盲目的力量,像风一样容易控制的。这只是证明了他早就知道的事,人类是无秩序的,没有音韵没有理性,在一个精巧平衡的世界中,像一只发疯的动物般到处犯错,砸毁又分解,只渴望他自己的破坏。与众多躁进的群众相比,有多少具有智慧、秩序与创造性的人类能够挺身而出?悲惨的少数,总是与无理性的不合理事物相对抗,最后却被判定与他们的作品、城市及预言、器具和艺术等共沉沦。第一个踏上火星的人会发现,没有突眼和触角的尖头小人或是超人,有的是无生命的沙漠依然放射出死亡。在生命进化过程中没有精神的基因;上帝,它提供了万事万物,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
「辛恩先生。」
「啊?」约翰尼抬头看。是山缪尔·希诺。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安静。胡伯特·赫默斯被他柔顺的邻居们包围住,他正低声对他们说话。
「我想,」希诺先生低声说道,「有些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当然,」约翰尼说道,「就我来说,愈快愈好。」
「你也站他们那一边吗?」牧师叫道。
「什么?」约翰尼十分惊讶。
「让步?放弃?」
「我没有放弃,牧师。可是你期望我怎么做?」
「与错误和恶魔对抗!」
「直到死吗?好吧,希诺先生,我本来就是个厚颜的人。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那能改变任何事吗?」
「会的,会的,」希诺先生说着,绞着他的双手,「我们不能绝望,不管怎样我们不能绝望……」他弯身向着约翰尼,轻声低语,「辛恩先生,没有时间多讲话了。他们很困惑,他们又穷又病,而且更极端,他们在构思一些邪恶的事。如果你能离开此地到楼下去警告其他的人,我会留下来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房门锁上了,而且本尼·哈克在另一边,希诺先生。」约翰尼捏一下他的手,「听着。我知道这事对你这种人来说是相当困难的,牧师。有一个办法可以拖延一下。」
「怎么做?」
「假装我们被打败了。」
「打败了?」
「如果你和我投有罪票,他们就会满意。那可以让科瓦柴克稍微喘息——」
希诺先生直起身子:「不行,」他冷酷地说,「你在开我玩笑,辛恩先生。」
「但我没有!」约翰尼感到气愤在上升,「难道目的不是要救科瓦柴克吗?那可能办得到;这个审判根本没有意义,希诺先生。这整件事都是一个计谋——从一开始就是!这不是真正的审判。」
「谁会知道,」希诺先生古怪地问道,「什么事是真正的什么不是呢?我不会,我不能做我知道是不对的事,辛恩先生。你也不能。」
「你这么认为吗?」约翰尼用力挤出笑容说道,「人可以做任何事情。我看过优秀的士兵,一流的军人,爱他们所爱的人,忠贞的爱国者,忠实的教堂信徒,他们被要求舍弃和背叛他们的同胞、他们的妻子、他们的子女、他们的国家、他们的神——每一件他们所信仰的事。他们并不想这么做,希诺先生,可是他们做了。」
「但你也看过有些人没有这么做,」牧师痛苦地说道,「然而你却选择不去想起这些!辛恩先生,如果你现在不站起来做你该做的事,你比胡伯特·赫默斯、莫顿·伊萨白以及彼得·巴瑞还要坏——你比他们联合在一起还要坏!他们虽然不对,他们至少是在做他们相信该做的事。可是知道什么是对的却不肯坚守的人——那是一个迷失的人,辛恩先生,而这个世界也跟他一起迷失了。」
山缪尔·希诺冲到门边,钥匙在门锁里,他用颤抖的手转动钥匙并用力把门拉开,哈克治安官的脸浮现出来。
「有判决了?」他打着呵欠,「时间也差不多了。」
希诺先生急跟在他后面。但他还没走出两步,胡伯特·赫默斯就追上了他。
「不行,希诺先生,」赫默斯喘着气说,「不行。」
然后所有的人都来了,就当着哈克不可置信的双眼之前把牧师拖回卧室里去。约翰尼从椅子上半站起来,直盯着看。
「把你的背顶着门,本尼,」赫默斯怪罪地说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约翰尼,「欧维利,盯着他。」
约翰尼感觉到他的手臂被抓住并麻痹了。欧维利·潘曼低声说道:「不要乱来,辛恩先生,这样你就不会受到伤害。」
而山缪尔·希诺的眼光也在他身上。约翰尼听到一声大吼,而后他摸索着寻找椅子的椅背。
「我们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胡伯特·赫默斯说道,「希诺先生,你是不是要更改你的决定?」
「不改。」山缪尔·希诺回答。
约翰尼挣扎着要脱离那些眼睛。可是它们穿透了他的眼睛,燃烧着。
「辛恩先生,你呢?」
约翰尼说道:「不改。」
「那么我们就知道我们的立场了,」第一行政官说道,「你们耍了我们。我想我早就知道会这样了。我们让辛恩法官说服我们是我们的错,让你坐在我们中间,希诺先生,让这个从纽约来的陌生人像是一家人似地参与我们。我们进行我们的审判。当我们逮到那个谋杀犯时我们心里就有谱了。你们只是想要把他从我们身边带走,就像带走乔·康隆利一样。」
惟一还有问题的就剩下州长和全国防卫队了……
「他不会因为陪审团的意见不一致而得以脱逃。那是你们想要的,不是吗?但是你们没办法把这个流浪汉从我们这里带走。他们能吗,邻居们?」
一声怒吼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些劈好的二十四根柴薪,约翰尼狂乱地想着。突然之间它们像个围篱一样从他的脑海里冒出来。那些柴薪到哪里去了……
「过来!」
可是哈克治安官站在门口,舔着他的嘴唇。
「胡伯特——」哈克不很确定地开口。
「你,也一样吗?」赫默斯咆哮,「让开!」
本尼·哈克于是往后退,群众扫过他身边走出芬妮·亚当斯的卧室门,把山缪尔·希诺和约翰尼·辛恩拖着一起走。众人大踏步走下楼梯进入讶然的房间中,里面有辛恩法官、安迪·韦斯特、费立兹·亚当斯、罗杰·卡萨文和乌塞·佩格喝着咖啡等待着,而约瑟夫·科瓦柴克则坐在松木桌后,脸枕在张开的手臂上,赫默斯家的双胞胎站在一边看守着他。
——该死的柴薪。又怎么了?喔,对了,它们怎么了,它们怎么了……
突然之间房间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什么都没有。
坐在桌边的人们慢慢地转过身来,囚犯抬起了他的头,他们就维持这种姿态。
「胡伯特。」辛恩法官说道。
——不过他知道。他们都知道。
「这个审判,」胡伯特·赫默斯说道,「已经结束了,判决是有罪。惩罚——」
约瑟夫·科瓦柴克从椅子跌落到地上,像一条蛇一样。他手脚并用,在桌下爬行一直到路易斯·辛恩的位置。然后他把自己缠绕在法官的双脚上。
双胞胎跳起来。汤米·赫默斯把桌子挥到旁边。他的兄弟扑到蛇人身上。
法官尖叫道:「住手,住手!」
——他们怎么了……
汤米·赫默斯举起他的左臂,正好击中辛恩法官的喉咙。老人说不出话来,他颤巍巍退后,双胞胎再次抓紧囚犯。
约翰尼·辛恩想到了一些事。一些具有破坏力的事,像是最后的审判的喝彩。
一点预警都没有。突然之间,有了。
——答案。
——答案!
房间里充满了吼叫声、冲撞的人群以及破碎的家具。
哈克治安官跌到墙角的碗柜上,玻璃碎了而且芬妮·亚当斯的银器也都掉出来了。玛茜达·司格特大声尖叫,因为彼得·巴瑞的鞋子踩到她了。伊莉莎白·希诺像只动物般地蜷缩在墙角。她丈夫奋力地想要够到她,他的嘴唇无声地动着。
「把他们绑起来!」莫顿·伊萨白大吼。
老安迪·韦斯特、佩格、卡萨文、亚当斯在一群疯狂的男男女女中挣扎着。艾迪·潘曼和杜克莱·司格特突然也出现在人群之中。
约翰尼发现他自己在废墟中挣扎前进。这就像他反复出现的梦境,在梦里拳头打他、指甲抓破他的皮肤、膝盖顶他,然而这一切都没有痛苦,没有任何感觉,只是遥远冷漠没有躯体的心灵,好像他的其他部位都死去了,只留下精神和意志来思考。然后不知怎的,他根本不知道何以如此,或甚至为什么,他竟站在桌子上,踢开伸过来的手臂,又顿足又吼着、尖叫着大声宣誓。
「等一下!等一下!如果你们可以等一下——如果你们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如果我错了的话,我会亲手为你们绞死科瓦柴克……我会给你们那个该死的证据!」
「真有趣,」约翰尼说着,「有趣又可怕。世界上最简单的事……但那一定是这个样的。它被伪装了,隐身在一大群人之后。而人却与它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这样才有趣。枯木和人群,结果反倒是人群成了枯木。」
他感觉轻飘飘的。跟着薄暮来了萤火虫和蚊子,到处都是它们闪烁和窸窣之声,多得杀不完,夜晚的湿气也随之而来。路上像芬妮·亚当斯的卧室一样空气稀薄。车灯照射着一整排的灌木,照射出飞虫薄翅的虚空之舞,并照射出那里即将响起的声音,从簇拥的人群到倚着彼得·巴瑞货车的他们俩人。
「什么?」辛恩法官说道。他正抚弄着他的喉咙。
「不在场证明,」约翰尼说道,「三天来只问了人的不在场证明,但最主要的部分却一直被忽略。」
「重要的什么,约翰尼?」
「不在场证明。」
「谁的不在场证明?」
「谁说什么的不在场证明,」约翰尼更正,「我指的是,车子的不在场证明。」
「车子的?」法官瞪大眼睛,「难道——」
「没错,」约翰尼说道,「记得本尼·哈克吗?『把我的车停到车库里』,而且『那只是一辆车的车库』。本尼·哈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