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狮子香炉-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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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佐庭大人的那只锦囊里不光装着堂兄的诗稿,同时还有高大人自己的诗稿。而如今小人已把偷来的那些东西全都扔进了粪坑……”
“扔进了粪坑?”盐商失声惊呼道,“你怎能如此……”
然而李标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话语中。
“小人当时高声叫嚷着‘活该’,把那些诗稿全都扔进了粪坑里。那男的倾注了毕生心血的优美诗篇,全都浸泡在了粪汤里这可真是大快人心。但那些诗稿却并非那男的所作。杜牧大人曾经说过,那个锦囊中的诗稿,全是那男的生前亲手所写。刚才我说过之后,自己才恍然醒悟过来……当时我扔进粪坑里去的究竟是什么?是高佐庭大人的诗稿。那么堂兄的诗稿又上哪儿去了呢?”
“不会是让吴炎给抢先拿去了吧?”
正文 方壶园(34)
盐商说道。
“没错。当时我把锦囊里有字的纸全都偷了出来。既然其中没有堂兄的诗稿,那就必定是让先进屋去的吴炎拿去了。”
“这是为何?”
“或许是为了将那些诗据为己有吧。吴炎他为何要杀害高佐庭大人呢?虽然之前我都一直未曾想到过,但吴炎并非文盲,或许他很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李贺的诗,高佐庭大人早已读过,所以即便诗篇失窃,高大人也必定还记得其中的绝大部分。总而言之,如果高大人在什么地方看到同样诗篇的话,他就会站出来,说是这诗乃是李贺所作。估计也正是因为如此,高大人才惨遭毒手的吧。”
“如此说来,吴炎莫非是想将李贺那些未曾发表过的诗据为己有,以自己的名义向世间发表?”
“这,小人就不清楚了。”
李标答道。
但李标却知道,吴炎生前时常会跑去与人称“诗人歌姬”的翠环相见。听说不会作诗之人,是根本连见都见不到翠环的。
盗窃诗稿,杀害高佐庭,然后再在翠环面前谎称那些李贺的诗是自己所作的话……
杜牧先前已将李贺的遗诗誊抄过一遍,近来打算刊行一本全集自杀的前一天,吴炎听李标说起过此事。
“小人有一事不明。”李标对主人说道,“如果吴炎以自己的名义发表了那些诗稿,而不久之后李贺的全集刊行,世人得知吴炎发表的诗是剽窃来的话,事情又会变得如何呢?”
“估计吴炎此生便会遭到世人的冷酷嘲笑和轻侮了吧。”盐商答道。
“也就是说,与其活着丢人现眼,倒不如一死了事啊。”
“是啊。”盐商说道,“如此一来,所有的谜也就全都解开了……”
“难题全都彻底解开了。”李标道。
正文 方壶园(35)
方壶园的围墙正由上往下逐渐崩塌,但残留下来的墙壁依旧很高,遮挡住外界的景观。倘若不能从园内看到园外的话,那么方壶园便依旧还在苟延残喘。
“彻底解开?”盐商道,“身体那样康健的高佐庭,竟然并未做出任何抵抗就让人杀害了。那天夜里万籁俱寂,你身处园中,却并未听到任何的响动。这究竟又是为何呢?”
崔朝宏一边回想着当日的情形,一边向着园门迈步走去。
因为那天晚上玉霜在园中一直呆到很晚,所以高佐庭便将她送回了闺房。之后那家伙就像往常一样,半带嘲讽地向自己求了一粒仙丹那天夜里,崔朝宏便是如此认为的。
崔朝宏从胡人药贩那里买进了一些波斯的奇药。尽管那药只是一种催眠药,但如果服食过量的话,便会使人再也无法醒来。他将那种药浓缩提炼成一丸丹药包裹在纸中,将它和两包仙丹一起放在了朱漆涂成的桌上……
崔朝宏在被人撞坏的园门口停住了脚步。随后,他开始喃喃自语道
“高佐庭当时随手从桌上拿走了一包丹药……但我却不清楚他拿去的究竟是哪一包。”
剩下的两包丹药,已经被崔朝宏扔进了阴沟。因此,当时高佐庭拿去的究竟是哪一包,事到如今,已然无稽可查。
然而,当时那男的根本就连手都没抬一下。
那柄含光剑,其实根本就没有插中他的心脏……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围墙在铁锤的重击之下,化作一块巨大的砖石,沉重地砸在地上,扬起滚滚的尘埃。这是迄今为止,从围墙上敲下的最大的一块砖石。
方才敲出的缺口中,露出了大慈恩寺大雁塔那傲然耸立于春光暮霭中的朦胧塔尖。
既然已经能从园内看到外界的事物,那么方壶园也就从人世间消失了。
同时,方壶园之谜,也从此不复存在。
正文 大南营(1)
大南营
1。。。
前长官司王界在庆桥歇了口气,待得日暮西垂,再次策马向着大南营赶去。
事情发生在甲午光绪二十年(1894年)九月的中旬。
辽东荒芜沙漠的正中央,小岛般地凸显着一片高地,那里便是目的地大南营。虽然远远便能望到,但却总也难以靠近。好不容易才来到高地脚下,王界在马上擦了擦脸。一路上的沙尘和汗水混到一块儿,他的脸上早已变得黏糊糊的了。
“颜基那家伙……”王界喃喃念道。
因病辞去军职休养了一年之后,大夫告诉王界说,他的身体如今已经完全恢复。不过切勿勉强自己这类话,自然也用不着大夫叮嘱,而眼下他这般日夜兼程地赶路,也是因为之前颜基写来的一封书信所致。
“净给我找麻烦……话说回来,颜基那家伙现在在哪儿呢?”
王界看了看昏暗朦胧的四周,只见东边有一户人家,一名男子正在那户人家前边冲他招手。此人正是王界的后辈,在大南营此处官拜前锋校尉的颜基。
“哦,你小子在这儿啊?堂堂七尺男儿,干吗整天就苦张脸啊?”王界高呼一声,催马上前。
待得王界来到眼前,颜基伸手搀着王界下马,叫了一声“长官司”。这是王界辞官前的旧职。“让您这么老远赶来,实在是万分抱歉。您的身体还好吧?”
“哼,”王界故意不快地哼了一声,“你不会自己看吗?”
但他却无法压抑住与老友会面时的那股喜悦,紧绷的嘴角立刻便松弛了下来。
正文 大南营(2)
“在下听说,如今您已经康复了啊?”
“我似乎是让大夫给骗了。总而言之,身上都长出赘肉来了。看到主人的身子变沉,估计马也在心里长吁短叹了的吧。”
“一路上风尘劳顿,真是辛苦您了。”
“小事一桩。”王界的声音变得爽朗起来,“说句老实话,我也挺想念弟兄们的。你不会一直就站在这儿等我的吧?”
“是的。再怎么说,您也是长官司……”颜基的话有些含糊其辞。
王界苦笑了一下。以前带领部队去稍远的地方操练时,王界经常会迷路。记得还在盛京大营的时候,每次操演途中遇上岔路,都得让同行的蓝翕长颜基来领路。
“你是怕我半道上迷路?”
王界说道。
“这个嘛……换作是在操演练兵的时候,倒是还能从队里找个认识道儿的兵卒上来领路。如今您只身一人,可就有点儿让人放心不下了。”
“一出庆桥,抬头就能看到大南营的高地。这么显眼的目标,谁还会迷路啊?真正让我感觉麻烦的,还是什么‘第八棵柳树处左转第二十户人家门前右拐’这类麻烦事儿。”
颜基牵过马辔,说:“马就暂时先拴这儿吧。”说着,他牵马绕到了民家背后。
没过多久,只见一名营里的兵卒敲响民家的大门,高声吼道:
“喂,旗子洗好了没有?”
“军爷要把旗子带回去吗?不过,半夜里可是晾不干的啊。”只听屋里一个年迈的声音答道。
“营里的东西就得带回营里去。”说着,兵卒一脸狐疑地盯着身着便装的王界直看,“要是查核的时候缺了东西,我们可是要挨板子的。”
“那,军爷您就拿回去吧。”
只见一个老头儿从屋里打开房门,把一卷蓝色的东西递给了兵卒。
正文 大南营(3)
那是面清军常用的蓝旗。根据规定,参将级的军官必须准备四面蓝旗,副将六面,总兵官以上的则需要八面。看样子,这兵卒是把将校下令清洗军旗的任务推到了老百姓的头上。
“半夜里拿去晾晾,估计也能稍微干点儿吧。”说着,兵卒转身离开了民房。
颜基从民房后面绕了出来。
“爷差不多该上营里去了吧?”王界抬头望了望大南营所在的高地,说道,“还得爬段坡呢。”
“您这一路上也挺累的,还是先喝杯茶歇口气儿吧。”颜基扭头冲着门口的老头儿说道,“麻烦您给沏壶茶吧。”
“是。”老头儿欠了欠身,“屋里有些脏乱,二位要是不嫌弃,就请进吧。”
2。。。
一边在民居里喝茶,王界一边听颜基讲述了事情的原委。说白了,颜基其实就是在找王界抱怨同僚刘应东。
刘应东此人也在兵营里任职,官拜护军校尉。他与颜基同一年考中武科,眼下同属一个兵营,而军阶也同样是从八品奋武佐校尉。尽管如此,他们两人之间却素来不睦。颜基行事向来谨慎小心,勤于军务,而刘应东却自恃才高,看不起操练兵卒之类的事,玩忽职守。不仅如此,刘应东还时常口出狂言,骗得上司们当真以为他有过人本事,就连他懈怠军务的事也不予追究。看到满身汗水四处奔忙的颜基,刘应东的目光中总是充满着揶揄和轻蔑。颜基自然也不示弱,常常回瞪刘应东。
近来,两人间甚至发展到了连话也不说的地步。然而,颜基却时常会感到刘应东的目光在他心头压了副沉甸甸的担子。而对方似乎也是有意要用这种压力把颜基压垮。大南营中屯驻这两万军兵的时候情况还好,等到丰亚申将军率军出征,前赴朝鲜与日军交战之后,整个大营变得空空荡荡。几名留守营地的将校,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整天面对着刘应东的那种态度和目光,颜基感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前思后想了一番之后,颜基最终决定提笔给前辈王界写上一封书信,恳请王界出面,让刘应东改变之前的那种骄横态度。
王界此人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深得年轻将校之心。王界还在盛京大营出任长官司时,刘应东也隶属王界麾下,而且对他敬畏有加。
正文 大南营(4)
听颜基说完之后,王界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说道:
“以前我就说过,你和刘应东两个人要齐心协力,才能有一番作为。刘应东的脑袋确实很灵光,但正如你所说,整天就只会躺床上瞎想,根本就什么事都做不了的。要让脑袋里的设想变为现实,就得像你这样,脚踏实地地去好好做事。想来你也不愿就这样碌碌无为一辈子吧?那就得好好利用一下刘应东的头脑。脑袋里的设想,要是没人去动手实施的话,那就狗屁不如。”
尽管周围的光线有些昏暗,但对方脸上掠过的焦躁表情却还是没能逃过王界的眼睛。
王界不禁感到有些忧郁。颜基这人做事的确很勤勉,但从很久之前起,每次看到颜基拼命想在军中往上爬的身影,王界就会感到心酸。颜基想要出人头地甚至到了执拗的地步。王界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