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日本侵华战争的最后一批人-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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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已无杨云峰要饭前先抡一遍二十九军大刀操(1)(图)
原二十九军教务长张寿龄的赠书
不管在河南还是在北京卢沟桥,我多次见过杨云峰老先生,我在1999年6月还专程到河南舞阳县他的家中去采访。当时,他出门要饭去了。我们在他街坊的家里等了几天,无果。当时的舞阳县骄阳似火,麦浪翻滚,百般无奈,我们几个一商量:“看看他家里什么样子也好”。于是,我光着大膀子沿舞阳河河边走了7公里去邻村他86岁的妹妹家,老太太再操小脚顶烈日沿河堤陪我们回到杨云峰家。老太太有杨家的钥匙,没有她谁也进不去。 一路上,老太太念叨杨云峰的不幸: “要不是打日本,俺哥早成家了!早有儿了!还用现在四处要吃儿?” 一路上,我还了解到,杨云峰家族都长寿,也都命苦。 老太太一边开门一边诉说杨云峰在二十九军时的威风形象。 看到杨云峰家徒四壁,真是让我和我的同事惊讶万分。 杨云峰的老宅子大约是抗战前盖的,很破旧,有房顶。 他家的床是柳条编成的,睡在上面,“床板儿”就挨了地。 我不记得他的床上有干净的被子、褥子和床单。连不干净的也没有。 他的家里面没有桌子和椅子,没有任何装饰,院子里都是蒿草。 他家值钱的东西,就是墙上镜框里的几张照片。我翻拍了一张照片,是1986年他把二十九军的大刀赠给卢沟桥抗战馆时最后一次抡刀的情景。那一年,他80岁。 看了照片我就想:这个老家伙生来就是杀人的材料,看!80岁还杀气腾腾呢。 他的墙上有原二十九军教务长张寿龄的题词: “久历戎行志气昂,杀敌御侮保家邦。八年抗战杀倭寇,孤胆英雄出舞阳。”张寿龄题词时89岁,他所说的“孤胆英雄”是什么故事?看来,已经泥牛入海。听说张将军在上海生活,活到100岁;于2002年谢世。我还听说:上海文史馆特别重视张寿龄的口述历史,在他去世前,总有文史类的工作人员在他的身边记录。如此推测,张寿龄和杨云峰的生活处境应该有天壤之别了。 我虽然军旅生涯和记者行当的经历丰厚,但河南舞阳的贫困还是让我吃惊。 杨云峰同村的村民们也都很苦。没有黑白电视,小孩都光着屁股。 我想,现在都这样,那么1937年日本鬼子进村时是什么样子呢? 村头有家饭馆。从早至晚,熬一锅叫“糊辣汤”的东西。饼上全是苍蝇。 我们在杨云峰家门口蹲着,用双手搓一点豆子,再用豆秸煮豆子吃。 一个失去劳动能力的老人,不去要吃又怎么生活呢?当时,河南舞阳县骄阳似火,农民们正在收麦子,锅里能煮的都正是“青黄不接”。 当然,河南舞阳县北辛渡村的晚霞特别美。收完麦子的青年男女都在河里洗澡,青春和欢笑交织在一起,变成闪光的尖叫、动感的晶莹和瞬间的彩虹。我坐在河边看丰盈的胸,黑亮的发,洁白的牙,强劲的肌体;看插科打诨、打情骂俏。我使劲搓着麦穗思忖:这些年轻人们会同情杨云峰老头子的境遇吗?他们将来会变成失去劳动能力的老人吗?他们知道日本对中国发动的侵略战争吗?他们知道卢沟桥事变中的二十九军吗? 看着这些充满青春活力的中原百姓,我还在想:一路上,杨云峰老头子能要到吃的东西吗?怎么张口要呢?先伸出哪只手? 杨云峰接受讥讽、嘲弄、嘲笑、蔑视和侮辱时的习惯动作是挺起胸膛,能保护自己的尊严吗?
世间已无杨云峰要饭前先抡一遍二十九军大刀操(2)(图)
日本侵略者开进北平;途径前门
我后来终于就“要饭”的问题采访了杨老头儿。采访后,我感到杨云峰要饭应该是积极生活、积极生存的举动。他说:“我老了,赶不动牛,也犁不动田了”。他说他要饭,先“侦察”一个村庄的殷实人家和村委会的所在地,然后,对那里的人们诉说要饭的理由:“我都90多了,我曾经是二十九军大刀队的,我和日本鬼子拼杀过。” “干部、群众相信你吗?”我问。 “村民有时不相信,我就拉开架势给他们抡一遍二十九军大刀实战操。” “用什么抡?”我问。 “用打狗的木棍呗。”我感到好笑。 “到底是二十九军的,连要饭都和别人不一样”。我想。 杨说中国人尊重老人还崇拜英雄,尤其是杀日本鬼子的八路和二十九军。因此,有饭吃,有觉睡。但是,像鲁迅先生所说的“祥林嫂”那样总说车轱辘话,也不成。于是,他就“转移”下一个村子。那里还有殷实人家,还有村委会,还崇拜英雄,还在以口述的方式,延续中国人自己的历史。 说起要饭生涯,杨很有兴趣地连比带画说:“华北平原真大呀!村庄和村庄近的10里,远的30里。每天早晨升起的都是一车轮火红的日头和忙碌的人们;每天傍晚都是橙红的晚霞和静谧的村庄里升起的袅袅炊烟。我想,咱中国的庄户人家,再也不用扶老携幼地跑反啦!” 我不明白“跑反”的意思,大概是村民为躲鬼子的大逃亡吧? 杨云峰老汉倒很惊讶,他反问我:“你连‘跑反’都不知道?” 我弯腰,一脸的惨相,伸出右手,说:“您给我一点剩饭吧,我三天没吃了。” 杨云峰大笑:“我们二十九军的官兵从不弯腰!鬼子冲锋、拼刺、撤退、进村时才弯腰呢!” 我见过将军、干部、馆长挺胸抬头撅屁股,一个破衣烂衫的要饭的也如此,不禁让我惊讶。
世间已无杨云峰现在没人管,不好
至今追思,扪心自问,我仍然对他的身世和处境充满了同情。我想,我的感怀、感叹、同情绝对不是只对杨云峰一个人物的。——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曾经挺身而出、同侵华日军血战的人我们不应该忘记他们。 我5年前在当时的《中国青年报》上撰文描写过采访杨云峰的情景,文章的题目叫《92岁要饭人》。我在文中的一开头就说:“把92倒过来就是29,杨云峰就是当年在卢沟桥与侵华日军血战过的二十九军老兵。”据说,许多的人看过这篇文章。香港的凤凰卫视前不久给我来电话,谈到这篇文章,还说希望采访这个人物。北京市前副市长白介夫夫妇也和我谈到过这篇文章。我惟一感到欣慰的是,中央电视台《抗战》剧组已经在杨云峰谢世前一个月专程采访了杨云峰老人,给老人留下了一些影像的资料。 我5年当中见到杨云峰次数最多的地方就是卢沟桥抗战馆。 一次次,他来要饭。一次次,他又被送走。 “送走”两个字的意思是:“是通过警察的帮助把需要帮助的人送到政府的收容机构中”。…… 杨云峰的境遇至少在他们的乡村产生着潜移默化的社会影响。乡亲们在我苦等外出要饭的杨云峰时,扶老携幼地来看我,对我念叨: “日本鬼子到咱这儿来了,他们进村的第一件事就是抓女人。”老太太们说,“杨云峰是日本鬼子投降以后回咱村的,他当时身穿军衣,背着大刀,横着走道,威风八面,全村羡慕。打日本鬼子好!现在没人管,不好!”
世间已无杨云峰关于烙饼的故事(图)
友谊商店员工把钱放在杨云峰手里
我的朋友叫阎宏,他在北京友谊商店当头目。一次,他安排友谊商店的党、团员参观卢沟桥,并让我安排卢沟桥事变亲历者讲中国人自己的历史,讲二十九军的历史。正好,还没被送走的杨云峰上阵了,他是“合适得不能再合适的人证和物证”。他背手挺胸对青年们说:“今天,我给你们讲个大饼的故事吧。”青年们都说:“好,好,您随便。” 因为我和杨老汉一起在传达室吃的午餐是烙饼,所以,关于“烙饼”,他已经给我念叨一遍了。 “1931年侵华日军占领东北,1933年1月占领山海关。3月进犯我长城上的喜峰口、冷口、古北口等军事要隘。我们接到命令:急行军140里去增援万福麟部。当时,日军已经占据了有利的地形,我们激战一天也没有拿下高地。牺牲了不少官兵。冯治安旅长、何基沣副旅长、赵登禹旅长就和我们大伙儿商量:咱们的武器差,不可以光天化日之下从正面和日本鬼子硬干。我们二十九军的优势,就是利用近战、夜战,袭击日军。” 说到这儿,杨云峰做了一个往斜下劈刀的手势,呼呼生风。 “那时,二十九军的军官都是冲锋在前的,所以,士气高昂。那时,我们战士给何基沣副旅长起外号叫‘何疯子’、‘何阎王’。他平时对我们凶,可是,对日本侵略者更是凶狠!所以,我们佩服他。夜战出发前,赵登禹旅长、何基沣副旅长问大家:‘这次,咱们趁月黑风高摸进去!咱们左臂都缠白毛巾,没有白毛巾的,一律给我狠狠地砍!杀敌有功的有重赏!100现大洋!’赵登禹顿了一下,又说,‘谁害怕了,谁是孬种,现在就给我站出来!’ “这时,慢慢站出一个老兵,他叫侯万山,是个班长。大家都为他捏一把汗,——这时候,怎么可以当孬种呢?可侯万山的理由是:‘我抱着必死的决心,可我的孩子怎么办?我如果战死了,希望二十九军把我老婆、儿子给养起来。’当时赵登禹就挥着拳头大声说:‘我们二十九军官兵生死与共!有我的就有你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二十九军的官兵都一样!’ “喜峰口大战,侯万山冲锋陷阵,果然勇敢。后来,在掩护司务长送饭时,他牺牲了。司务长当时背了一包大饼,目标大、动作慢,日本鬼子的机枪扫来,侯万山一下就扑了上去!司务长和大饼保住了,老侯却再也没站起来。他身中两弹。咽气前,老侯可没再提儿子的事情,他只是手指大饼对司务长说:——快!打了一天,弟兄们还饿着哪。 “司务长后来给大家分大饼时,哭着给大家讲了侯万山的事儿,大家拿着大饼就怎么也吃不下去。也有的人使劲嚼,一边流泪一边往下咽。 “后来,我们二十九军宋哲元军长养了老侯的两个儿子。这件事情,我们二十九军上下都清楚。不管在喜峰口还是在卢沟桥,我们二十九军始终在抗日最前线。”杨云峰的衣服、裤子都是味道,很脏。但是,并没有妨碍他表现光彩照人的历史瞬间。 “我现在吃大饼时还可以想起侯万山班长呢!”杨老头子对那些青年说着,扫了我一眼。 我急忙迎合说:“关于大饼的故事,中午,老头儿已经给我讲了一遍啦。” 所有的人都在沉默,大家都沉浸在冲锋陷阵的老侯和大饼里面。 我在凝固的空气中对友谊商店的靓男美女们调侃:“这个老头子老是‘大饼、大饼’的挂在嘴边,是因为他现在不过是个要饭的老头儿而已。他老来卢沟桥要吃,是因为他当年,不但在喜峰口,而且在卢沟桥事变中和侵华日军拼杀过呢。” “那么,他是英雄哇!”女青年们谴责我,“怎么这么形容人家?!讨厌!缺德!” 友谊商店的青年们大哗,当时就掏出所有的钱给杨云峰买大饼,一共给了640元。 “讲个故事就给这多钱?”杨云峰老头儿昏花着老眼、迷惑不解地问我。 我看他拿钱的手在微微发抖,他大概是头一次挣这么多的钱。 杨老头子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