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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青山无语 隆振彪-第13章

小说: 青山无语 隆振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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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感到嘴角一阵苦涩,咽喉隐隐作痛。近来天气时冷时热,他偶感风寒,扁桃腺也发炎了。他走进灶屋,想倒水吃药,发现水缸里养着一只鹰嘴铜龟。
  他知道这是娘特意留着等他回来吃的。他突然感到鼻子有点酸,眼角湿润了。真想什么官也不当,回来侍奉娘(她在城里过不惯);或者不惜犯错误挨处分,也要了结娘几十年的夙愿。
  他更明白他不能这样。他不是他自己。
  他不属于某个人。他别无选择。
  皓月当空。红水溪像一条弯弯曲曲的玉带,石板桥将一道暗黑的阴影投射在水中,将这条玉带截为两节。溪边,石梆蛙起劲地擂着鼓槌,在幽邃的山谷里,“梆—梆—
  梆”的声音格外响亮。
  “新亮,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倚着栏杆的陈玉蓉侧过脸,望着坐在栏杆边沉思默想的杨新亮,细声问道。
  她是傍黑时分才从镇上赶来的。听说老人犯病,她下班后便提着鼓鼓囊囊装满补品药物的尼龙袋急匆匆进了冲。
  见他到来,他紧蹙的眉峰舒展了,脸上有了几分笑意,母亲不会赌气不吃东西了。果然,玉蓉做了一碗冰糖莲子汤,母亲躺在床上吃了,可真要做通娘的思想工作,却比登天还难。
  “我在想,娘的心病她还是要给爹办水陆道场,法事要热闹,我不同意,她就”
  她理解他的心情。他娘什么事都好说,就这件事固执。
  她仍弯下腰,宽慰他道“:我再想法开导娘,慢慢来”
  她的乌发拂着他的面颊,柔软的胸脯抵着他的肩头,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来苏味;他的脖颈感受到她说话时喷出的温热气息,心头颤动了一下,涌上一股温暖的液流,甜丝丝的液流
  四年前、娘在镇卫生院治病时认识了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温柔、善良的姑娘。那天他赶来看望娘,娘却递给他一张电影票。。晚上,他发现旁边坐着娘赞不绝口的女护士,便明白了娘的心思。
  他与她的爱情一点也不罗曼蒂克,没有大风大浪,没有海誓山盟,像潺潺山泉默默地滋润着心田。他对她的最大愿望是照顾好守寡几十年饱经沧桑的母亲。她默默地用全部身心去温暖老人胜过亲生女儿。后来,他的地位变了,帮他张罗对象的人不少,其中不乏令人艳羡的佼佼者,他都一概谢绝“。母命不可违”。近几年,他升迁较快,每到一个新的岗位,便殚精竭虑想把工作做好,不负厚望,因而婚期一拖再拖;难免会有风言风语,她却默默地承受社会上的误解。
  他感到有点对她不住,想对她说点什么。仰起脸,目光恰与她脉脉含情的目光相碰。她脸色白晰,蛾眉淡扫,眼睛俊美,鼻秀口小,整个脸部的线条很细腻,在皎洁的月光下更显得妩媚动人。
  “我们该结婚了”他嘴唇蠕动
  着,终于把心里的话儿说了出来
  “嗯。”她轻声应道,宝石般明亮的眸子里射出异样的光彩。
  起风了,山冲里飘来一团团似云似雾的霭岚,将整座木楼裹在云雾当中,又悠然地散去。夜已深,石梆蛙也停止了擂鼓。
  “外面露水重,会着凉的。”蓉蓉紧了紧上衣,拉拉他的手“:我们回房里去吧。”
  楼上房间是个通间,三面有窗,中间用栗红立柜和一块竹帘隔成两半。房里摆设不多,却很洁净。
  坐了一会,他送她下楼去。刚准备睡觉,她又上来了:
  “娘睡着了,我推门不开。”
  “我去叫醒她。”
  “别—”她神态有些异样,嘴角一阵蠕动,似乎想说什么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好一会,才用几乎自己也听不清的声音嗫嚅道“:让我留下吧。”
  他听清了,心儿直跳,左右脚替换着站住,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我就在那边摊个地铺。”她指了指竹帘后面。
  杨新亮到了这时才确信:这一晚他将跟她呆在一起。
  他不知道,这夜里会有什么事,但是一种不寻常的预感使他惶乱,使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害怕。
  她似乎比他还熟悉这里的一切,她打开立柜,抽出一床旧棉絮摊开,铺上床单,将毛毯抖开,把芦花枕头拍松放到床头。
  “我睡地铺!”他把她推开,一屁股坐下。
  她嫣然一笑,离开了。
  竹帘没有放下来,那边的灯光斜射进来,在板壁上划出一条分开光与影的对角线,蓉蓉就在立柜那边,仅仅离他几步远。蓉蓉本人他没有看到,但能感觉到她在呼吸、在辗转反侧,仅就这点也使他感到异常和惶乱。
  “你没睡?”传来了她的轻声絮语。
  “嗯,你为什么不关灯?”
  “万一娘呼唤,我好起来招扶。”
  然后,他们许久没有出声。杨新亮好像听到了悉悉嗦嗦脱衣服的声音,她在叹口气,她在翻个身,床铺也就“吱吱”地响了一下,又好像起身了他在似睡非睡的状态中听见蓉蓉在喊他:
  “新亮,你过来—”
  过去?过去意味着什么他很明白,全身的血液顿时都涌到脑袋上来了。但是,他又明明觉得蓉蓉的语气中含着忧愁,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怀着一种希翼、一种冲动和一种疑惑走了过去。竟发现她穿着内衣坐在床上,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珠。
  “你,怎么啦?蓉蓉。”他心痛地握住她的双手。
  她却把头垂下去,半天才凄然地说:“我已不是处女了“”
  那时,她刚从卫校毕业,分配到西林县人民医院。她唯一的亲人—羞怯得像个大姑娘似的兄弟却因“窝赃罪”入狱,不久便病倒了,被龙秀江医生诊断为“肺炎”。她得知后忧心如焚,生怕弟弟经受不住心灵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她到龙医生面前求情,央求他重新诊断,把肺炎改成肺结核,开具“保外就医”的证明。
  “这怎么行呢?”龙医生拒绝道。
  “肺炎和肺结核症状相似,以主治医生的诊断为根据,没有人会怀疑你。”
  他弦外有音地说“: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从龙秀江那充满欲念的目光里,她明白那“代价”是什么。
  她贫寒,除了自己以外一无所有,拿不出千儿八百的送人;龙秀江医生也不需要她的钱,她只能拿自己当做礼物。
  那一夜,龙秀江夺去了她的贞操。几个月后,她调离了西林
  然而这个幽灵仍在她身旁游荡。上个星期,她去县城进药,又碰上了到通州出差的龙秀江。龙秀江不怀好意地拦住她“:我老兄龙秀山坐牢,就是你那个杨新亮捣的鬼;这次他还不给我老兄平反,我要把你偷人的事宣扬出去,让他尝尝戴绿帽子的滋味”
  她曾经在心底发过誓:这个秘密要带到坟墓里去。可现在她不能再隐瞒了;不仅仅是因为龙秀江的威胁。他俩的爱情是那样纯洁,她不愿意让它受玷污;新亮是真诚男子,从不弄虚作假,她不忍心让他受欺骗;如不这样,她的良心将一辈子不得安宁。
  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冷却;感觉到他的手臂在慢慢松开;感觉到他的呼吸的沉重;感觉到他在一步一步地离去
  她咬住被角,眼泪悄无声息地濡湿了枕巾
  九
  晨雾渐渐浓了,空气湿漉漉的竟淅淅沥沥飘起了雨丝。
  蓉蓉眼眶里留着深深的黑晕,眸子里凝聚着无法忍受的痛苦、疲倦和迷乱。
  痛苦折磨着她,想挣挣不脱,想逃逃不开。她把自己看成是罪人,不敢祈望宽恕。
  是她伤害了新亮的自尊心,是她使新亮蒙受耻辱。他的沉默使她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他为什么不痛骂她呢?
  也许这样她心情会好受些;为什么不把怨恨和责难都倾泄出来呢?也许这样他的心情就不会这么沉重。当他说出“我今天就回西林”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
  雨雾打湿了她的衣服,打湿了她的头发,她全然没有知觉,踽踽独行。
  弯弯曲曲的石板小道像蛇一样蠕动,那条土黄色的公路到了。停靠点旁有一座避雨的凉亭,他俩在石凳上坐下。
  迷迷蒙蒙,蓉蓉的心更迷茫。凉亭外面的雾一古脑儿往凉亭里挤,挤碎了,便缭绕在梁柱上、瓦楞边。山风呼呼地刮过,雾,丝丝缕缕扯着升高、散开了。
  “新亮—”蓉蓉心事重重地喊了一声。
  望着她一夜之间就憔悴了的脸颊和失神的眼睛,他的心一阵阵揪紧。
  “你就不能不走吗?就当没有过我另外找个
  正派姑娘”她转过脸,哽着说不下去。
  他心里一颤,感情的波澜在翻滚、在涌动
  他为什么急着要走呢?仅仅是因为她吗?
  下半夜,他听到娘起了床,接着灶房里响起“毕毕剥剥”
  的燃烧声;朦胧中又似乎闻到香味。清晨起来,娘的房门仍旧紧闭,锅里却炖着龟肉。他又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母爱,他怕自己一时心软而答应了母亲的要求,便悄悄离开了家。
  蓉蓉默默地替他整理行装,送他上路
  是不是自己做得过份了?他在自问。
  昨夜听她讲出那事,他曾感到如雷轰顶。他恨,恨龙秀江乘人之危、卑鄙下作,现在又想迫使他因此而抬不起头,屈服于他们的压力。他不能也不应该恨蓉蓉呀!这残酷的现实尽管使人难以接受,但他知道,在她做错事的时候,也是出于对兄弟的骨肉之情。他虽然非常痛苦,但他应该明白:她的失身并不意味着这块白玉变成了石头;他不应该是封建卫道士。
  望着那张苍白的脸,望着她那满含泪水的眼睛,他有多少感情挤上心头,多少言语涌上舌尖,可又不知该怎么对她说。过了许久许久,他才颤声道“:看,你身上全湿了。”
  从他那感情深藏的眸子里,她又看到了那熟悉的目光。
  她的心一颤,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
  “嘟嘟”
  从那边山弯里,闪过红蓝参半的客车车身,引擎声越来越近他转过身,深情地望着蓉蓉。
  时候到了,该分别了!他不能再让她受精神上的折磨,不能让她受伤的心灵再次滴血!他对她没有怨恨,没有责备。他应该让她明白:她仍然是他最纯洁、最心爱的未婚妻。
  时候到了,该分手了!他从她手中接过提袋,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声痛哭起来。他猛地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捏着。
  她哭得更厉害了,泪水如注,那是伤心的泪,委屈的泪,欣喜的泪
  客车“嘎”地一声停住了,他惊醒过来。松开她的手,快步走向客车。
  她停止了啜泣,泪痕满面地跑到车门边,叮嘱他道“:扁桃腺发炎要打针,打青霉素,一定要记住啊!”
  车门关上了,她转到杨新亮坐的车窗下面,仰着头说:
  “我会向娘解释的,请求她原谅你”
  车子启动了,载着姑娘的心、姑娘的期盼,缓缓地朝前开去。
  突然,从公路旁边的石板小道上,跌跌撞撞跑下来一个背有点佝偻的老妇人,苍苍白发被山风吹乱了;她提着装满食物的篮子,发疯似地朝着客车跑去,痛切地喊道:“儿啊,我的儿啊!你为什么不答应我?为什么要走啊!”
  杨新亮的心骤然缩紧,痛楚万分—那是他的母亲、他含辛茹苦的母亲啊!他的眼睛模糊了,泪水刷刷地往外流+
  杨新亮眼前老是晃动着娘那被山风吹乱的苍苍白发,冥冥中是历尽磨难的父亲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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