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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全家福-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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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妞说,怎么办那是你自己的事,反正这个家你不能不管,仨孩子你不能不管。
  王满堂说,我说不管的话了吗?
  大妞说,你甭在我跟前装。我知道,自打那娘儿们一来,你的心就飞了,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你别忘了,你的手艺,包括这个乾隆赏给我们赵家的吊线坠儿,都是我父亲留给你的。我们原本指望能传给儿子……只好传了你……
  王满堂说,传给我也没埋没了你们。
  大妞气上来了,尖声说,你是只白眼狼!养不熟的白眼狼!
  王满堂说,我怎么是白眼狼了?怎么是白眼狼了?
  大妞说,你要不是白眼狼你就把那娘们儿给我请出去,我眼皮底下不能戳着根棍儿。
  王家两口子正在争吵,刘婶拉着坠儿一掀门帘进来了。刘婶对大妞说让那娘儿俩住下,不是王满堂的主意,是她的意思,她替大妞作的主。
  大妞说,我什么时候委托过你办这件事?
  刘婶没接大妞的话茬儿。对王满堂说,鸭儿她爸你上周大夫屋里坐会儿,我跟鸭儿她妈说点话。
  王满堂答应一声出门了。刘婶追出来,悄声对王满堂说,去跟麦子说会儿话吧,九点钟记着回来,千万别过了十点,这边有我支应着。
  王满堂对刘婶的周到很感激,他说,福来妈,你替我劝劝她。
  刘婶大包大揽地说没问题。转身来到里间,对大妞说,鸭儿她妈,现在屋里也没有外人,我说几句落后的话,你别介意。过去有钱的,有本事的人都讲纳妾……
  大妞没等刘婶把话说完便坚定地表示她绝不当小老婆。
  刘婶笑着说,什么大呀小的,薛平贵在西凉娶了代战公主,你说那公主是大呀小呀?
  大妞说她是平民百姓,平民百姓不能跟公主比。
  刘婶故作惊讶地说,你是平民百姓?骗谁呀?你爹过去是叫响九城的“隆记”掌柜、是带顶子的走工,紫禁城里真正一日不可缺的人物。她麦子是谁,是一个乡下来的什么也不懂的怯娘们儿,怎么能跟你比。你这么闹,把她硬赶出去,说不定就把鸭儿她爸爸赶出去了,反倒成全了人家。
  大妞一时投了话,不知怎么办好了……刘婶让她拿出大家子的气势,说不妨就让那娘儿俩住着,让鸭儿她爸爸挑不出理儿来。要闹让麦子闹去,她越闹,对大妞越有利。大妞认为刘婶的主意也有道理,自己不能把丈夫逼得太狠了,物极必反,真反了她后悔也来不及。不过想来想去,这个山东的麦子总是一块心病。大妞问刘婶,你说鸭儿她爸爸这会儿真在周大夫那儿?
  刘婶说没错,她刚跟出去了,是进了周大夫屋。
  后院东屋,麦子在跟王满堂谈判回山东的事情。王满堂对麦子说,你别逼我。
  麦子说,反正俺就跟着你,你在哪儿俺在哪儿。
  王满堂说,柱他娘,我是不得已……我觉着我跟戏里头的陈世美也差不多了。
  麦子说,俺没怨你,俺一点儿也没怨你。
  麦子这样一说,王满堂简直不知怎么样才好了。他说,麦,我对不住你……
  麦子深情地注视着丈夫,打开包袱取出一件棉袄,让王满堂试。王满堂试了试棉袄,有点瘦,说他发福了,给柱子穿吧。
  麦子说,柱子有柱子的,这件是俺专门给你做的。说着又拿出一双新鞋,亲手往王满堂脚上套。王满堂穿上新鞋走了两步说正好。
  麦子说,不管走多少路,人的脚都不会变。
  王满堂说,也亏你还记着。
  麦子说媳妇忘不了男人的脚。
  王满堂掏出十五块钱给麦子,说是新发的工资。麦子说怎才上班就给钱?王满堂说公家是先发钱后上班。麦子问把钱都给了她,前院那个产婆子怎么办。王满堂说前院有前院的。麦子就把钱收了。
  王满堂说,你还是得回山东去。
  麦子说,你不走俺就不走。
  王满堂说,你不回去咱娘怎么办?
  麦子说,娘的意思就是让你回去。
  王满堂又坐了一会儿,跟麦子说了一会儿老家的话,说不早了,明天队里还有活,就穿着新鞋朝外走。柱子问王满堂那个像鸭子一样的木头块是干什么的。王满堂说那是个找水平的家什,叫水鸭子,是祖师爷鲁班传下来的玩艺儿。要是柱子喜欢,明天就教给他水鸭子的用法。尽管柱子对水鸭子很感兴趣,很想知道它的原理和用法,但是他嘴上却说,就是问问罢了。
  王满堂出了东屋走到前院,他想看看大街门插好了没有。刚转过影壁,就见到影壁角有人影。王满堂咳嗽一声,黑影走过来,原来是刘娜的儿子福来。这个福来就是在“陶壶居”跟筱粉蝶眉来眼去的那个青年,人长得眉清目秀,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很是文质彬彬。福来在大光照相馆当学徒,学了三年了,可还不能单独操作。不是他笨,是师傅不让他上手,尽让他干些个烧水买菜抱孩子的打杂的事情。偶尔让他帮着裁裁纸,配配药水什么的也像给了很大思典似的,弄得福来觉得很窝囊。
  福来走过来跟王满堂打招呼。王满堂说,这么晚了,你在大门口干什么?福来说他什么也不干,他就是出来遛遛,看看这雕花的砖影壁,他特别喜欢影壁上的这些花。又说,这些花是鸭儿姥爷雕的吧?真比工艺品还工艺品。
  王满堂让福来别拿影壁说事,说他刚才明明看见是两个人。福来肯定地说再没谁,就他一个。王满堂说不对,就是还有一个。福来说王满堂是眼花了,他妈就常这样,把一个看成俩。
  王满堂说,是我看花了还是你小子玩花了。听着,你爹死得早,你可不能让你妈跟着你淘神。
  福来说,王叔,我懂。您放一百个心。
  王满堂把大街门插好了,看着福来走进家门,这才向自家屋走去。他刚迈进门槛,就听鸭儿大声说,爸,您穿了一双什么鞋?!
  王满堂说,山东(革及)鞋。
  鸭儿说,怯啦叭叽的,您快脱了给他们还了去,这是拉拢您哪。
  大妞在里间说,鸭儿,你爸要爱穿就让他穿。
  鸭儿说,妈,您不知道,这双鞋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王满堂抬起脚欣赏着说,过去武松就穿这鞋。
  柱子上茅房,将这些话都听了进去,回到东屋自然要给他娘学说。麦子躺在炕上说,还笑话俺做的鞋,那产婆子就做不出俺这样的鞋来,连饭也不给男人做,她就不配给人做媳妇。柱,俺生你的当天就下炕烧锅了,不像她,一躺躺几天。
  柱子对麦子说,娘,我爹那个水鸭子,我喜欢。
  麦子说,你喜欢就让你爹给你做几个。
  柱子说,我爹他给?
  麦子说,他是你爹,怎么不给。
  柱子躺下了,麦子问灯怎么灭。柱子说就让它点着。麦子说点着太费油。柱子说费也不费咱的油。麦子说,那也是你爹的油。
  娘儿俩躺下了好半天,麦子忽然又说道,柱子,你是老王家的大儿子,有什么事你得撑住,你得替娘做主。
  柱子说,娘你放心,俺知道,爹不走,咱也不走。
  麦子说,咱们得咬着牙在这儿扎下去。
  柱子说,娘,你瞧着,到明天俺再不在这屋里闷着了。你说得对,俺是老王家的大儿子,俺藏个什么呀!
  麦子说,你可别出去惹事。
  柱子鼾声如雷。室内灯光如昼。
  同一时辰,王满堂躺在大妞身边,两口子为给儿子起名争执着。王满堂说,你听我的,叫国梁没错。咱们家上一个是国柱,这一个是国梁,有梁有柱,这大厦还愁起不来嘛。
  大妞这才明白丈夫心里还装着后院的那个怯小子。那小子叫王国柱,那是他们王家的大儿子。柱是支撑家的柱子,眼下这个小婴儿不过是根横梁。看来无论她怎样努力,也都不能将丈夫的心和感情全部垄断过来了,这实在是她为人之妻的悲哀。她也为自己的父亲,为王满堂的师傅悲哀。作为师傅,作为岳父,他怎么就将自己的女儿轻易地交给了这个人呢?
  许久,大妞才迷迷瞪瞪地睡去。
  王满堂看见大妞睡熟,蹑手蹑脚地溜下炕,向后院东屋走去。
  月光由窗棂照进,照在大妞身上也照在水鸭子和线坠儿上,一切都模糊得有点儿说不清了。
  这是北京一个新鲜清冷的早晨。太阳刚在东天泛红,房的檐及树的枝权上落着一层薄薄的霜,霜在晨晖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胡同里还没有行人,特别是像灯盏胡同这样僻静的小胡同,就是在正午,这儿也难得有几个人走过。
  九号的小院里也是冷冷清清的,王家的窗户还上着闸板,刘家的窗帘在低低地垂着。偶尔几声咳嗽,打破了清晨的静寂,这表明王满堂已经起来了。
  柱子早早就出来了,他抄着手,傻里傻气地站在大门口,用无限新奇的目光打量着空空荡荡的胡同。昨天夜里,爹来到了东屋,和娘睡在一个被筒里。娘哭了,又不敢大声,怕吵醒了他。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他一动不动地躺在角落里,不敢翻身,不敢大声喘气,他怕影响了爹和娘。他听到了娘压抑的呻吟,听到了爹粗重的喘息,好像娘狠狠地咬了爹,爹就把娘紧紧地往怀里拥。
  柱子以一个十七岁青年的心态,感受着父母的亲热,体味着父母久别重逢所进发的能量。他再也睡不着了,他睁着眼睛看着西窗发白,听着爹出去了,他才起来。他看到了熟睡的娘,娘的脸上是一脸的舒展,一脸的幸福。他认为从他记事起,他从来没看到娘这么漂亮过。
  爹就是爹,娘就是娘。
  柱子来到大门口,从今天起,他要好好看看这座城市。
  周大夫托着油饼从胡同口走来,由门口墙上钉的小木箱里取出一瓶奶,又打开另一个木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封信。周大夫细细端详着淡蓝色信封上的地址,为上面那些秀丽的小字所陶醉。周大夫见柱子在一边站着,他感到了自己有些失态,掩饰地说,你起得挺早。
  柱子翻了翻眼睛没理周大夫。周大夫把油饼递过去让他尝尝。柱子退后一步,盯着周大夫不言语。周大夫想是不是他的北京话对方听不懂,一想又觉得不至于。周大夫说,你大早晨起来就这么门神似的戳在这儿,问你话也不言语,你在你们临州也这样?
  柱子看着周大夫还是不说话。周大夫说,这是北京,你得懂北京的规矩,早晨见了人得问好儿。
  柱子仍旧愣愣地看着周大夫。周大夫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整个一个没熟。
  柱子反驳道,你才没熟。
  周大夫说,敢情你会说话,还是个刺儿头!我得让你爸爸教教你怎么跟大人打交道。
  周大夫进去了,柱子对那个装牛奶的小木箱反复察看,将门打开、关上,关上、打开……
  鸭儿起来了,她来到母亲房里。看到母亲在伤心地哭泣,她问母亲是不是又为后院的娘们儿伤心。大妞不置可否,有些话她跟孩子说不出口。
  鸭儿问她爸呢。大妞说……一大早就走了……鸭儿说才几点,走那么早干什么?大妞一脸委曲,想了想说,鸭儿,到现在你就是妈的主心骨了,你是妈的大闺女,在关键时候你得替妈说话。鸭儿问到底怎么了,大妞说,你爸他昨天晚上在后院睡的。
  鸭儿一听就炸了,她说那娘儿俩欺负人欺负到家了,这还了得!
  鸭儿来到后院东屋,踢开房门,怒视着正在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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