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全家福 >

第24章

全家福-第24章

小说: 全家福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大妞说,就没别的办法啦?
  老萧说,大铲车都开上了城门楼子啦!
  大妞说,这么说就没辙了?
  王满堂说,没辙了。
  老萧说,说是为了便利交通,为了北京的基本建设。你说,城门楼子几百年都没碍着谁,到今天它怎么就成了挡道的了呢!
  片警大安在院里找门墩,大妞和王满堂赶快迎出去,他们知道这个大安只要上九号来,准没好事。
  原来西口的交警在警察楼子里发现了一个书包,送到了派出所,大安一瞧是门墩的,就给拿回来了。看样子门墩是逃学了。王满堂本来为拆东直门就窝了一肚子火,现在又来了个逃学的,气得咬牙切齿地说等门墩回来就打折了他的腿。大安说门墩回来说说他就行了,千万别打,小孩子都淘,他小时候也逃过学。
  大安要走了,周大夫说有件事托你大安反映一下。大安问什么事,周大夫问奶站归不归派出所管。大安说派出所不管奶站,说周大夫有事尽管说,他能办就帮周大夫办了。周大夫说他觉着近来这牛奶稀得跟兑了水似的,搞不清楚究竟是牛变了还是奶变了。大安说他明儿上奶站给周大夫跑一趟。
  刨子说,是三叔……
  王满堂警觉地说,你二叔怎么了?
  斧子说,三叔不让说。
  王满堂大喝一声,说!
  刨子说是他三叔偷喝了,三叔说需要营养。王满堂对大妞说都是大妞惯的。
  大妞说,怎么是我惯的?他不也在你跟前长起来的嘛。
  老萧从王家走出来,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说是要回家。大妞让梁子送送萧大爷,大安说他去送老萧,顺路。
  傍晚,拆东直门的负责人回来了,王满堂自然没有好脸色,不跟儿子在一个饭桌上吃饭。大妞也少有地坚决站在老头子一边。“负责人”叫了爸,叫了妈,爸与妈只用嗓子眼儿哼了一声,根本没拿正眼看他。“负责人”只好拿他的两个儿子解除尴尬,无奈儿子们早已被收编,一个冲他翻白眼,另一个不声不响用小勺舀了一勺粥,啪的一下泼在“负责人”的脑袋上。
  柱子一边擦着脸上的粥一边跟他的爸爸说,您跟我致气有什么用?这是北京市政府决定的,东直门、西直门、德胜门。崇文门……八座城楼一圈城墙把北京围得透不过气儿来,交通要发展,城建要改善,北京要腾飞,必须摆脱旧城的束缚。旧的东西挡道了,就得除掉。
  大妞说,你有劲没处使上西直门外头拆火车去,你在城里头较什么劲?
  柱子说,北京要向国际型大都市靠拢就不能守住旧的不放,就得有所牺牲。
  王满堂说,赶明儿你还要拆故宫呢!
  柱子的声音也不低,如果需要也得拆。
  朱惠芬赶紧收拢两个双胞胎,哄着劝着,拉回自己屋去睡觉。大妞跟出房门担心着她的小儿子,想她的小儿子一走走一天,天都这么晚了,还不见回来,早晨走的时候就喝了一碗粥。大妞嘱咐孙子,以后三叔犯了错别当着爷爷面说。刨子问为什么?
  大妞说,你爷爷厉害,要打人。
  刨子说,我就爱看打人。
  斧子说,我也是。
  朱惠芬说,走,睡觉去。
  儿子到底是儿子,王满堂说是要打折了门墩的腿,真不回来,心里又满是惦记。看看天已经黑透,王满堂不免来到门口,向着胡同口眺望。柱子拿件衣裳给父亲披上,让父亲回去歇息,由他来等门墩。王满堂说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发展到了夜不归宿的份儿上。柱子说门墩还小,王满堂说他照门墩这么大的时候都知道帮着娘上地里刨食了。
  王满堂走到影壁前,见到被泥糊严了的兔子,叹了口气,细心地用手将泥拂去。自言自语地说,老剩儿一晃走了十三年了,修建东直门的时候还是他帮着从练武场找的砖……要拆了……现在要拆了……
  柱子说,我师兄要在……
  王满堂说,他保准反对你拆东直!
  柱子说,那不见得。
  门墩垂头丧气溜进大门,蹭着墙想往里钻,没蹭几步就被王满堂喝住。王满堂问他上哪儿了?门墩说上学了。王满堂让门墩回屋去,说回去以后再好好收拾他。
  门墩问柱子,我妈在不在?
  王满堂说,你妈在也救不了你。
  王满堂押着门墩刚走近屋门口,门墩忽然大嘴一咧,号陶起来,妈吔——
  大妞闻声由屋里飞出,一把将门墩搂在怀里,先问俄不饿,又问渴不渴,最后又看身上有伤没有。王满堂与柱子对视,柱子苦笑说这也是一招,说毕回自己屋去了。王满堂推着门墩,将他带到屋里,又指着坠儿的屋子,让大妞那屋待着去。大妞不干,说你是要把我们母子生生拆散哪!
  没了保护,门墩老实了许多,他坦白说今日是上动物园看猴了……哪儿来的钱,是把王满堂的铜烟袋锅卖了……卖了两毛……是不够,把他妈的铜汤婆子也卖了……卖了三块……怎么花的,坐车……买烧鸡、冰棍……照了张相……书包就藏在警察阁子里……
  王满堂越听越来气说他的四个孩子,哪个也没门墩主意大,数门墩让人费心淘神。门墩说先不要这样说,说不定王满堂将来就得他的济,靠他养活呢。王满堂说他得鬼的济,先揍门墩一顿是必要的,说着四处找掸把子,门墩鬼哭狼嚎,将声势造得很大。
  大妞哪里肯去什么坠儿的屋。大妞一直站在屋檐下,听见里面用了刑,流着泪说,他爸,你拣那肉厚的地方打。
  王满堂说,我还没碰着他呢。
  门墩“痛苦”的尖叫传遍小院的角角落落,没有人出来劝解,大家都已熟悉门墩风声大雨点小的伎俩,就是真打,也活该,实在是太不招人待见了。两个双胞胎缩在床中心,既惊恐又兴奋,有许多事不能说他们不是三叔的同谋,是共犯。朱惠芬说应该把俩孩子送幼儿园,老这么在家混不是个事。
  柱子说,看你送得出去不。
  昨天晚上,门墩是着着实实地挨了一顿打,王满堂没有找到掸把子,是用鞋底子打的,效果也很不错,害得门墩趴着睡了一宿。
  一大早晨,门墩就趴在大妞的腿上,说屁股疼。大妞撩起儿子的裤子,惊叫着,瞧瞧给我们打的,屁股都青了,这胳膊,红一条紫一条的,简直惨不忍睹哇!你个糟老头子,也真下得去手,门墩就不是你亲儿子吗?!
  门墩更来了劲说,妈,我的屁股疼,里面疼,大半是有内伤了。
  大妞说,真把我儿子打出内伤来,我就跟他没完。
  王满堂说,你就惯吧。早晚是你害了他。
  坠儿上学,看了门墩的样子说,羞不羞,多大了,还装个吃奶的样。梁子也要去体育场,对门墩说,昨晚上我一听就是干打雷不下雨,你那套哄谁呀?
  问墩说,滚,去翻你的小本吧。
  柱子推着车出来,车上坐着俩双胞胎,俩双胞胎衣帽齐整,嘴里喊着,去幼儿园,去幼儿园。大妞问去什么幼儿园。朱惠芬说,是这样,我们单位幼儿园办得不错,我领着刨子跟斧子去看看。好了就送进去,不好还回来。
  大妞说。幼儿园是什么样的地方?幼儿园是关孩子的地方。我见过,把孩子关在小笼子里养着,出来放风也是拿绳拴着,一个套一个在街上走,穿一样的衣裳说一样的话,分不清谁跟谁,都是切糕似的齐整,哪儿有院里跑进跑出的自由。
  刨子一听就不乐意了,母亲昨天给他和斧子做了那么多工作,敢情是要把他关进小笼子里去。他一边从车子上往下溜一边说,我不进小笼子,我不去幼儿园了!斧子也说他不去幼儿园了。
  朱惠芬说,咱们昨晚上不是都说好了嘛?不兴变卦的。
  刨子说,你只说有滑梯,有转椅,没说有笼子。
  朱惠芬说,那是奶奶骗你们哩。
  大妞说,我可没骗啊,我什么时候骗过小孩子,东口幼儿园的孩子睡觉都搁笼子里。朱惠芬说那不是笼子,是带栏杆的小床,说她小时就睡那样的床。
  大妞说,所以,把你睡得跟这个家就糅不到一块儿去。我的孩子们都是睡大炕滚出来的,随和,贴人。
  朱惠芬还要和大妞再说什么,大妞说不管怎么着,她的孙子也不许送幼儿园,要不她在家闲着,就是浪费人力。柱子说孩子送幼儿园可以受到正规教育,将来懂道理。大妞说,咱们老王家五个孩子,都没进过幼儿园,包括你在内,哪个不懂道理了?
  柱子说时代变了,人的活法也得跟着变,老的活法不一定科学。
  大妞说,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哪个朝代有过幼儿园?哪个皇上是幼儿园培养出来的?
  朱惠芬说把孩子搁家,难免家长娇惯,看看门墩……
  门墩说,别扯我,我不代表王家的教育方针,我的行为我自己负责。
  大妞有点变脸了说,这是什么话。你是看着我们王家的儿子争气才嫁给我们的。老王家就是这么个家教,不搞什么洋务运动。
  门墩在一边称赞他妈,连他哥历史书上的词儿都用上了。朱惠芬说还是带孩子们去看看。大妞说看看也不行。说着上去抢孩子。朱惠芬一赌气推车就走。大妞只抢下一个,夹在腰上冲着车上的那个喊,孙子,见那儿势不好就闹。让他们送你回家。
  朱惠芬两口子推着车无奈地走了。大妞低头问胳肢窝底下的孩子,你是哪个?
  孩子说,我是刨子。
  大妞说,是刨子好,那边光有斧子也干不了木器活。
  门墩说,只能劈劈柴。
  大妞说,事儿都是打你这儿闹的,你呀,给我上学去吧。大妞又问王满堂今天为什么还不上班,王满堂说他身上不舒坦,歇了。大妞没再说什么,她知道老头子一宿没睡,心疼他的东直门。
  老北京有许多从明清时代就流传下来的儿歌,这些儿歌伴着一代又一代北京的孩子长大,人老去了,而歌却依然年轻,永远的长不大。这些旋律优美的儿歌,只有用北京话唱起来才会那么活泼动人,才能那么撩拨人的心弦,碰撞到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拉大锯,扯大锯,
    姥姥家,唱大戏。
    接闺女,请女婿,
    小外孙子也要去。
    不让他去,
    他噔噔地放大屁……
  庭院里,大妞和她的孙子一边“拉大锯”一边唱。刨子说,奶奶,再来。大妞又唱:
    小小子,坐门墩,
    哭着喊着要媳妇。
  刨子说,要媳妇干吗?
    点灯说话,吹灯做伴,
    明儿早晨起来给我梳小辫儿,
    ……
  王满堂拿了把椅子放在房前晒太阳,难得的轻闲使得他不知如何消受这大好时光。抬头望望天,天空湛蓝如洗,看看那棵枣树,树上结了细小的青枣。上班的上学的都走了,院里显出了少有的寂寞,只有大妞和她的孙子在歌唱。大妞给王满堂沏了壶酽茶,看王满堂那无精打采的样子说,不就一个东直门嘛,那是我们家盖的,我都没像你这样,连班都上不了了……王满堂说自打人建筑行,他这是头一次为自己歇工……身上的筋,都像给抽了似的,浑身发虚发软,脑袋一蹦一蹦地疼。大妞说她在话匣子里听评书,哪叱抽龙王三太子的筋,三太子当时的感觉可能就跟王满堂差不多。刨子就让奶奶讲哪吒的故事。大妞一边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4 4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