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女人香-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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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密密地渗出皮肤,一粒一粒,粘在一块。李璐没动,痴痴地望着这个曾给她带来许多欢乐的电视机。它确实太旧了,没过一会儿,画面闪动,居然跳到另一个频道,这回出现的是几个去乡村充当志愿者的年轻人的故事。故事不无矫情,也很虚假,女主角倒不像是去教书的,整天与从城里来的男人搞三角恋爱关系,并在一大堆孩子窥视的目光下裸露身体扮演出水芙蓉。生活是苦难的。女主角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竟然还耀武扬威地穿起超短裙,不被那些娶不到老婆的青壮山民轮奸简直就是咄咄怪事。
李璐叹口气,折回目光。
男友走前趴在她耳边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见。没有涟漪的水,是安静的,在那里可以仔细凝视自己的容颜,并从那颗忧伤的眼里察觉这个世界的实质。一个瞎子或聋子总能比普通人更能触摸到悲欢离合等单词的背后。当然,这仅仅是或许。何况目遇之所成的色,耳闻之所成的声,这声色两字又是几人所能堪得破?堪破了,也就无所住,无所着,也就是佛,也就不再是人了。
天色渐渐冥暗,正对玻璃窗的那堵墙壁上生出一小滩红毛,那应该是夕阳,红色变淡,往前跳,红橙黄绿蓝靛紫,终至黑乎乎一团。
李璐起身下床拉亮灯。黑暗一下子就被赶出屋外,她长长吁出口气,坐下,随手关掉无聊的电视,墙壁上贴着墙纸是湛蓝色的,上面有几粒水珠,被灯光涂上层金黄色的声音,像星星,像特别冷的夜里所看到的星星。
天穹中,月亮只有一个,星星倒是有无数。
一只蛾不知从哪钻出,笨拙地,惊恐地,用翅膀拼命拍打灯光。
它是刚从茧里飞出的爱情吗?
它毕竟还织成过一个茧。李璐目光迷离,微笑,嘴里发苦。灯盏摇晃,倾斜出灰暗的光,突地一下,灭了。
人死如灯灭,灯熄了,灯盏在不在,又有多大意义可言?人怎么活,都是活,为何不干脆让自己稍心安理得些?
屋子里的一切正迅速浸入黑暗中,它们互相遗弃,像一群小猫各自缩回安全的角落,沉默不语。李璐茫然地望,窗外灯光隐约,很苦,顺着脸庞往下淌,滴到舌尖,发麻。不远处那家男主人与女主人又开始疯狂追打,这是他们每天必演的一幕肥皂剧。常住这里的人都已看腻了,就连好奇的孩子也没一个肯从自家门后探出头来瞅瞅。真腻啊,心都是慌的。
李璐拧开台灯,摇摇开水瓶,倒了杯水。水里浮着漂白粉味,就像一把毛刷粗糙地刷过咽喉,牙龈也疼。李璐皱起眉头,喝了几口,肚内愈是火烧得厉害,干脆一闭眼,仰脖,一咕噜把水全倒入嗓子眼,再难喝的水也得喝。城市里可没有甘甜免费的山泉。当然,李璐并不是喝不起纯净水太空水蒸馏水,但瓶装水每瓶得一块二,每天少喝点就算三瓶,一个月也得一百出头。
一百块钱足够让一个山里的姑娘,急忙陪起笑脸,赶紧脱光衣服,并在额头刻下婊子这两个字,让城里的男人拗开她的身体。这个行情,李璐还是知道的,而事实上,在山里面,一个青壮后生从年头忙到年尾,若能赚上千把块钱,就足以令四周邻居眼红羡慕。
能省就省点吧。
发呆,继续发呆,唇角浮起笑容,往下撇,似就要摔在地上,心里却反而更为恍惚,好像都空了,所有的事情全变成一缕缕气体,不知道在何时已然挥发殆尽。李璐从桌上拿起小方镜子,贴在脸上,蓦然一惊,低头,解开钥匙,塞入锁眼,拧,匆匆拉开抽屉,翻起一叠笔记本,手往抽屉里伸,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瞬间,笑起来,勾手,从抽屉夹层里取出一张暗红色的存单,打开,看,闭上眼,再睁,又看。
折子上有十万块钱,这是她所有的积蓄。十万块钱在李璐所出生的家乡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可惜在这个城市里光市郊的房子也得三千块钱一平方。
眼帘微颤,一丝悸动的喜悦忍不住爬出心坎,这就是奋斗几年的结果,不管它是脏还是干净,至少它沾满汗水。几个阿拉伯数字正骄傲地笑。它们有理由骄傲。李璐把存折放在脸上紧紧贴着,一张原本死灰色的脸刹那间就已明亮生动起来。孤身一人在这城市里飘荡了这么久,是要回家去看看。很久很久都没与家里联系了。爸爸妈妈,你们还好吗?
李璐喃喃自语,跳起来,奔到床上,手不停地抖,打开录音机,弯腰从床底拖出个纸箱,翻出一盒磁带,塞入。
歌声嘶哑,轰鸣,忽而低沉下去,紧接着猛然发出一阵嘈杂的声响,咔叽几声,终于流畅了,轻轻撞击着小屋里的每一样东西。
花开总让少年哭,弄湿春天几多处,柔情原是稀罕物。
想来此刻已糊涂,问声君心意何如,此生已有这多错误。红尘从来都是苦,生死之间棘疾路,更有名利似粪土。我心虽然很清楚,偏有冷风吹寒露,此身还在其中沉浮。影伶仃独自起舞,不知世上谁人不会孤独。邀明月共把花数,可笑纷纭红尘太多仓促。流云拂来暗香疏啊人已渐恍惚,天地因此模糊哪时光归虚无。莫要争赢输啊,世界好大雾,平常心里有根明烛。
睫毛湿了,泪水滑至唇边,一抖,便被舌头迅速舔干。那只吵吵嚷嚷的飞蛾已经不见了踪迹。李璐从桌上拿起笔,铺开纸。
“阿宁,我走了。我想家了。你若想我,就来找我。还有,你床底下的那只史努比,我也带走了。”
字迹工工整整。
宁愿收到李璐的辞职信后没多想什么,虽不无惋惜,却暗自吐出口气。该来的总是会来,该走的也总是会走。不过,他心中亦不无失望,为何她连见面说一声再见,都不肯?她到底遇上什么?算了,很多事弄清谜底,也乏味都很,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选择,强求不得。
宁愿并未被李璐的事情困扰太久,他实在高兴,整个人被一片澄清透明浸泡着,走在路上,都会情不自禁乐出声。
那天晚上,从江边回来,他与吴非就很自然地相拥上了床,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做那事。不是不想,是很想,想得要命,可俩人似乎都在不约而同地克制,而这反而带来一种妙不可言的愉悦感。就这样相拥,紧紧拥抱,脸贴着脸,胸贴着胸,四肢交缠,再也分不出你我。黑色长发逗引着灼热的心跳,甜蜜的芳香诱惑着坚硬却似要炸开的欲望。时间分分秒秒地流,身体就像被注入一种透明清洁的液体,闪光,仿佛能感受到一切,甚至感受到屋外的风正像孩子的手指般轻轻滑过每一张美丽的脸庞。那些微妙的颤抖,花儿般在两个年轻身体之间悄悄盛开,整个房间里绽出难以言语的香。
宁愿与吴非的感情每日俱增。
他的眼里也确实容不下别的女人。每天他都要抱她,使劲地抱,似乎要把她一直抱入心里,就像一个初解风情的男人,又恨不得把自己熔化在她的身体里。这种感觉与她奶油般的乳房无关,与她宝石般的眼睛无关,与她仰扬顿挫优美动人的曲线无关,真的,与这些所能看得见的东西统统毫无关系。
爱就是这样的么?
火热而又潮湿,并且无怨无悔。吴非弓起身子,紧绷绷的,喘息,眼里溢出清水一样的光泽,舌头舔着牙齿,往上翘,抵达上腭,咂出甘泉,然后歪头细心喂入宁愿嘴里。爱,真是无限美好。
在梳妆台边开放的玫瑰眨着眼,花瓣盈盈坠下,落入旁边的鱼缸,踮起,几只金鱼扭尾,摇翅,团团地旋转着身子,身上,那些白、蓝、红相间的细纹如同一丛明亮的火焰。水面泡沫冒起。
第三章女人香(27)
27
水从河道流过。不管河底淤泥积得多厚,水面依旧波光鳞鳞。是鱼鳞。不可以吃,得拿刀片慢慢刮去。
水晶娱乐宫的生意一如往昔般红火,令林雪嘻笑颜开的是,李花这块取得了惊人成绩,远远超过当初预计。或许人们一向太低估低收入人群对性的消费能力。他们比有钱人更渴望。
李花做了几件事,一是提供上门服务,不仅在网上广为宣传,还不时上街派发名片,甚至把相应介绍通过广告派发公司投递到各小区各单元各住户;二是明码示价,以低于街头行情三分之一的折扣来做,每个小姐按质论价,标上等级,客人只要拿相片,拈量下口袋也就OK。于是,不仅顾客满意,而且小姐们也在可控制范围内开始竞争,努力多接客,接好客,以便早日上等级;李花居然还为每位小姐每月做身体检查,并将检查报告附于相片后,让客人买得放心,用得舒心。
人或许真有天赋,林雪对李花在这短短几月所焕发出的创造力暗自昨舌。她们的确够聪明,小姐人员不够,就派人到街头四处游说阻街女郎--不收任何管理费,只提成,并介绍生意,且提供其他良好服务--在街上夜夜风吹雨淋的小姐们哪会不乐意?自然一拍就合,一传十,十传百,队伍滚雪球般立马就大了。小姐多了,管理人员也相应多了,李花从劳务市场专门找来长得还可以的农村后生,稍加训练,工作性质就有点像港台盗版影碟里“马夫”,只不过他们只能为小姐提供服务及保护,不具有管理权。小姐若对后生不满意,立刻就可找李花申请换人。李花还同时派人专门守在城西劳务市场、火车站等农村女孩较多处,只说招聘,招来人后,也不强逼,把钱放她们面前一放,问是否愿意干,不愿意干的,自可走人。
李花是从农村来的。
她心知肚明不少农村女孩子在离开家门时就已做好这种准备,只是苦于找不到门路,又怕落入流氓手上为他人做嫁衣裳。对于犹豫不决的女孩子,李花就想法子留下,安排做杂事,晚上没事就让她们听听隔壁的叫春声。哪个女人不会想男人?再纯洁的女孩子也会有初潮,李花很有把握在潜移默化中把她们改造过来。她的努力令人瞠目结舌,狂风般横扫整个城市的色情行业,人也迅速换了模样,谁见着都不敢置信几个月前她还是阻街女郎中的一员,但她对林雪仍非常尊重。李花很明白,没有林雪的庇护,提供的资金与支持,她根本就不可能在这城市站住脚,更毋谈现在。李花总是很仔细地把那些从农村来的处女包装好交给林雪。这种稀罕物,放在林雪处更能派得上大用场。
林雪打过电话给郭能。
郭能在用过那个处女后也是非常开心,一个劲地说,“林老板,果然信人。”大家好像都忘了那个晚上,或者说那个晚上根本就不存在,但林雪知道,自己是不会忘了的,只是她现在奈何不了他,她还得在他手下沽饭吃。杨局那边却仿佛一点动静也没有,而且自从那天以后,杨局再也没有来找过她,这令她很是不安。要在城市中站住脚,就必须要学会遗忘,除非有那么一天能扬眉吐气,这才能去把那些已遗忘了的事再次拣起。
林雪把事情一一向宁铁心做了汇报。她弄不明白宁铁心究竟在忙些什么,他好像对这个娱乐城忽然失去兴趣,完全搁手不管,一下子天之涯,一下子地之角,一个星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