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选载)-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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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到,但是她竟没有勇气去违抗一个可恶的校长。难道就让自己败在这种小事手上?她对自己感到极不满意,简直不能容忍,她决计不惜任何代价摆脱这一切;她要干出一件大事来,让小事在大事中化为乌有;她要干一件他最终一定会在其面前低头的大事;她要去死。
死;决定去死;这对一个少年来说要比对一个大人容易得多。什么?死亡将要夺去的少年的未来不是更远大吗?确实是的,但是,对于一个少年,未来是一种遥不可及、抽象虚幻的东西,他并不真正相信。
她像块石头似的,呆呆地望着破裂的爱情,望着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渐渐地、永远地离她而去;对于她来说,除了这段过去,什么也没有留下;她正是想向这段过去展示自己,向它言说,向它传递信号。她对未来没有兴趣;她宁愿要永恒;永恒,就是时间的停滞,时间的凝固;未来使永恒不能发生;她想要毁掉未来。
但是,在山上的小旅馆里,周围有那么多同学,始终在大家的目光之下,怎么死呢?她找到了一个办法:离开旅馆,走得远远的,到很远很远的野外,找一个远离道路的地方,躺在雪里,一睡就过去了。死亡将在睡眠中来临,被冻死过去,死得平静又没有痛苦。她只需要忍受一小段时间的寒冷。而且,她还可以借助几片安眠药缩短这段时间。她在家里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小瓶,从里面拿了五片安眠药,没有多拿,以免妈妈发现。
她考虑了各种可行的死的计划。首先想到的一个主意,就是晚上出走夜里去死,但立刻又否定了:吃晚饭的时候,别人很快就会发现她不在餐厅,而且回到宿舍,大家肯定更容易发现她人不在;她不可能有时间去死。于是她脑筋一转,选择了午饭后的时间,那时大家都在午休,准备午休后去滑雪:在这个时间空挡里,她不在也不会引起别人担心的。
原委之小,行动之大,这两者之间明显的不相称,难道她自己看不明白吗?难道她不知道,她的这个计划太极端吗?不,她知道,然而,正是这种极端吸引着她。她不要什么理智。她的行为也不要什么分寸。她不想斟酌分寸,也不想通情达理。她欣赏自己的这份激情,知道激情的定义就是极端!她已陶醉其中,不想从迷醉中醒来。
很快便到了她选定的那一天。她走出旅馆。旅馆门边挂着温度计:零下10度。她上了路,发现自己的那份迷醉渐渐变成了恐慌;她试着迷惑自己,但无济于事;她呼唤曾伴随着死亡之梦的那些念头,也无济于事;然而,她仍在继续往前走(这时其他同学按规定都在午休),仿佛正在完成一项自己给自己下达的任务,正在扮演一个自己给自己写的角色。她的灵魂空了,没有任何感知,就像一个有口无心、背诵台词的演员的灵魂。
她从一条雪光耀眼的山路往上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山顶。头上是蓝蓝的天空;一朵朵云彩,沐浴着阳光,像镀了金色,欢腾一片,云彩垂得较低,宛如一顶巨大的华盖,笼罩在周围好大一圈雪山上。真美,真迷人,她不由得感到了一阵短暂的、非常短暂的快乐,使她一时忘了此行的目的。感觉是短暂的,非常短暂,太短暂了。她一片一片地吞下了安眠药,然后按照计划下山,朝一片树林走去。她走上一条小路,十分钟后,感到睡意朝她袭来,她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了。太阳就在头顶上方,光闪闪,光闪闪的。可突然间,仿佛帏幕拉开了似的,她的心里一下子胆怯起来。她感觉自己身陷明亮的舞台,所有的退路都已断绝。
她坐在一棵雪松下面,打开小包,拿出一面镜子。这是一面小圆镜,她把镜子举到面孔前,照看自己。她美,很美,她不想抛弃这份美丽,也不想失去这份美丽,她要带走这份美丽,啊,现在她已经很累了,太累了,然而,即便累成这样,她也为自己的美丽而迷醉,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这是她具有的最珍贵的东西。
她照着镜子,看见自己的嘴唇在颤抖。那是一种身不由己的抽动,是个习惯性动作。她已有好几次发现她身上的这一反应,但在脸上,她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看见这种反应,她倍感激动:既为自己的美丽而激动,也为颤抖的嘴唇而激动;既为自己的美丽而激动,也为震撼着这份美丽,使之扭曲的激动而激动;为肉体为之哭泣的美丽而激动。无限的哀伤此刻向她袭来,因为她的美丽马上就要不在,因为这个世界马上就要不在,不,这个世界已经不在了,已经不可能触及了,因为睡神已在,带上了她,和她一道飞起,越飞越高,飞向耀眼的无边的光芒,飞向蓝天,光闪闪的蓝天。
最激动人心的爱恋和情色片断最激动人心的爱恋和情色章节(1)
母亲把唱片放进一个大音响装置,揿了几个按钮,选定了她喜爱的几首乐曲,然后进了浴缸,让门敝着,独自欣赏音乐。这是她个人的选择,总共四支舞曲,一支探戈,一支华尔兹,一支查尔斯顿 '1',一支摇滚。借助音响装置的精制技术,这舞曲可以不中断,反复播放。她站在浴缸里,细心地擦洗着身子,然后走出浴缸,擦干,穿上浴衣,进了客厅。居斯塔夫跟几个路过布拉格的丹麦人吃了一顿午餐,吃了很长时间,后来回到家,跟母亲打听伊莱娜在哪儿。母亲回答(混杂着糟糕的英语和简单的捷克语)他说:“她打来了电话。晚上之前她不回家了。你吃得怎么样?”
“吃得太多了!”
“喝点助消化的酒吧。”她倒了两杯酒。
“这东西,我从来是来者不拒!”居斯塔夫高声道,一饮而尽。
母亲吹着华尔兹曲,扭着腰;然后,她什么也不说,把双手搭在居斯塔夫的肩上,跟他跳了几步。
“你可是好心情啊。”居斯塔夫说。
“是的。”母亲回答道,又继续跳起舞来,动作那么执着,那么富有戏剧性,居斯塔夫也跟着跳了几步,动作夸张,与之相伴的是短促而尴尬的大笑声。他接受了这场滑稽的模仿喜剧,以证明不管开什么玩笑,他都不愿意扫兴,但同时,他又以胆怯的虚荣心,提醒对方注意他过去曾是一个舞场高手,而且一直都是。母亲边跳边把他引向嵌在墙上的大镜子前,两人扭过脑袋,照着镜子。
然后,她松开了他,两人谁也不碰着谁,面对着镜子,即兴摆出种种舞姿。居斯塔夫用手做了各种跳舞的姿态,和她一样,眼睛不离他们俩在镜子的形象。这时,他发现母亲的手放在了他的性器官上。
发生的这一幕在见证着男人自古以来所犯的错误:男人们占有了诱惑者的角色,他们所看重的只是他们所渴望的女人;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丑女人或者老女人,或者根本进不了他们性想像范围的女人,竟然会想拥有他们。跟伊莱娜的母亲睡觉,这对居斯塔夫而言,是如此不可想像,如此荒诞不经,如此不切实际,被她这一碰,居斯塔夫吃惊极了,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第一反应是把那只手挪开;可是他不敢;从他很年轻的时候起,在他的脑中就已刻下了一条禁令:对女人不得粗鲁;于是,他继续跳舞的动作,惊恐地看着那只放在他腿间的手。
那只手始终放在他的性器官上,母亲在原地摇晃,不停地看着自己;然后,她微微地敝开浴衣,居斯塔夫看见两只丰满的乳房和下方的黑三角;他感到尴尬,觉得自己的性器官在膨胀。
母亲双眼不离镜子,最终拿开了手,可紧接着把它伸进他的裤内,把性器官紧紧地抓在手指间。性器官在发硬,而她一边在继续摆着舞姿,始终盯着镜子看,一边以颤抖的女低音,赞叹道:“啊,啊!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当他从她身上滑下来,两人一言不发,只听得四支舞曲在不断地反复播放。过了很久很久,母亲仿佛在念一份协定的条文似的,以清晰而近乎庄严的声音,用她的捷克英语说道:“我们都很强壮,你和我。We are strong。可我们也很好,good,我们对谁也不伤害。Nobody will know。谁也不知道什么。你是自由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可你不是被迫的。跟我,你是自由的。With me you are free! '2'”
这一次,她说的话没有一点滑稽模仿的味道,而是以再也严肃不过的语气。居斯塔夫同样严肃地回答道:“是的,我明白。”
“跟我,你是自由的。”这句话在他心间久久回响。自由:他从她女儿身上寻找,可没有找到。伊莱娜以其生命的整个重负给了他,而他则渴望没有重负地活着。他在她身上寻找逃避,可她却像挑战一般站立在他面前;就像一个谜;像一个有待完成的壮举;像一个必须面对的法官。
他看见他新情人的身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站立着,把背部展示给他,那屁股强壮有力,鼓鼓的,像只蜂窝;这蜂窝令他着迷,仿佛在展现其皮肤的活力,那皮肤在起伏,在颤抖,在说话,在歌唱,在扭动,在展露;在他弯腰去捡扔在地上的浴衣时,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赤裸着躺在沙发上,抚摸着那漂亮的鼓起的屁股,他摩挲着这壮观而丰满异常的肌肉,它慷慨地挥霍,给了他安慰,给了他安宁。一种安宁的感觉包裹着他:他生来第一次,这性的关系处于任何危险、任何冲突、任何悲剧、任何迫害、任何犯罪感、任何烦恼之外;他用不着去照管什么,是爱在照管着他,这是他渴望得到而从未有过的爱:这是静止之爱;遗忘之爱;逃避之爱;无忧之爱;无意义之爱。
母亲进了浴室,他一人待着:片刻前,他想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可此时,他知道他作爱的行为与恶癖、违法、堕落没有任何牵扯,而是再也正常不过的正常事。他跟她,母亲,组成了一对,平凡、自然、相配而令人怄意的一对,一对安祥的老人。从浴室里传来水声,他坐在沙发上,看了看手表。再过两上小时,他这个新情人的儿子就回来了,那个年轻人很钦佩他。居斯塔夫要在今天晚上把他引荐给商界的朋友。他这一辈子,身边总是围着女人!如今终于有了个儿子,多开心啊!他微微一笑,开始找散落在地上的衣服。
等母亲身穿睡袍从浴室回来,他已经穿好衣服。这场合有那么一点庄严,也有那么一点尴尬,就像是所有这样的场合,第一次做爱之后,情人们总是要面对他们不得不承担的未来。舞曲还在响着,在这微妙的时刻,这舞曲仿佛想救他们一把,从摇滚变成了探戈。他们听从了舞曲的劝诱,搂抱在一起,沉醉在这单调、发腻的声之潮中;他们什么都不去想;他们任由自己被飘举,被带走;他们在跳着舞,慢慢地,久久地,没有丝毫的滑稽模仿相。
最激动人心的爱恋和情色片断最激动人心的爱恋和情色章节(2)
伊莱娜发现倦意在不断地追逐着她。她独自在房间里待了片刻,打开迷你酒吧,取了三小瓶不同的烈酒。她打开一瓶,喝了下去。她把另两瓶塞进包里,摆在床头柜上。她看见上面放着一本丹麦文的书:《奥德赛》。
“我也一样,我想到了尤里西斯。”她对刚刚回来的约瑟夫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