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留守女人-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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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声音压倒了他们的喧哗,他们很多人听到了我的话语,都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我暂时解除了危机。一撮毛走上前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他恶狠狠地盯着我问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说!后面那几个人上前抢夺了我的手机。
我强装镇静,仰着头,双手抱在胸前。一撮毛打了我一拳,对后面的打手说,搜,看身上有什么。
我暗暗叫苦,完了,完了,我身上还装着记者证啊。他们如果知道我是记者,我绝对不会活着走出这个村庄。
两个打手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在这些疯狂的人面前,我不敢反抗。我急出了满头汗珠,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突然,村口想起了警笛声,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我更惊讶不已。循声望去,一辆白色的警车径直开进村中,车顶上的红灯闪闪发亮。我故意大声喊道,防暴队来了,后面还有五卡车警察。架着我的两名打手急忙放开我,落荒而逃。人群像捅了一棍子的马蜂窝一样轰的一声四散逃窜。一撮毛刚想逃跑,我抱着他一个大背摔,将他掼倒在地。然后,压在他身上,死死地卡住他的喉咙。
警车在村中停下来,下来了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察。接着,两边村口都有警察出现。一个警察用喇叭喊着,站在原地,都站在原地,不要动。逃散的人群便都停下了惊恐的脚步。
警车上下来的那两名警察走到我跟前,我站起身,一撮毛也爬上来,拍打着他崭新笔挺的西装上沾染的尘土。他低着头,认真地拍打着。
一名警察伸出手掌托起一撮毛的头,突然说,林文会,你跑到天边我们也能找到你。
一撮毛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但马上又镇静了。他说,谁是林文会?我不是林文会。你们认错人了。
另一名警察取出手铐铐上一撮毛的双手,拉着他走向警车。一撮毛大声喊道,我要抗议,你们还讲不讲人权。
从村子两边走进的警察在村道上汇合,他们拿出手枪,那些狂热的传销者一个个噤若寒蝉。
后来,我才从那些抓捕的警察口中知道,一撮毛名叫林文会,武夷山市人,曾冒充福建省公安厅下派干部和省长之子,以能够让在押犯提前释放、能够在干部提拔任免中提供帮助为借口,在武夷山大肆行骗二十多万元,影响极坏。在群众中严重破坏了公安形象和省级领导形象。这次,是福州、武夷山两方公安联动,在侦知他落脚在吴厝搞传销,又开始行骗时,果断出击,一举将他擒获。
没有想到,我歪打正着,虚张声势,却真的等来了警察。
而在这次由一撮毛组织的传销中,一撮毛和他的下线收取了每人1000元,提供给他们的是标签全是外文字母、根本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的化妆品。一撮毛还有上线,据说,上线在广州。
数百名传销者被警察教育一番后,就被驱散了。他们呼天抢地,追悔莫及。
我将京榕带回到福州。
京榕说,一个月前的一天,她走在大街上,一名脸上白得像裹尸布一样的女子拦住了她,极力向她推荐一种新化妆品。说那种化妆品极为便宜,如果在商场出售的话,价格至少翻一番。那片如簧之舌能把稻草说成黄金,京榕被她说动了心,掏出1000元,购买了产品,加入了这个“老鼠会”,就成为了传销成员。
1000元,对于在夜间摆地摊的京榕来说,是一笔极为巨大的开支。
四十一 6
五天后,洪水才退落。我搭乘着恢复交通后的第一趟班车回到福州。
后来,我才知道,五天来,报社和我联系不上,他们都以为我已经“光荣殉职”,他们已经拟好了向上级申报的材料,决定追授我为“优秀记者”。没有人会想到,我竟然奇迹般地返回福州,他们大感惊异,撤回了申报材料。
我回到家中,阿青还没有下班。我舒舒服服地洗过澡,躺在床上,想着休息一会儿就接阿青下班,然而我没有想到,我实在太困了,一闭上眼睛就沉沉睡去。睡梦中,我又回到了那个被洪水包围的小村庄,房顶上站满了人,人们都没有穿衣服,都在大声哭喊着,一片凄惨景象,天空中下起了雨,雨滴一滴一滴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突然醒来了,睁开眼睛看到阿青坐在身边,她望着我,满脸泪痕。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置身何处,阿青就扑到我的身上,边嘤嘤哭着边吻着我,她说,你没事啊,你没事啊,我还以为你永远回不来了。
我笑着说,我当然要回来啊,你一个人在家中,我不放心。
阿青说,我离开福州的那天,是我的生日,她早早下班买了蛋糕回到家中,可是等不到我。一直等候到天亮也没有我的影子。她不知道我去了哪里,打电话到报社,才知道我去了闽北。此后,她天天等着我回来,天天冒着风雨来到报社打听我的消息,可是没有。她偶尔听到报社说我殉职的传言,伤心欲绝,她以为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说,原谅我原谅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以后再出门先向你打招呼。噢,那天真是我的生日,我都忘记了。
阿青流着眼泪说,如果真的失去了你,我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我紧紧地抱着她,眼泪汹涌而出。
才分别几天,却好像分别了很久,我们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我们相拥着,说着彼此的担忧、困惑和喜悦。
墙上的钟声敲响了,居然已经到了午夜两点。
几天后,一位从事房地产交易的朋友打来电话,告诉我说,福建师范大学旁边新开发了一个楼盘。我突然有了购买套房的打算。那时候,我的存款达到了五位数字,我想,这样的存款足以缴纳首付,然后,再慢慢地还银行按揭。
我和阿青来到了福建师范大学,一路上我都在做着从此成为房主的梦。拥有了房子,也就在这座城市拥有了户口,拥有了身份。我一直很喜欢福建师范大学,喜欢校园里斜坡式的路面,喜欢隔着栅栏就能在马路上看到的足球场,还喜欢校园旁边狭窄拥挤却人流如潮的学生街。那条街道卖很多北方的小吃:面皮、包子、煎饼……学生街位于仓山区,我经常去那里饱餐一顿,然后再心满意足地回到鼓楼区。在遥远的亚热带的福州,能够吃到北方的饭菜,那就是最大的享受啊。
我很早就想定居福州,因为这里有阿青。我喜欢福建师范大学周边的房子,我们想着以后有了孩子就可以在这里上师大幼儿园、师大附中,直到大学。
那座楼房一共有四种户型,最大的三室一厅一百多平方米,最小的仅有五十平方米。售楼小姐非常热情地向我们介绍各种户型的特点,建议我们买最大户型的,她说,最抢手的就是那个一百多平方米的。
墙上张贴着各种户型的制图,阿青站在那个最大户型前,再也挪动不开脚步。我知道,一套适意的房子对一个女孩子会有多大的魅力,尤其是像阿青这样曾经拥有而现在无家可归的女孩子。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我的存款就连最小户型的首付也付不起。那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它的首付也要4万元。我一路上如烈火般购房的欲望,此刻突遭瓢泼大雨,化成了缕缕青烟。
但是,看着满腔热忱的阿青,看着她满含期望的眼神,我没有勇气告诉她说,我买不起。
阿青转过身来,问,我们买哪套?
我悄悄地把她拉到一边,犹犹豫豫地说,再等等吧,等到有更好的楼盘开发了,我们再买。再说,我的钱买不起大房子。
阿青笑了,她说,我们还年轻啊,我们不着急买房子啊。等到我们有了钱,我们一起买大大的房子居住,好吗?
我点点头。
阿青说,以后我也好好赚钱,靠你一个人太辛苦了。
我看着她,异常感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我们就走出去了。
走在大街上,我拉着阿青的手,感觉到她是这座城市最好的女孩子。
我说过,我要为我们买一套房子。
买房子的念头像种子一样播撒在我的心中,它顽强地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于是,我每天都努力工作。中午,顶着2005年盛夏的烈日奔走在福州的街头,寻找着每一个可以写成稿件的线索。下午,我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回到办公室,顾不上喝一口水,又开始埋头在键盘上噼噼啪啪敲打出一行行文字,我必须在黄昏截稿前把稿件写完,这样才能保证第二天稿件见报,才能保证这些文字会换成工资。而入夜,我还要写一些小说散文随笔之类的东西,漫天撒网一样地投寄给各地的报刊,幻想着会换回一点稿费,然后那点稿费就可以买到套房的一块砖一片瓦。
四十二 我开始留意起了大街两边的巨幅广告牌,还有报纸上刊登的房产信息,它们会告诉我哪里新开发了楼盘,哪里的楼盘是怎样的价位。我计算着,依靠我现在的收入,什么时候可以买到那样的一套房子。算着算着,我就毛骨悚然,我每月的工资还买不到一平方米,而想买到一百平方米的房子,至少要不吃不喝积攒十年。
在这座城市里,我的工资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高的,还可以做做房主的梦,而那些勉强能够维持温饱的人,也许永远都只能寄人篱下了。
一个月后,我认识了福州一位很有名的房地产开发商。他因为土地产权问题和另外一个开发商打官司,需要媒体来给自己吆喝壮威,需要记者来采写稿件,便托付手下的“军师”寻找合适的记者。那名“军师”推荐了我,他说,他经常在报纸上读到我写的稿件,很喜欢。
那名房地产商派他的司机用奔驰车把我接到了他的家中。他的家坐落在大名城,在福州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非常豪华,墙壁上悬挂着大幅的油画,还有像银幕一样巨大的液晶电视机,地上铺着猩红色的厚厚的地毯。
我们开始说案情,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房地产,我问,房地产的利润有多大?
他说,兄弟,我也不瞒你,50%的利润。
我在心中飞快地算了一笔账,一个楼盘以四单元八层计,最少有六十四套房子,一套房子卖30万,那么,他至少就要赚960万。他仅仅一座楼盘开发后,就成了千万富翁。多少人辛苦一辈子买了房子,却把口袋里一半的钱给了开发商,他们一辈子勤勤恳恳,却在给开发商打工。
我问,开发一座楼盘都要花费哪些钱啊?
他说,地价,原材料,还有跑各种手续的费用。有时候,跑手续的费用比原材料的费用还要多。
然而,老百姓怎么能够知道这些,怎么能够知道地价,怎么能够知道原材料价格,怎么能够知道跑手续还要花费这么多的钱,怎么知道开发商的巨额利润。
是谁剥夺了他们的知情权?
那天晚上临走时,开发商拿出了2000元递给我说,这是我的调查费用,不够,以后再给我。
我拒绝了。
我不想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他们的官司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吧,谁赢谁输都一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和老百姓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