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留守女人-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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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挨得如此之近,近得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可以听见。她的呼吸绵长而均匀,像老太太娴熟地摇动纺车;我的呼吸急切而短促,像手扶拖拉机在爬坡。她的身上有一种气味,是那种青苹果的气味,有点涩,又有点甜。那种少女身上才有的气味,是任何化妆品也无法替代的。被许多男人蹂躏和践踏过的她依然保留着这种气味,也许,这种气味只有内心纯正的少女才会拥有。
黎明时分,她又醒来了,睁开眼睛看着我,很歉意地说,对不起,我太累了,一个人睡过去了。你一夜没睡?
我说,睡不着。
她翻过身仰面躺着,脱离了我的怀抱,说,真不好意思,把你的胳膊压痛了。
我说,没事。
她说,从我上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好人。
我笑笑说,我是记者,我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曙光透过薄纱制作的窗帘,染白了房间。大街上想起了突突突的手扶拖拉机的声音,那是拉泔水的车辆。又一个白天来临了。
她说,天亮了,你该怎么办?
我说,在这里,谁也不敢把我怎么样,你呢?你去哪里?
她迟疑了一下说,不知道。
我说,跟我走吧,离开福安,好吗?
她的头又依偎在我的怀中,悄声说,好啊。
那天,她告诉我,她中学毕业后,曾经考上了福州一所中专,但面对巨额的入学费用,她只好放弃。那年母亲也去世了。孤苦无依的她来到福州郊区的长乐打工。就在打工的时候,她认识了一名同在一个车间的男青年,那个身材瘦长的男青年每天都帮她干活,像大哥哥一样替她分担工作和忧伤。后来,她就嫁给了他。他家有两位老人,她没有了父母,她对待他们像对待自己的父母一样尊敬和友好。在因为有着众多的人去国外打工而显得富裕的长乐,他们家异常贫穷,但是她说,除了贫穷,她一切都很幸福。
有一天,村中许多青年怂恿着要一起出国打工,老公也有了这个想法。他们在床上商量了整整一个夜晚,天亮后,老公就走进了村中信贷员的家中,从那里贷出了20万交到了蛇头的手中,约定每个月偿还利息2000元。在信贷员那里,做生意看病孩子上学都贷不出一分钱,但是出国打工的贷款却异常顺利,因为老谋深算的信贷员相信这些钱能够被偿还,不会有去无回,出国打工会赚到很多钱。
半个月后,老公就和村中几位青年一起偷渡到了以色列,传说中,那个犹太人建立的国家遍地黄金。
然而,小学毕业的老公在那里很长时间找不到工作,为了躲避警察的盘查,他们像老鼠一样居住在黑暗潮湿的地下室里,从餐馆的泔水中捡拾食物。那个建立在沙漠中的国家异常闷热,他们好多天没有洗澡,身上都散发着浓郁的臭味。他们以最低的姿态进入别人的国家,却还要忍受饿死的危险。然而,到了今天,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们不可能回去,连回去的路费也没有了。
每月2000元的利息只能依靠她来偿还。
他现在终于有了工作了,以后我们的生活就好了,我再也不做小姐了。我要好好地陪着两位老人过日子,等着他回来,我今天就回家。她说。
天亮后,我拨打了福安市公安局办公室的电话,我说了我的名字,他们非常热情地问我在哪里,什么时候到福安的。我说了宾馆的名字,他们说,马上派车过来接我。
十几分钟后,有人敲响了房门,我从猫眼里看到门口站着两名气宇轩昂的警察,我打开房门,我们跟着警察一起走下楼去。
在大厅办理退房手续时,我斜眼看见旁边的沙发上散落地坐着几个陌生面孔的人,他们有些畏惧地偷偷打量着我。而在沙发的旁边,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满脸凶相毕露横肉丛生,她看着我,呼呼地喘着粗气,眼光中充满了怨恨。后来,京榕告诉我说,那个女人是鸨儿,福州通俗的说法叫妈咪。
我对警察说,我们要去宁德采访。警车一直把我们送到了宁德,那是闽东地区最大的一座城市。
然后,我们乘上了一辆开往福州的长途客车,她从长乐下车,我则坐车直抵福州。
2
我和阿青真心相爱,在2005年福州的这个夏天。
我们都是上夜班,我们都是午夜下班。每次下班我都骑着自行车去接她。福州的夏夜异常炎热,没有一丝风。每条街道的两边都是高大古老的榕树,这是福州才有的树种,榕树垂下长长的柔软的根须,一动不动。
我骑着自行车,骑得满头大汗,阿青坐在后座上,右手圈着我的腰,头贴在我的后背上。骑过一段距离后,她总会说,让我下来让我下来,你这么累,我们走走吧。然后,从手袋里抽出纸巾,替我擦着额头的汗水。
我们一起走在午夜的街头,听着鞋跟敲打着柏油路面的清脆声音,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不时会有晚归的情侣比肩携手一起从身边走过,脸上带着微笑,呢喃私语,那种陶醉在爱情中的神情很让人感动。由于炎热,他们都穿得很少很少,男人通常都穿那种比长裤短而又比短裤长的“五分裤”,很宽大很舒适,上身是无袖T恤,看起来很威猛剽悍;女子的衣服精简到了最少的程度,吊带装,超短裙,两根细细的带子搭在肩头,将大半个后背和胸脯袒露出来,裙子只勉强遮盖着臀部。他们都穿着拖鞋或者凉鞋,事实上在这样的气候里,任何别的鞋子穿在脚上,都会让双脚遭受磨难。
三十三 午夜的福州流淌着爱情,爱情在寂静的大街上汹涌澎湃。
有时候,我们意犹未尽,就会推着自行车一直来到于山下。于山坐落在福州市中心的五一广场旁边,山不高,但是很秀美,绿树掩映,层林披翠,就像一位娇小可人婉约妩媚的南方女子。在别的城市里,我还没有见过市中心会有这么一座山,给城市平添了别样的景象。我们沿着平缓的山路把自行车一直推到山顶上,然后找到一张石凳坐下,目光漫无目的地铺开,看着夜色掩映下的万千景象。
晴朗的夏夜,月光很皎洁,照射在山顶密密层层的树木上,洒落一地的细碎斑点。远处环城公路上的车灯明灭可辨,似乎有着隆隆的引擎声忽远又忽近。还有莫可名状的声音模糊响起,缓慢而又黏稠,据说,那就是夜的呼吸,我曾经在静夜里不止一次地听到过这种声音。
我和阿青都骑在石凳上,我从后面搂着她,我们一起看着东方遥远的天际。阿青的身上有一种香味,那种让人深深沉迷深深陶醉的少女体香,它像一缕缕轻烟缭绕不散,我的头伏在她浑圆的肩头,轻轻地吻着她的耳根,她轻轻地阵颤轻轻地哆嗦,然后幸福地叹息一声,双手从膝头滑落。她梦呓般地说,老公啊,我这一辈子都离不开你了。
我说,我也离不开你。
阿青说,你以后走到天涯海角都要带上我,好吗?
我说,你是我老婆,我不带你还能带谁呀。
阿青转过头来,吻着我的下巴说,我老公真好。
我们就那样说着永远也说不完的绵绵情话,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说着爱你爱你爱死你爱死你,然后互相吻着对方,在嘴唇,在脸颊,在脖子。
黎明来临了,天上的星辰渐渐稀落,远处一幢又一幢楼房像岛屿一样浮出夜色的大海,楼房里散落地亮起了灯光,像寥落的星辰。一棵棵树木也渐渐明晰,早起的鸟雀先胆怯地鸣叫几声,接着就一起欢唱起来。太阳从东方天际升上来,像捉迷藏的孩子一样露出半张脸,探头探脑,看到天空明朗如洗后,就兴高采烈地跳出地平线。万道红彤彤的光芒照过来,大地沐浴在一片圣洁的辉煌中。福州的白天来临了,于山也开始沸腾了。
我们以为整座山上只有我们俩,然而天亮后望向四周,才发现几乎每条石凳上都有依偎在一起的恋人,脸上是疲惫又满足的神情。而就在我们不远处,还有一对老外。他们正笑吟吟地望着我们。
哈罗,我微笑着向他们打招呼。
哈罗,男老外向我挥挥手。
两个老外来自英国,他们在福州的一所中学教英语,他们的月薪只有1000元左右。他们是一对夫妻。他们专门来于山顶上看日出。
男的叫艾林,女的叫玛莎。
艾林说,他们是自愿来中国教书的,他们小时候,就读到许多中国的神话故事,牛郎和织女,孟姜女哭长城,射落太阳的后羿,填平大海的精卫……这个东方的神秘国家太让他们神往了,在他们幼小的记忆中,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那里有着无限广阔的草原,草原上奔走着一眼望不到边的羊群,那里有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山峰上矗立着一座座辉煌的宫殿,里面住着传说中的公主和太子。
但是,来到中国后,他们却失望了。这个国家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美好。环境的污染已经到了生存的警戒线,沙漠在一步步地向人类的栖息地蔓延,一条条河流遭到毁灭,曾有的青山绿水只存在在人们的传说中;而极少数侵吞国家财产的人和非法奸商却一掷千金挥金如土;人们的道德底线也受到了挑战,因为贫富不均而引起的抢劫杀人不时发生。对金钱的过度追求,使得整个国家的人显得很浮躁很焦虑,利己成为人们的道德标尺,而国家利益和助人为乐却被人们抛在脑后。
听着艾林和玛莎的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清楚地知道,他们说的都是事实,事实上人们的精神失去支柱,人们失去评判是非的标准,人们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人们不知道每天的生活有什么意义,人们失去了信仰。
一个人没有追求就会成为毫无意义毫无情趣的浑浑噩噩,那种生活是猪一样的生活,行尸走肉的生活。然而,一个人仅仅只追求金钱的生活也是苦闷单调的生活。金钱无止境,追求无止境,所以他就永远都不会满足,永远都不会停下匆匆忙忙的脚步,他永远都不会幸福。没有金钱的生活是贫穷凄凉的,但是仅仅有金钱的生活也是空虚无聊的。金钱不是生活的全部。
后来,在一次爬鼓山时,我又见到了艾林和玛莎,他们拿着塑料袋,沿路捡拾人们丢弃的垃圾,他们说,每个礼拜,他们都会来到鼓山上,做这种他们认为很有意义的事情。
我和阿青曾经去过艾林和玛莎在福州那所学校的家,他们的家异常简陋,比中国许多家庭都要简陋,一架小屏幕的电视机是那个家中唯一的奢侈品,两张并在一起的单人床,四双鞋子,两双男式两双女式。再就是几百本书,有中文的,还有英文的。
据玛莎说,那架电视机是一个同事结婚买了新的,旧的就送他们了。
我肃然起敬。
他们并没有多少钱,但是他们生活得很幸福。
我也曾经听惠净法师说过这样的话。惠净法师说,来北峰庙宇中求佛的人,都是求佛祖保佑他们多多发财。红尘中的人为什么对金钱这样狂热追求,世界上的许多许多幸福是金钱永远也买不到的。
惠净法师说,幸福在哪里?幸福其实就在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