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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姐妹-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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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终于等到花季出来了。市委大楼竟然没有其他人出入,雨中周末的寂寥感让我产生悲剧落幕的凄凉。这时,我看到三把火抓着花伞追了出来,那显然是花季的花伞。三把火企图给花季擦拭泪水,被甩开了。花季夺过花伞,撑开,号啕大哭往外跑。从市委大楼门厅到街道的短短一百米,弱不禁风的花伞几次被暴雨翻转,这就加剧了我心中的凄凉。当花季接近时,我发现她虽然穿了雨靴,牛仔裤还是被雨水打湿了。

花季嘤嘤地哭着,我发动摩托跟上去,停在她跟前,车子土哩叭叽的外观,骑车人身穿雨衣、见人就停的做派,都表明这是一辆载客摩的。花季停止哭泣,坐上车说:

“去武陵村。”

我没有回头露脸,只“嗯”了一声。打伞坐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从后镜看到,花季左手死捏伞把,右手扯住伞骨,身体如此紧张,脑子是灵活不了的。摩托车飘飘悠悠上了九曲桥,花季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错了错了,师傅,不是给你说去武陵村吗?”

我不答话,加大油门,低头一瞅,后灯微光处,车轮飞溅起喷状泥浆。花季有胆量跳车吗?

“强盗,强盗,你想打劫吗?”

花季大喊大叫,一个巨大的暗影往后呼地飞去,花伞脱手她也浑然不觉。凭女性的直觉,花季做出的反应就是撕扯我的雨衣、捶打我的后背,并声嘶力竭地高喊:

“救命啊,救命啊,有强盗啊。”

这一闹,摩托车就摇晃了,我不得不减速。摩托车再慢,也不可能慢到花季敢跳车的速度,然而,她突然不闹了。花季擂了几下我的后背,再抓一抓雨衣,再墩一墩后座,一定是认出我了。

花季扯下我眼前的雨衣头套,露出我的后脑勺和耳轮,她揪住我的耳朵大喊大叫:

“停车!你想干嘛?停车!”

一个急刹车,花季的手从湿漉漉的耳朵上脱落,陶氏祖祠到了。我支好车,牵起花季的手就往售票处钻。与其说“牵”,不如说我封了花季的动脉,强行拉她进售票处。我将花季按在椅子上,反锁了门。花季不知道自己名存实亡的丈夫想干什么,但她必定知道晚上发生的事情肯定跟那篇文章有关,她更知道无论我想干什么都是她所不愿意的。售票处里伸手不见五指,花季瞎子那样扬手去探,探着了售票桌。悲伤涌出心房,突破喉咙,导致趴在桌上的花季恸哭不止。

我说不清心中的凄凉有多重、苦难有多深,不错,我对她有过欺骗、有过背叛,但不可否认,也有过真诚、有过浪漫,爱情并没有彻底消失。的确,无论表面多么尖酸刻薄,在一片狼藉的内心深处,还有残余的、破碎的爱。

我不知道花季哭了多久,觉得她心也哭碎了、泪也哭干了、身子也哭冷了,当她抬起泪脸,我已经在桌上点燃一节蜡烛头,烛光照亮了她的满脸泪痕。我还是那个独特坐姿,双手并拢夹在两腿间,心中不再是洞若观火,而是迷茫的空洞。

第七章:谋杀(11)

花季冲着烛光说,“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一个轻松一点的工作,一个爱我的男人,为什么这么简单的要求,老天爷不答应我?在风景优美的世外桃源,为什么没有美好的生活?”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老天爷,回答不了花季的问题。

花季想掏纸巾擦脸,纸巾却湿成纸浆了。花季抻出袖管拭泪,接着说,“以前,生活那么难、那么苦,我们都过来了。现在有了钱,怎么过不下去了呢?”

我不说话,关于金钱的大道理都被罗宁说光了,我没有更高明的补充。

花季的情绪逐渐正常,她脱下外套拧干,披在椅背上。“你欺人太甚了,将婚姻当儿戏,带给我常人难以想象的伤害与屈辱。你就不能过一个平常人的生活,做一点小生意,继续写你的诗?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懒得说话,我认为,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她比我更清楚。

花季越说越激动,椅子坐湿了,她站起来抖一抖裤管,干脆坐到售票桌上。“还在读中学的时候,听老师说某某人是变态狂,我就想,等我长大了嫁谁都可以,就是千万别嫁一个变态狂。可是,可是我还是嫁了一个性变态的老公。”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是我内心不可告人的隐痛,谁敢当面耻笑我,谁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敌。

花季解开绾头发的绸套,双手舞动长发以助干爽,同时也表达对命运的不甘。“你瞪我干什么?你就是变态狂,就是精神残废,敢不认账?”

我不想说话,我劫持自己的老婆,未必要揍她、教训她,打心眼里希望坐下来谈一谈,谈冲破困境的方法,谈未来的生活之路。然而,结发妻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谈的呢?

花季推开售票窗,伸手去试雨停了没有。“方立伟,我知道你对我最大的不满,就是不肯在你需要的时候唱《桃花结》。《桃花结》是我对母亲的怀念,怎么能在那种时候唱呢?告诉你,有两件事我永远做不到,一是为你唱《桃花结》,二是让你跟劫波结婚。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无话可说,由于愤怒,心是越来越沉了。我双手已不在两腿间,而是握紧拳头放在膝盖上,我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扑过去。

花季从来没有细致体谅过我的难处,今天也不例外,她抱起椅背上的外套,打开门说,“不废话了,跟你这种可怜虫呆久了,自己都会背时。”

我一个箭步跨出去,挡在门边,抬手就卡住花季的脖子。我要说话了,我向自己的合法妻子提出最后一个要求,并将这个要求凝缩成一个字:

“唱!”

花季明白是要她唱《桃花结》,她奋力抓挠我的手腕,坚定地摇摇头。

我使劲一推,花季便躺在售票桌上。花季的反抗更强烈了,拼出吃奶的力气挥舞双手、踢蹬双腿、扭拧身躯,企图甩开我。这么激烈的挣扎让我难受,我先把花季的左手塞进抽屉里,侧身顶住;再把花季的右手塞进下午拍透的窟窿。这样,我一手卡住花季的脖子,一手肘部按牢花季的肚子,仅靠两条悬空乱蹬的腿,花季就徒劳无益了。

蜡烛燃烧到了尽头,就剩桌面一滩油,灯芯支持不住了,向一边倾斜,受惊似的一阵哆嗦。

花季拧动的身体不再那么有劲道了,脚后跟敲击桌腿的声音也一下轻过一下。烛光摇拽几次,腾地向上一窜,灭了。

与此同时,花季屈起的一条腿一瞬间松弛了,紧绷的身子也柔软下来。

41、告别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个夜晚的,迷迷茫茫浑浑噩噩,手臂的酸麻唤醒了我,当我醒来,才发现自己是手臂垫在桌沿,趴着睡。我晃悠悠地站起来,抹一抹嘴角的唾斑,推开窗户。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夜幕下的停车场空无一人,破旧的嘉陵70像埋伏的狗,若有若无地蹲在售票处前。我摸一摸花季,她平躺在售票桌,盖着雨衣,双手交叠在腹部。

第七章:谋杀(12)

是我给花季盖的雨衣吗?什么时候盖的雨衣?这么说,我是爱她的。我爱她吗?我爱她为什么杀了她?我伸出双手仔细端详,黑暗中却辨不清五个手指,难以相信正是这双写诗的手掐死了花季,一个我用诗歌赞美过的女人。掐脖子是亲近型的杀人手法,可是,对杀人犯的量刑会根据手法的不同而改变吗?天哪,我将面临死亡,杀人偿命是法律基本的公平。现在,死亡对我而言是一种客观现实,我应该把它当作客观现实加以对待,其他的想法都是多余的,比如逃亡。生,是一段没有归途的旅程;那么,死呢?难道死真的是不可预知的世界吗?

在我看来,死亡同生命本身一样,是神秘而奇异的,但它离我很遥远,除了一个模糊的概念我无法认清它的真面目。今天早晨一觉醒来,死亡就面貌清晰地等候在我面前了:脱离了临死的环境,死亡就令人费解。诗人尼古拉?奥列伊尼科夫曾经写道:

生活吧,亲爱的,

生活吧,杰出的人,

我们都将死去。

即使我未亡故,

也将走向您的墓地。

对了,我应该收集整理我的诗歌作品,因为时间已经不多了。或许,我更应该创作生命中最后的诗作,人在弥留之际流露出来的东西,对健在的人才是重要的。存在主义的看法是对的:死亡的时刻,有生命危险的时刻,是一个人表现出真实的自我的时刻,是最大限度认清自我和整个世界的时刻。我,就处在这样的尖锋时刻。

我反锁好售票处的门,怕花季受到惊扰。发动摩托,我不敢开灯,从夜色中潜回家中,翻找凌乱的诗稿。那么,哪里是我整理诗稿、创作新诗的地方呢?我还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最后看一眼我的亲人,当然,深更半夜的不可以去桃花庵,唯一能去又想去的就是陶家了。

这个时候,陶传清和芽芽该进入梦乡了吧?骑车到陶家门口,正要掏手机给陶传清拨号,发现门缝里透出亮光,说明陶传清还没睡。门虚掩着,我举手一推,门就开了。陶传清坐在灯下小竹椅上,左手报纸、右手放大镜,老花镜滑落鼻翼,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我轻轻抽出报纸,立即被消息栏一行叫《桃源市大规模烂会》的题目吸引了,内容果然跟我有关。

本报讯:(记者鼓呼)桃源市风靡一时的桃花会,以会首方立伟和陶桃汛的故意逃逸而告终结。赢利性桃花会始于年初,在城区首先出现,是民间桃花会的变种,月息高达7%—40%。在超高利率和桃花彩选的诱骗下,夏季,抬会在全市疯狂蔓延扩散,总发生额达20个亿,实际投入资金4亿多,10万以上的大中小会首达3589人,其中方立伟、陶桃汛等人发生额在亿元以上。抬会波及永安、连城、海源等邻近10多个市、县、区,卷入总人数近40万。桃源市占全市总户数50%的群众卷入其中。

陶传清身体一晃,醒了,眨巴眨巴视线模糊的烂眼睛,才看清是我,神色慌张地说:“哑巴,是你呀?哎呀来得正好来得正好,花季失踪了。你怎么不说话?你也知道她失踪?”

是啊,在大雨滂沱的午夜,还有什么比女儿孤身未归更让父亲担心的呢?陶传清探出头四下张望,关好门说,“鞋匠担心被会友乱拳揍死,住在打私办根本不敢出来,桃汛逃难去了,照料芽芽的担子自然撂到花季肩上。芽芽巴望花季的故事催眠,转来转去就问一个问题,外公,二姨呢?我答不上来,无边无际的大雨给我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心里觉得是要出事了。嗳,你怎么全身湿透了?你是从哪里回来的?怎么没带雨伞?”

见我一声不吭,陶传清上楼找一套衣服给我换,又说,“我想起来,下午花季临出门时说了一句‘有急事’,既然是急事那就是公事。花季一直不配手机,我现在才晓得这是多么的不方便,往文化馆挂电话,一直没人接。现在这么迟了,你说该不该往陈馆长家挂电话?”

我点点头,陶传清就挂了陈馆长家的电话,并按了免提键。陈馆长的酣畅睡意清晰地从话筒释放出来,“什么事嘛,我最爱在寒冷的雨天吃狗肉,多好睡啊。”

第七章:谋杀(13)

听说花季失踪,陈馆长声音中的酒意即刻烟消云散,“不会吧,陶校长啊现在都凌晨两点了。”陈馆长坦承,“是我叫她出来的,沈局长通知我,说三把火要找花季谈话,我就叫她喽。”他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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