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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姐妹-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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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起会

到了桃花落尽子满枝的季节,市委常委通过的旅游兴市战略提交人大讨论,人大常委们齐刷刷地举起了右手,这样,召开“桃源市实施旅游兴市战略动员大会”就算有理有据了。这是一次重要的大会,机关事业单位必须全部到场,不得缺席,市委办要点名的。老张又不懂躲到哪儿下棋了,情急之下,陈馆长让花季找我去会场凑个数。主席台上,三把火向两千多名好奇的市直机关和乡镇干部作动员报告:

“面向新世纪,我们要有新的精神面貌、新的奋斗目标、新的经济增长点。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旅游业的发展,制定了新世纪前十年做好三篇文章、四大任务、五个强市的战略目标。什么叫三篇文章呢,三篇文章就是旅游文章、山字文章、工业文章;什么叫四大任务呢,四大任务就是开放开发、科技兴市、争创名牌、持续发展;什么叫五个强市呢,五个强市就是旅游强市、农业强市、林业强市、化工强市、科教强市。因此,我们要把旅游兴市目标放在重中之重的位置。”

第三章:婚姻(3)

三把火认为,实施旅游兴市战略是一项浩大的系统工程,需要全市干部群众统一思想、提高认识、上下一心、形成合力。说到这里,三把火撇开稿子,一甩大背头,激动地说:

“同志们,我们桃源市是真正的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哪。我们是陶渊明笔下世外桃源所在地、是闽粤赣三省的水蜜桃之乡、是扬州八怪之一黄慎的故居,这些还不够吗?足够了同志们,这些桃文化足够我们挖掘和开发了。而我们呢,捧着金饭碗当乞丐。同志们,让我们共同努力,把乞丐的破帽子扔到太平洋去吧。”

三把火站起来,比试了一个摘帽一抛的动作,这个动作富有幽默感,赢得了一堆女人的窃笑。三把火收在耳里,更来劲了:

“那么,什么是旅游兴市战略呢,我把它概括成:建设风景旅游城市,以旅游为龙头,以桃源洞为依托,带动第三产业的崛起,并以此推动相关第一、第二产业的大发展。”

三把火的报告结束后,市长布置分组讨论,广播电视台新闻部、市委报道组和文化馆归为宣传组,讨论地点在文化馆,主持人是宣传科长范进。

这么多人涌入文化馆狭窄的办公室,藤椅马上就不够了,新闻部的几个小年轻只好一边屁股挂在桌沿,半坐半站。老张这个时候偏偏来了,我立即起身给他让座,既然是凑数,老张来了我正好去送气。不料老张却按下我说:

“你坐你坐,痣疮发作,找医生刚贴上一治灵,正好站一会儿。”

陈馆长也说,“没事听一听,也许是个商机呢?”

虽然没走,我还是将藤椅拖到角落,举起报纸挡住脸,既然是个局外人,就该知趣。等大家都找到位置坐稳了,范科长开始发话,他先从中特理论和三个代表的重要思想讲起,结合三把火的三篇文章、四大任务、五个强市,大谈旅游兴市重大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还没说到如何抓宣传,谢军就不耐烦了:

“不就桃源洞要印门票卖钱吗,尽说大道理干屌。”

范进正说到兴头上,脸上有些挂不住。张思发毕竟吃过三把火的饭,解围说:

“范书记有道理,搞旅游是系统工程,大家不理解怎么搞得好?”

花季斟了一圈茶,捧着茶壶说,“等范科长布置完工作,我们再讨论也不迟啊。”

所谓布置宣传工作,无非是电视台要在公共频道开辟专题、报道组多写旅游方面的稿件、文化馆注意收集整理民间传说。真正开始讨论,大家反而无的放矢了,有说哪家狗肉店好吃的,有说新闻部来了个靓妞的,有说桃花会的。

范进把报纸掀得哗哗响。话题太低级趣味,加上有花季和另一个女记者在场,没人好意思发笑。老张不懂是有意缓和气氛,从桌角的旧纸堆中翻出一篇文章给花季:

“帮我斧正斧正,投出去发表,你的芳名署在前面。老上《桃源文史资料》,没劲。”

花季接过稿子瞅瞅,半开玩笑半认真说,“要投出去,题目就得改。《清代的桃花彩选》,不行,改成《花开花落》什么的就诗意多了。再看你的第一段,‘桃花彩选最早始于何地,众说纷纭,有的以为最早始于浙江黄岩,有的以为始于广东,而笔者以为,始于福建桃源。理由如下……’这样写就没有散文的味道了。得这么写,‘1779年一个霜厚如雪的早晨,卖大饼的潘金莲依然早起,她很奇怪,怎么密封在墙角的铁盒子被打开了。原来,丈夫武大郎比她起得更早,而且偷了她的辛苦钱,直奔彩选馆去了。’”

“真是胜读十年书啊。”老张激动得直搓手,“只是这么写没什么历史依据。”

“大散文就该化呀,怎么化,把枯燥的论述化成形象的语言。”

老张咝咝地吸气,还是心存疑虑,“叫潘金莲、武大郎不妥吧,他们好像不是清朝的人物。”

花季笑了,“唉——,打个比方嘛,你看看那些畅销的大散文,就知道如何将史料整成散文了。”

第三章:婚姻(4)

老张释然地点点头,“对,往后咱们俩合作,我负责收集史料,你来化成大散文。”

花季嘟起嘴,“好说,中午你请客,预祝我们合作成功怎么样?”

老张吓得往后一仰,“呀,叫我请客?陈馆长不请客、范科长不请客、沈主任不请客,叫我请客?你调文化馆更应该请客。”

下班时间临近,新闻部的沈主任正准备率队回电视台,听说“请客”竖起了耳朵。他知道,让陈馆长、范科长、老张请客比骆驼穿过针眼还难,为了不殃及自己,赶紧表态:

“花季应该请大家嘬一顿,先进庵门先长老、后进庵门烧火佬,在座的谁不是你师傅?哪有师傅请徒弟的道理?”

沈主任的话赢得了广泛附和,报道组的人恐吓说,“哼,我来写一篇批评稿,署上花季的名字,往《读者来信》一发,到时候哭鼻子求我们都来不及。”

花季把老张的稿子卷成筒一下一下的抽打桌沿,看上去痛苦无比,其实心花怒放,这些小气鬼都往她预设的布袋里钻了。是时候了,花季扎紧袋口:

“我请大家喝酒,喝会酒。”

谢军首先表示质疑,“你要起会?办嫁妆?”

花季用稿子追打谢军,“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陈馆长煞有介事地清点一遍人头,发现了问题,“人不够啊,还少一个。”

范进一直在静观事态的发展,终于有了出手的机会:“算我两阄好了。”

花季向范进投去感激的一瞥,仅这一瞥就充分肯定了他的付出。其他人见科长带头认标,也就不好退缩了。花季话锋一转,这一转,把范进给转后悔了。花季说:

“其实是哑巴要起会,我才不当什么会首哩。”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角落的我,正放下报纸,笑容可掬地巡视着他们。

相比花季,我起会就难多了。我盘算过,按上次十二人月交六百块的规模,要起七次会才能凑回白达的五万块钱。我不假思索就想到要在同学中起会,可是,有来往的尽是些卖卤鸭的、开杂货铺的、摩托车载客的穷同学,境况好一点的也不过是中学教师,他们每月勉强抽得出六百块,遗憾的是怎么也凑不足十二人。一个教思想品德的初中同学诚恳地建议:

“要不每人月交三百吧,这样,我可以把敲钟的老修、理发的胖子、做饭的米阿姨和校门口补鞋的瘸三拐拉进来。”

“每人月交三百,你知道我得起多少会吗?起十五次。我三辈子都没认识这么些人。”

我骑车离开了教师宿舍楼污水四溢的小院,头也没回。现在,我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店里,可是,跟阿强一碰头,梦想就被彻底粉碎了。阿强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我在外面已经五起会了,再也拿不出一阄的钱,你看看他们怎么样?”

店里总共就五个人,去掉阿强和我,说什么都是废话。金牙齿瞧出了我在老板面前的难堪,故意高声说:

“哑哥,我是一定会跟你一阄的,从明天起我光吃青菜不吃肉,反正要减肥。”

我偏头露出周润发式的坏笑,猛然捏住她的腮帮子,直到能窥见那颗金牙。收银台上正好有一瓶拧开的胶水,我抓在手上,往她O型的嘴里挤了一滴。

金牙齿挣脱了,又吐又骂,她扔胶水来砸我,我早就骑在摩托车上了。

其实,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要尽快行动起来。细细数算人生历程,曾几何时,我的梦想是做一个“我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浪漫诗人,从未考虑过诗歌与金钱之间存在什么关系。我赞叹过蓝天白云,但蓝天白云一贫如洗,虽然太阳是黄金的颜色、云朵是白银的颜色;我歌唱过春天的美丽,可惜春色身无分文,尽管红花有百元大钞的颜色、绿叶甚至有美金的颜色。我懂了,在金钱成为太阳的时代,诗人将窘迫到没有自己的影子。

停车熄火,自己都愣住了,因为我居然把摩托车骑到桃花庵的山脚下。上山走进庵堂,见尼姑们在打扫卫生,东张西望,就是不见道静师傅的人影。转到食堂背后的空地,意外地撞上了我妈,她头皮发青、一身黑衣的样子把我吓住了。相形之下,我妈倒是落落大方,“你来了?”她说。我本来要叫“妈”,觉得不妥,思前想后什么称呼都没有,干脆直奔主题:

第三章:婚姻(5)

“陶传清平反了,恢复公职退休,补发工资,答应了我和他女儿的婚事。”

我妈往铁丝上晾衣服,一件黑色袈裟挡住了我的视线,她的话隔着湿漉漉的棉布传过来,就有了一股冰凉的寒意:

“我是桃花庵的饭头慧海,宋朝霞的事就不用跟我说了。”

她的话鼓捶似的,擂得我的心七上八下。我想撩开袈裟钻过去,手指刚触到棉布,就被她的话挡了回来:

“你心中有宋朝霞就行了,以后不必来看慧海。我送你一句话吧:做好人,身心正,魂梦安稳;行善事,天地知,鬼神敬钦。”

我欲言又止,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小灵通又响了。边走边摁下通话确定,白达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非常急促,“政法委这两天就要开会调整中层干部,你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

走到门口,我的不满情绪已经酝酿成熟,“你知道我在哪儿吗?我在桃花庵。连尼姑我都想拉她标会,还要怎么抓紧?”

“你有病呀?”白达口气转为恨铁不成钢,“她们一没有金银首饰二没有存款,拿什么跟你标会?她们把钱标来干什么,做美容手术还是买化妆品?真是猪脑袋。”

“问题是,我要起七次会才够凑回你的那笔巨款啊。”

白达咆哮起来,“老光棍我操你爹。你的任务是把事情办好,不是把钱凑对数,事情摆不平老子一枪毙了你。有没有开窍啊,傻逼?”

“我看你是想官当想疯了,实话跟你说吧,我一阄会都没凑起来,手头的钱只够上公厕屙一次屎。你让我空手去给三把火洗脚,还是揩屁股?”

白达没话了,他没料到我被逼急也能伶牙俐齿,更没料到形势如此严峻。正要挂机,白达突然冒出一句:

“我再追五万给你,事情搞定了你只要还我五万,搞不定你还我十万。”

“如果我哪天被枪毙了,你千万要给我收尸。”我的玩笑开得认真,“别忘了,是你把我往绝路上逼的。”

“我靠。”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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