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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充满奇想的一年 作者:[美] 狄迪恩-第4章

小说: 充满奇想的一年 作者:[美] 狄迪恩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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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茵来了。   
  我们坐在客厅中没有针管、电极和注射器的一角。   
  我记得在和林茵说话的时候(说什么我不能透露),我一直在想血迹肯定是摔倒弄出来的:他的脸摔在地上,我在急诊室看到他有个牙齿缺了一角,他嘴巴里面可能被那个牙齿刺破了。 
  
  林茵拿起电话,说她要打给克里斯托弗。   
  我又迷惑起来:叫克里斯托弗的人中,和我最熟悉的是克里斯托弗·迪奇,但他不是在巴黎就是在迪拜;再说林茵刚才说的很可能是克里斯,不是克里斯托弗。我发现自己不断想到尸体解剖。我坐在这里的时候,尸体解剖可能正在进行。然后我意识到正在跟林茵说话的那个克里斯托弗是克里斯托弗·勒曼…豪普特,他是《纽约时报》的首席讣告作者。我记得自己感到很震惊。我想说〃先别打〃,但嘴巴发干。我能忍受〃尸体解剖〃,却从没想过〃讣告〃这回事。〃尸体解剖〃是我、约翰和医院之间的事情,〃讣告〃就不一样了,它意味着死亡已然发生。我发现自己理所当然地在想,如果在洛杉矶,事情是否有不同的结局。我在算他死的时候是几点,当时洛杉矶又是几点。(时光可以倒流吗?如果我们处在太平洋时间区域,结局还会一样吗?)我记得当时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就是不能让《洛杉矶时报》的人通过《纽约时报》的讣告得知这回事。我打电话给我们在《洛杉矶时报》最好的朋友蒂姆·鲁滕。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林茵和我都干了些什么。我记得她说要留下来过夜,但我说算了,我一个人会好好的。 
        
  我确实好好的。   
  直到隔日早晨。当时我迷迷糊糊间醒来,想弄清楚为什么我一个人睡在床上。我的心情很沉重。过去我跟约翰吵架之后醒来的每个早晨也都有这种沉重的心情。我们吵架了吗?吵什么呢?怎么吵起来的呢?如果我忘记它是怎么开始的,我们怎么能够重归于好呢? 
  
  然后我想起来了。   
  接连好几个星期,我每天都是这样醒来。   
  我醒来,感觉到一片漆黑,没有天光。   
  在他弟弟自杀之后那几个月间,约翰从杰拉德·曼利·霍普金斯Gerald Manley Hopkins(1844…1889),英国诗人。几首不同的诗歌中抽取了句子,将它们集成一首即兴的悼亡诗,上面的诗句是其中之一。   
  回忆啊,回忆层峦叠嶂,壁立千仞   
  令人胆颤,悬崖峭壁,莫测其深。   
  但愿,从未身历其险的人,藐视它们。   
  我醒来,感觉到一片漆黑,没有天光。   
  我想要去一个   
  没有暴风骤雨的地方。   
  如今在我看来,第一天夜里我坚持要独自度过,其实是一种原始的本能,这件事远比它表明的样子复杂。我当然知道约翰已经死了。我当然已经把这个确凿无疑的消息告诉他的弟弟,告诉我的弟弟,告诉金塔娜的丈夫。《纽约时报》知道。《洛杉矶时报》知道。然而我自己却无法接受这个消息是既成的事实:某种程度上,我曾经相信发生的事情仍然是可以逆转的。所以,我需要独自一人。 
  
  第一晚之后,我将有几个星期不会独自一人(吉姆和他的妻子第二天将会从加利福尼亚飞过来,尼克会回到城里,托尼和他的妻子罗丝玛丽将会从康涅狄格州南下,荷塞将不会去拉斯维加斯,我们的助手莎伦将会从滑雪的地方回来,这个家将不会没有客人),但第一个晚上,我需要独自度过。 
  
  我需要独自度过,以便他能回来。   
  我这充满奇想的一年就这么开始了。   
  3   
  实际上,悲哀使人精神失常的效应已经得到详尽的注解。在1917年的《哀悼与抑郁症》一文中,弗洛伊德告诉我们,悲哀的举动〃从离开墓地到对待生活的正常态度都有所体现〃。然而,他指出,在精神错乱中,悲哀最为特殊:〃我们从来不会把它当作是一种病症,也没考虑过对它进行药物治疗。〃反而,我们依靠〃一定时间的流逝来克服它〃。我们认为〃对它进行任何干预都是徒劳无功、甚至是有害无益的〃。梅兰妮·克莱因1940年发表了文章《哀悼及其与狂躁抑郁症的关系》,也做出了相同的论断:〃哀悼者实际上是生病了,但因为这种精神状态对我们来说很常见,很自然,我们不会把哀悼称之为疾病……更准确地说,我的推论是:在哀悼中,主体经历了一种变形和短暂的狂躁抑郁症,并将其克服。〃 
  
  请注意他们都在强调〃克服〃它。   
  我需要独处以便他能回来的那晚之后过了几个月,已经是仲夏时分,我才意识到从冬天到春天有很多我无法理性地进行思考的场合。我像小孩子那样思考,仿佛我的想法或者愿望有逆转这件事、改变这个结果的能力。就我的例子而言,这种紊乱的思维一直藏而不露,我想别人并没有注意到,甚至连我自己都没察觉;然而回头看来,它终究一直都在,一直都那么明显。回头看来,过去有一些我本该注意到的蛛丝马迹。例如,关于讣告的事情。我不能看它们。这种情况一直从第一篇讣告刊出的12月31日持续到2月29日。那天晚上2004年的学院奖颁布,我在电影学院的《纪念》短片的快闪镜头中看到约翰的照片。当我看到那张照片,我第一次明白那些讣告何以如此让我烦恼。 
  
  我竟然容许其他人认为他已经死了。   
  我竟然容许活着的他被埋葬。   
  还有别的蛛丝马迹:有一次(二月末三月初,金塔娜出院之后,但在为了等她康复而推迟的葬礼之前),我发现自己觉得应该送走约翰的衣物。很多人都说必须把衣物送走,他们通常很善意,但(结果证明)这种想帮助我的做法是错误的。我拒绝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记得自己在父亲去世之后,帮助我母亲将他的衣物分成几叠,一叠是要捐掉的,一叠送到我嫂子格罗丽亚当志愿者的廉价慈善商店去。我母亲死后,格罗丽亚、金塔娜、我以及格罗丽亚和吉姆的几个女儿也以这样的方式处理了她的衣服。这是人们在有人去世之后所做的事情的一部分,是仪式的一部分,是某种责任。         
  我开始了。我清理了一个架子。约翰用它来存放针织衫、恤衫和我们清早在中央公园散步时他所穿的衣服。我们每天早上散步。因为喜欢走不同的路线,我们并不总是一起走,但我们知道对方走的路线,会在离开公园之前会合。架子上的衣服就像是我自己的,我很熟悉。我不再想着这个。我放起了一些衣服(一件他穿的时候给我印象特别深刻的针织衫,一件金塔娜从亚利桑纳州带给他的峡谷农庄度假村恤衫),但我把架子上多数衣服装进袋子,将那些袋子送到马路对面的圣詹姆士长老会教堂。我壮了胆子,打开一个橱柜,塞满了更多的袋子:新百伦牌运动鞋,户外运动鞋,布鲁克斯兄弟牌短裤,一袋又一袋的袜子。我将这些袋子送到圣詹姆斯教堂。几个星期后的一天,我带上了更多的袋子,来到约翰的工作室。他的衣服放在工作室。我还没准备好处理掉他的西装、衬衣和外套,但我想我能处理剩下的鞋子,当作一个开始。 
  
  我在那个房间的门口站住了。   
  我不能把他剩下的鞋子处理掉。   
  我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然后明白为什么了:他如果回来,将会需要穿鞋子。   
  意识到这个念头,决不意味着能消除这个念头。   
  我至今仍没有去试探(比如说通过把鞋子处理掉)这个念头是否已经消失。   
  回头看来,我把尸体解剖本身看做是此类思维的第一个例证。当我那么毅然地同意进行尸体解剖时,无论我头脑里还有什么别的想法,终究是有点精神错乱,才会认为尸体解剖将会证明出了问题的是一些简单的事情。那可能只是暂时的心肌梗塞或者心率失常。只需要一点点调整比如说换一种药物,或者重新设置一下起搏器。如果这样,我继续推断,他们或许能够把问题解决掉。 
  
  我记得2004年的总统大选期间,有个访谈节目震动了我。节目中,特雷莎·亨氏·凯利说起她第一个丈夫的暴毙。她在访谈中说,约翰·亨氏死于飞机失事之后,她非常强烈地觉得她〃需要〃离开华盛顿,回到匹兹堡。 
  
  她当然〃需要〃回到匹兹堡。   
  他可能回来的地方不是华盛顿,而是匹兹堡。   
  实际上,约翰被宣布死亡当天晚上,他的尸体没有被解剖。   
  尸体解剖直到第二天上午11点才进行。现在我明白了,12月31日早晨纽约医院有个我不认识的人打电话来,尸体解剖肯定是在那之后才进行的。打电话来那人不是〃我的社工〃,也不是〃我丈夫的医生〃,也不是,就像我和约翰可能会说的那样,我们桥上的朋友。〃我们那个桥上的朋友〃是个跟他姨妈有关的家庭暗语。他的姨妈哈丽耶特·彭斯用它来指最近连续遇到的陌生人。有一次在西哈特福德,她见到友谊餐厅外面有一辆凯迪拉克的赛威轿车,那辆车刚刚在巴尔克利桥上超她的车,她就说车主是〃我们桥上的朋友〃。我听着那人的电话,脑中听到约翰在说〃不是我们桥上的朋友〃。我记得他表达了同情。我记得他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似乎有些话想说,却躲躲闪闪。 
  
  当时他说,他打电话来,是想问我会不会捐赠我丈夫的器官。   
  刹那间,我脑海里涌现了很多事情。我想到的第一个词是〃不〃。我同时还想起了金塔娜。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她说她去换驾照的时候,自己选择了器官捐献者的身份。他问约翰是不是也一样。他说不是。他们就这个问题聊了一会儿。 
  
  我把话题岔开了。   
  我不能想象他们中任何一人的死亡。   
  那人仍在电话中说个不停。我在想:如果她今天将会死在贝斯·以色列北院的重症监护中心,会有这样的电话打过来吗?我将会怎么做?我现在该怎么做?   
  我听见自己在电话中对那人说起我丈夫的情况,还说我的女儿昏迷不醒。我听见自己说,在我们的女儿甚至还不知道她父亲已经去世之前,我无法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当时对我来说,这似乎是一个合情合理的回答。 
  
  挂了电话之后,我才发觉它一点都不合理。这个想法立即被别的念头取代了:他在电话里说的有些话是无稽之谈。他说的话自相矛盾。这个人谈到器官捐献,但当时已经没有办法得到有用的器官了:约翰没有用上生命补给仪器。我在急诊室那间放下帘幕的病房中见到他的时候,他没有用上生命补给仪器。牧师来的时候,他没有用上生命补给仪器。所有的器官都会坏死。 
        
  然后我想起来了:迈阿密戴德县的法医办公楼。1985年或者1986年的一个早晨,我和约翰曾经在那里。那儿有个眼库的人给即将摘除眼角膜的尸体贴标签。那里的尸体也没有用生命补给仪器。这样看来,纽约医院那人在说的只是要摘除眼角膜,摘除眼睛。〃干吗不直说呢?干吗要误导我呢?为什么打了这个电话来,却不直接说〃他的眼睛〃?〃我从卧室的盒子中拿起前一天晚上社工交给我的银色钱包,看着那张驾驶证。驾驶证上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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