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跳舞-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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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过后,医生说可以回家修养。我便早早去买好卧铺票,和陈子涛一起回了学校。我们的旅行由于这次意外而仓促结束了。
第三部分第3节 “ 你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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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学校的第二天,陈子涛说不想住在寝室里,我就一个人出去找房子,还是在原来的那块地方,租了间民房,收拾了简单的东西搬了进去。我们再次离群索居了。
陈子涛的郁闷情绪完全没有恢复,有时候躺在床上发呆,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样子挺吓人。她的情绪直接影响了我,我除了照顾她的吃喝拉撒以外,也和她一起倒在床上,迷迷糊糊、似梦非梦。电风扇吱吱呀呀的声音听起来也病歪歪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长起来。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一直到开学,陈子涛还是不能下床走动。我又帮她请了一个月病假。有些同学知道她的情况,拎过来几袋水果表示慰问,陈子涛的样子也仍旧是淡淡的,弄得同学们很无趣地走了。我们寝室里的两个宝贝倒是一直没露面。我那时候开始有意识地抵制这种消极的情绪,开始按照课表上课,通常是上了一半,又担心陈子涛无人照料,偷偷地溜回出租屋。一回到出租屋又再次被那种沉闷的气氛所压迫。我对想办法让陈子涛开心说笑已经完全束手无策,有时候她甚至让我觉得异常绝望。所以我很快会找个借口再从出租屋回学校。如此反复,弄得我筋疲力尽。
我不知道陈子涛从摔断腿之后又受过什么打击,她这样前所未有、没有来由的消沉和忧郁让我觉得害怕和不真实。我只知道,让陈子涛上心和伤心的,除了张国义,再没别的了。
那天我再次回到出租屋,却听到里面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伴着陈子涛低低的饮泣。不会有别人,是张国义。于是我很无耻地在外偷听起来。
我听到那个男人说:“ 什么事也要等你先把身体养好。”
陈子涛不出声,只是在哭。
张国义叹了口气,说:“ 涛涛,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陈子涛越哭越响。
张国义说:“ 你不说话我就走了。”说完里面一阵响动,好像是他站起身来真的要走,而陈子涛纵身一跃抓住他,然后跌在了地上,痛得一阵惨叫。
我在外面差点急得要破门而入,后来好像是张国义把陈子涛抱上了床,陈子涛大概趁势抱住张国义,再次哭了起来。我从来没听过陈子涛哭成这样。张国义轻轻地安慰陈子涛,陈子涛才渐渐平静下来。然后我听到陈子涛用一种我从来没听过的、带着点怯怯的声音问张国义:“ 我还能爱你吗?”
张国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如果你一定要爱我,那我也没办法阻止你的感情。可是我没办法再爱你了,也不希望我们再这样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你在西安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你了;我希望你能好好生活,可是我没办法再对你的生活继续关心了。”
屋里一阵沉默,陈子涛的哭声没有了,我想她的心大概沉到最底下了。这种感觉没有人比我体会得更深。我这才证实了她这段时间的不正常果然跟张国义有关,替她一阵心痛。然后张国义说:“ 好好休息,身上有伤,情绪不能激动,我走了。再见!”说完推门而出,和在门口的我撞了个正着。我一眼扫到屋里双眼红肿,神情却已麻木的陈子涛,出于一种本能伸出右手;凌空对张国义的脸上打了过去,声音清脆响亮。我和他们两人一样被自己的行为惊呆了。张国义回过神来,捂住被打肿的脸,看都没看我,转过头平静地对陈子涛说:“ 我不欠你的了。”然后转身离去。陈子涛面部表情一阵痉挛,然后她发疯似的掷过来一个凉枕,大吼一声:“ 你给我滚……”
我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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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头脑再一次一片空白。我一路狂奔,然而无处可去。我的头脑把刚才的一幕幕飞快地重演了一次又一次。张国义和陈子涛最后摊牌,我在门外偷听,我打了张国义一巴掌,陈子涛让我滚。我跑到几乎瘫软,理智才回来。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出租屋去看着陈子涛。她一天一夜没吃没睡,又受了这种刺激,现在谁知道她会怎么样。这个念头一上来,我发现我一秒钟都不能再耽搁了,拖着疲惫的双腿再次跑了回去。
陈子涛仍旧呆坐在床上,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我看她没事,一口气才缓了过来,一下子瘫坐在了门口,心里一阵难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听到陈子涛冷冷地说:“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我抬起头来,隔着眼泪看着陈子涛,她继续说:“ 没见过这么贱的女人吧?你都看到了,过瘾吧?他跑了,不会回来了,你现在满意了吧?”
我看着陈子涛削瘦的脸庞在我的泪水里渐渐陌生起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走过去抱住她,她一动不动。我跟她说:“ 算了吧,算了吧。让他们都过去吧。张国义和李冬冬都让他们过去吧。我们俩在一起过。”可是我听到陈子涛说:“ 我恨你。”我的身体僵在了那里。
陈子涛不再理我,我的任何话和任何举动她都视若无睹,她不吃我给她买来的饭菜,并且一天都没有上过厕所。天黑了起来,我没有开灯,在黑暗里流了一夜的眼泪。我知道无力再回天,张国义说他对她的生活无法再继续关心,而她对我的生活,大概也不想再关心了。我知道陈子涛心里恨我,可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原谅我。我对这种失去完全没有免疫能力,就是隐隐觉得另一个世界也坍塌崩溃了。
第二天早上,我收拾东西离开出租屋,走的时候我对陈子涛说:“ 我跟班主任要求,让别的人来照顾你。”她把脸转过来,看了我很久,和我说了她这辈子对我说的最后一段话:“ 你从来不知道怎么去尊重别人的爱,也从来不会懂怎么去经营别人对你的爱。什么事情都有个头,咱们俩好到头了。”我第一次在陈子涛面前倔强地转身离开,没有泪眼滂沱。
我到班主任那里讲了一下陈子涛的情况,班主任出面让柳静静去照顾陈子涛。我把和陈子涛在一起剩下的钱一分为二,托柳静静转交给她。从此我和陈子涛再没有任何形式上的牵连了。我大学时代最重要的两个人都离我而去了,第一个是我离开他,让我伤心欲绝,第二个是她离开我,让我困惑无奈。
我抬头看着仍旧湛蓝的天,心里无比空旷。
我再度失眠,整夜整夜无法入睡,一幕一幕的往事和一个一个幻象交替出现,我无法摆脱,拿起积满灰尘的随身听重复听那些老歌。齐秦仍旧在唱:就让往事随风都随风都随风……可我闭上眼睛,往事依旧重演。
我又开始陷入曾经有过,并以为永远不会再出现的抑郁状态,而我自己对这种状态的恐惧却成了我精神上最大的负担。在学校里看着影影绰绰在我身边不停走动的人群,我想大概里面没有一个像我一样,随时会担心自己的精神崩溃。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我变得怪僻异常,不与任何人说任何话,对身边的任何事情都失去兴趣,只是按部就班吃喝拉撒,如同行尸走肉般生活。我的所有精力都用来抵御恐惧,同学们对我的怪僻习以为常,没有人来打扰我,也没有人来关心我。
然而上帝在让你难受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自然会把你拉回来。两个月以后,已入仲秋。我的情绪随着天气的变化渐渐平复,偶尔也能睡一两个好觉。李冬冬成了我最大的心病和梦魇,我对他的思念像一颗毒瘤一样侵蚀着我的思想,我除了发疯般地想念他,对生活中的一切都不再抱任何幻想和指望。到了这个时候,我周围的同学们都在为了考研和联系工作做全方位的努力,我却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不知。
十一的时候,我回了一趟家。妈妈看上去老了许多,仍旧在发着福,却怎么看都觉得胖得有点虚。爸还是那个样子,一笑起来,每条皱纹都含着笑。家里一切都是老样子,只是那两株梅花终于死了。爸妈给我张罗了几天吃的,忙进忙出,我默默地帮着干一些家务,爸爸夸我沉静了,长大了。走的时候,爸给了我两千块钱说:“ 这钱留着找工作用。” 我第一次觉得这钱一直压到我心上。
回到学校,我第一次开始认真思量起自己的所谓前途,然后和其他同学一样,把自己的简历什么的都预先设计好,拿到印务室去印了几十份,留待日后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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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我又无可奈何地跟着回忆走了一大遭,情绪随着情节的起伏高低而波动,心烦、失眠、上火,简直就是更年期症状。写书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卖情节的,他们编造一个一个离奇、荒诞又精彩的故事来骗一点感情,更重要的是骗一点钱,而另一种,用笔蘸了自己的心血,一字一字把自己的灵魂都卖了,换到的仍旧只是一点感情和一点钱,你说哪个更不要脸一点?
我的故事越来越沉重拖沓,在这个时候我责无旁贷地要开一些小小的玩笑,谁叫我们他妈的都还喘着一口气,死乞白赖活着呢。好吧,好吧,我离题了。
我提着一个我妈给我的女式手提包,里面装着我的一叠复印资料,资料上贴着我的玉照,巧笑嫣然,撩人心魄,每天衣冠楚楚地在这个城市每一个人才交流市场来回赶场子,发传单一样发我的简历。一个月下来,除了一两个年过半百的民营企业家,问我,愿不愿意屈尊去做他们的女秘书以外,我一无所获。
我这时才发现,我在这三年里并没有学到一项使我能够在这个社会上立足的技能,这几年的生活也没有把我锻炼得能够游刃有余地和这个世界周旋。总之,我拿厚厚一沓学费换来的东西完全没用,于是我茫然无知地看着校园外的这个世界,一片懵懂,不知所措,无处求救。
我疲惫不堪地折腾了两个月之后,终于想出了逃避的好办法,而这个办法现在为无数无力应付外面世界的同学们所广泛采用———考研。这实在是个绝妙的办法,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往家里打电话,家里经济不紧张,自然无条件支持。我的精神开始为这个新鲜的使命所振奋。你们看得出,我是个聪明的孩子,对付应试教育是我的强项。我就这样积极又合理地暂时推卸了必须担负的责任和必须面对的事情。
我顺顺溜溜地办完各种手续,采办完所有必备书籍和资料,把自己扔在了书堆里,拼起了命。这实在是个好去处,我不必再像其他同学那样焦急奔波,仍旧只在这个小巧的校园里作息,暂时抛开所有的人和无限烦恼,波澜不惊。到后来简直就到了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地步。
时间晃啊晃啊晃啊,入了冬,又立了春,后来夏天又来了,我们要毕业了。尽管我这一年来是只读圣贤书、未闻窗外事,一年当中累积说的话不超过两百句,然而最后还是被周围的热闹所惊醒。大多数同学落实了工作,兴高采烈地在学校里东蹿西蹿,和相处四年的同学们亲切地做也许是最后的相聚,校外的小饭馆每到这个时候生意好得连苍蝇都飞不进去。到处是团团围聚的准毕业生们,或披肝沥胆或嬉笑怒骂,更有夸张一点的会涕泪横流,有如举丧。种种热闹繁华景象无法一一历数。我以为我会被排除在这场景之外,因为我没有朋友,也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