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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7章

英雄志-第7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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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咦了一声,道:“这儿叶子好多啊。”他扶起来胡正堂,道:“喂,你没事吧?”胡正堂哭哭啼啼地道:“你少来烦我!我要做大赢家!”

阿秀纳闷道:“到底什么是大赢家?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啊?”胡正堂哭道:“大赢家是龙袍鬼,只要向他效忠许愿了,我就不必上学了。”

“操!”阿秀骂粗口,随即心下警戒,左右观望一阵,待见并无娘亲的密探,便朝胡正堂屁股猛踢一脚,骂道:“操你的大赢家!你救命恩人我都不怕去学堂了,你这小杂种却是怕个什么劲儿?”胡正堂哭道:“你骂我。”阿秀骂道:“老子骂你?我还操你全家哪!走啦!”

眼看二童拉拉扯扯,总算走了,卢云便也闪身出来,他脚下跟着两名小童,目光却回望着那口深井,喃喃自忖:“大赢家?什么意思?”先前胡正堂踫到井边,哭嚷怪叫,好似在呼唤着井中囚徒,可昨夜听义勇人首领所言,井里那个龙袍鬼正是当年的景泰皇帝,这才给镇国铁卫慎而重之押起。可说来奇怪,这胡正堂却又在喊些什么?

卢云越想越觉得纳闷,倘若井中人真是景泰皇爷,想他堂堂的一国之君,曾与自己当廷对赋,出口成章,如此深厚文学,岂会自称什么大赢家?

大赢家,那是市井俚俗、江湖人的用词,绝非景泰皇爷的口气。他也许会说自己是真命天子、九五龙身、却不会自称什么大赢家。

卢云呆呆忖念,脚下却跟着阿秀与胡正堂走了,才来到闹街上,猛听背后传来马蹄震响,听得一人喊道:“让!让!让!”卢云吃了一惊,也是怕马儿撞伤了孩童,忙向前跨了一步,挤到阿秀与胡正堂面前,将他们隔了开了。

隆隆隆!隆隆隆!马蹄震地,一匹马过了,又来一匹马,百数十骑从街上飞奔而过,吓得满街百姓或惊或跳,更有不少人破口大骂起来:“那个衙门的官差!在街上这般横冲直撞?”

“大赢家!大赢家!”胡正堂追了过去,嚷道:“你们把我抓入牢里吧!”阿秀骂道:“操你的大赢家!你再说这三个字!老子就打死你!”二童打打闹闹,卢云却深深吸了口气,撇眼去看,只见马上乘客并非官差,他们全副武装、身着重甲、腰悬长刀,驾马直朝西城奔去。卢云凝目眺望,但见远处阜城门上有一面旌旗飘扬,见是正统军三个大字。

阿秀也瞧见旌旗了,登时讶道:“正统军哪,这是伍伯伯的兵马。”胡正堂还在哭骂:“大赢家!大赢家!快来抓我呀!”此地本在城西,距离城门不过两条街口,阿秀见那儿昏天暗地,必有好事上门,一时好奇心起,忙拉着胡正堂,道:“走,咱们瞧瞧热闹去。”

阿秀前脚一动,卢云满心担忧,即刻尾随,两小一大一先一后,便朝城门走去,方纔走到羊市大街,便听前方传来喊叫:“军爷!你讲讲道理吧,咱们的店铺就在前头啊,为何不给过去?”

“我要说几遍才够!”远处传来暴躁怒喝:“羊市大街今日严禁通行,你们折回去!”卢云提起足跟来看,只见前方街道站得满满都是人,一名军官暴吼频仍,当街拦路,不放百姓通行,四下则是抱怨四起:“军爷!那出城总可以吧?你让条路出来吧。”

“阜城门关了!”那军官大怒道:“要出城便去永定门!”一名百姓大叫道:“永定门也关了啊!咱们纔给那儿的军爷赶过来啊!”

听得此言,卢云自是错愕不已,暗道:“莫非封城了?”

正呆愕间,却听阿秀低声道:“走,咱们绕路过去。”说着拉着胡正堂,便从大人脚边钻了进去,窜入一条窄巷,卢云见城里乱了起来,也是怕阿秀出了什么事,霎时便也急起直追。

那阿秀人小鬼大,虽在小孩迷路的年纪,却晓得不少怪门道,看他一路拉着胡正堂,东拐西转,专在羊肉铺里的小巷来走,卢云不想跟得太近,却又怕这两个孩子遇险,只得装成路人的模样,自在背后尾随。

不旋踵,三人先后穿出了窄巷,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废弃城墙。

卢云心下一凛,暗道:“蒙古旧墙。”北京又称大都,辽代时古称南京,更古时称为幽州,历代以来城墙增修扩建,严密异常,看这处城墙生满青苔,当是蒙古人修造的旧城段,倚于新城之内,尚未拆除,没想给阿秀找到了。

那阿秀熟门熟路,来到废城,只管拔腿狂奔,来到一段城梯,正要上去,却给胡正堂拉住了,骂道:“阿秀!你又想去废城玩么?不怕给你娘骂么?”阿秀道:“谁要玩了?你没见城里大乱了么?我是去打探消息,快走了!”胡正堂哭道:“不要!我要去找大赢家!”

二童拉扯扭打,胡正堂不敌阿秀的怪力,便给拖着走了,卢云看那城梯老旧,险峻滑溜,自是提心吊胆,就怕阿秀摔了下来,只管小心翼翼守在墙下,随时等着半空接人。

好容易小孩来到了城头,一路平安,卢云稍感放心,猛又听得一声尖叫,二童好似遇险了,卢云大惊失色,不待老老实实拾级而上,忙朝城墙一点,向上飞起数丈,随即手掌运起来黏劲,朝墙面一贴一压,几个起落之后,便也翻上城头。卢云满面惊怕,凝目去看,却见阿秀与胡正堂躲在城垛处,二童张大了嘴,身子发抖,只望向西方城外,卢云咦了一声,还不及转头来看,猛听耳中传来一声号令……

“正统军……”

“呒呜……呒呜……”城外唢呐高鸣,震动云霄,卢云深深吸了口气,便也转向西方去望。

时过黎明,天光大现,从这处废城向西远眺,只见城外竟是一列又一列行伍,兵将全数身着重甲,返照辉光,映得城头上雪亮一片,卢云眯眼了望,依稀可见城下数组长达十里,自西而东,共分四大阵,各以旌旗为志,见是北平、北定、北威、北宁四镇,营号居庸,总军号为正统。

嘎嘎……嘎嘎……阜门前传来重物压地之声,石轮碎响,但见一架又一架投石机给兵卒拉出来了,随后马匹啡啡喘息,拉出了一排洪武巨炮,至少有百二十门,每百尺架设一座,自让阿秀与胡正堂看傻了眼,寒声道:“看……大炮哪…”

昔日柳昂天手下有一批军马,长驻居庸关,为天子看守北疆,十年过后,这批兵马转为伍定远麾下的北关四镇,人数之多,少说有十万大军在此,望之气势磅礴,前所未见,阿秀、胡正堂等小孩从未去过战地,见得如此壮观景象,自是飕飕颤抖,又兴奋、又害怕。

两小一大站在废城头,眺望西方,忽然间,极远处来了一个小黑点,卷起了一道浓烟,它越奔越近,依稀看去,竟是一匹快马狂奔而来,卷出了黑龙似的风天砂,马儿尚未抵达本阵,马上乘客已然举起了唢呐,向天吹鸣。

“呒呜……呒呜……”声响越来越大,城下八千唢呐一只一只呼应,呒呜……呒呜……那声浪如同排山倒海,让阿秀与胡正堂一齐掩上了耳孔,面色骇然。

轰隆咚咚……轰隆咚咚……唢呐声响过,战鼓响起,只见阵地后方一人翻身上马,喊道:“弓箭手——上前布阵!”大批兵卒缓缓向两翼分开,全数背负铁弓,腿缚箭筒,便也露出了中军的铁甲骑兵,更背后则投石机、洪武炮、守住了西城阜城门。

晨光映照城下,但见几名指挥来回驾马狂奔,中军一人却始终坐在马上,他面城下大军,身穿重甲,跨鞍不动,卢云眼里看的明白,那人正是巩志。

卢云少说十年不见巩志了,可此时乍然一见,还是让他认出人了。这人确是巩志无疑,不过他不再是自己的衙门师爷,而是堂堂正统军的大参谋,看他此际双手抱胸,气凝如山,那模样真是战地沙场的常客,不知打过了多少硬仗。

西方草原辽阔,正统军已然布置了阵式,渐渐唢呐已歇、战鼓止息,什么也听不到了,忽然间,天地交接处飘起了烟尘,朦朦胧胧,像是有什么东西逼近了。

卢云心头怦怦直跳,阿秀与胡正堂也看傻了眼,正瞧间,大地远处忽起雷鸣。

轰隆隆……轰隆隆……惊心动魄的闷雷响起,漫天尘暴之中,西方远处奔出了千军万马,数组之大,放眼望去,全是奔驰快马。阿秀毛发直竖,正要拉着胡正堂躲到城垛下,忽然之间,一面旗帜飞入眼中,登让他戟指狂叫:“勤王军!是勤王军来了!”

天边远处飞来第一面幡帜,见是虎威,其后是龙骧、豹韬、凤翔……正中旌号骠骑三千营,总军名勤王,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勤王军&8226;骠骑营,旗下三十万重甲骑兵一字排开,便得如此惊动之威。

勤王军的重甲骑兵归来了,这阵式远比正统军更为庞大,放眼望去,至少数组二十里,不过巩志并未挥旗传令,北关四镇也依旧按兵不动。看得出来,他们还在等待骠骑营后面的东西。

卢云掌心隐隐出汗,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嫌此地还不够高,眼看城上还有一座敌楼,当即翻身上去,立于敌楼顶上,眺望远方。

在卢云的注视下,铁甲骑兵益发逼近京城,却于此时,猛听远方传来悲声长啸,如此呐喊:“武兴内团营——掩护全军!”

阵阵风砂中,西方远处来了比骠骑三千营更巨大的东西,只见沙暴中奔出了一拨人海,数组长达百里,直向天子脚下而来,看他们人人相互扶持,有的跑、有的走、有的喘、有的手持铁盾,有的两手空无一物。卢云张大了嘴:“这……这是败卒?”

有人打败仗了,前锋营神枢、内团营武兴,个个偃旗息鼓,只在仓惶后撤,好似后头有什么东西追着他们,沙暴越逼越近,他们也越奔越快,忽然间,队伍最后方现出了一个身影,他身上绑缚绳索,孤身拖着两辆大车,车上躺满了伤兵,至少有百来人。那人却以一己神力拖拉同伴,一步一步向前而来。

“伍伯候!看!是伍伯伯来了!”阿秀与胡正堂激动戟指,全都人叫起来了。蓦然间,巩志招展旌旗,厉声道:“正统军……恭迎大都督回京!”

叮叮当当声响不断,一队又一队兵卒俯身下拜,单膝跪地,腰上长刀触地,发出了清脆声响,但见阜城门下再次擂起来战鼓,阵式中走出了一排战士,列作一字阵。人人默然垂首,手上却牵着一头羊,另一手提着一只木桶,背后却负着一柄大砍刀。

咩……咩……羊儿惶惶害怕,城头上的阿秀与胡正堂也在发抖,城下的刀斧战士也紧泯双唇,默不作声,一步一步行向满天风砂的西北草原、宛如开赴刑场。

“武兴内团营!退向北门!”、“神机皇营、退守南门!”

伍定远开始奔跑了,须臾之间,勤王军向两翼推散,百多万兵卒如海潮裂开,由西方转向城南城北,一时蔚为天地奇观。卢云也张大了嘴,呆呆望着老友拖着两辆大车,押着残兵败部回归。

到底是什么来了?城下十万大军,城头上六双眼精,人人都在等着答案。

轰……轰轰……大地震动了,废墙坠落了砖瓦,四下隐隐晃荡,阿秀与胡正堂也怕得抱在了一起。倏然之间,狂沙混着雪浪飞上天际,扑进了京城,逼得阿秀与胡正堂蹲下身去,遮住了眼皮,很快的,天地远方传来了悲鸣,低沉沉、苦慢慢,如此唱道:

朝升堂……暮上床……贼官污吏偷银粮……

低沈苦慢的歌声,听来彷佛天地正在悲吟哭唱,那哭声悲到了极处,故也怒到了极处,听得城上城下惊骇万分,卢云也不禁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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