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北平-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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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三儿一时有些语塞,他本以为报出保密局的名号就能把孙二爷吓住,谁知孤陋寡闻的孙二爷压根儿就没听说过这个名号,他可能以为保密局和邮电局都是差不多的东西。文三儿有些慌乱,但他必须硬撑到底,好不容易在车行的伙计们中树立起威信,连一贯和文三儿叫板的那来顺最近都老实多了,这次要是让孙二爷占了上风,他必将威信扫地,以后就没法在同和车行混了。既然孙二爷不知道保密局为何物,那么文三儿就有必要让他明白一些。
文三儿有意压低了声音,把语速调整得稍稍缓慢:“姓孙的,你没听说过保密局,总该听说过老虎凳吧?要是你想尝尝滋味,文爷我倒可以成全你。姓孙的,实话告诉你吧,文爷我是保密局的人,不信?不信你去打听打听,保密局的中校长官徐金戈是我的顶头上司,你们这帮孙子给鬼子当顺民的时候,文爷我正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抗日杀鬼子除汉奸呢,姓孙的,那时候你在干吗?噢,想起来了,你在和鬼子犬养平斋、大汉奸陆中庸一块儿斗蛐蛐儿,如今陆中庸被枪毙了,犬养平斋也被干掉了,就剩下你这个汉奸了,怎么着?姓孙的,是不是跟我走一趟呀?”
混混儿出身的孙二爷连挨揍都不怕,岂能怕吓唬?他早把文三儿看得透透的,就他那人嫌狗不待见的揍性,还他妈的这个“局”那个“局”的,二爷我先把你那两片儿嘴“锔”上再说,孙二爷懒得再跟文三儿斗嘴,他铁青着脸转身进了卧室……
于掌柜见孙二爷的脸色不对,便忙不迭地劝文三儿:“文三儿啊,快跟二爷认个错儿,二爷好歹也是你老板啊,他正在气头儿上,打两下就打两下,你可千万别顶嘴……”
“于掌柜,您可说错了,我又没赁他的车。文爷我没老板,咱自己有车,不信您到院儿里䁖䁖,虎坊桥‘西福星’洋车行的上等货,光现大洋就一百九十五块,把他姓孙的卖了也不值我这辆车钱,文爷我还没说要当老板呢,他凭什么……”文三儿梗着脖子正说得起劲儿,却突然哆嗦了一下,他的话戛然而止,既而转身没命地蹿窜出门去……
只见孙二爷手里攥着把雪亮的匕首,咬牙切齿地冲出卧室向门外追去……
第二十一章
乔家才被捕后,徐金戈被新任站长王蒲臣调到二组,北平站第二组是负责侦破共产党地下组织的单位,名曰侦防组,组长是谷正文上校。
由于工作性质不同,徐金戈和谷正文并不熟悉,两人只是点头之交,没有深入打过交道,但在保密局北平站内部,谷正文是公认的特工高手,很有名气。此人深得戴笠老板的赏识,历任北平站站长都对他青眼有加。关于他的轶事,徐金戈听说过不少。据说谷正文自幼酷爱读书,且兴趣庞杂,涉猎范围极广,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时,谷正文正在北京大学读书,他无心学习,转而投身爱国学生运动,成为中共北平学生运动委员会的书记。抗战前夕,谷正文在一次执行任务时被捕,经戴笠等人的策反,谷正文抛弃了共产主义,正式参加军统局。抗战时期,他潜伏在沦陷区的北平,据说干过不少漂亮事,多次获得过戴笠的嘉奖。那时徐金戈多次潜入北平执行任务,也和北平站的一些老牌特工打过交道,但从来没见过谷正文,不知那时他潜伏在北平哪个角落里。
徐金戈第一次到谷正文的办公室报到时,谷正文几乎没有客套,他开门见山地说:“欢迎你到二组工作,你也是局里的老同志了,客气话就不说了,我先给你介绍一下二组的工作进展。你知道,侦防组的主要任务是负责侦破共党的地下组织,我们前一段的工作进展不大顺利,原因首先是缺乏能干的人手,其次是共党地下组织潜伏得非常隐秘,成员都是单线联系,只要有一个人被捕,他的上下线便会自动切断联络。说实话,我们和共产党既是对手也是老朋友,国共两党自民国十六年反目以来,双方明里暗里、刀光剑影斗了二十多年,双方对各自的工作方式都非常熟悉,目前的敌我态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据我们现在掌握的情报,北平市警察局、华北剿总司令部,甚至保密局北平站内部都有共党的潜伏人员,国军在战场上的一切失利,都与此有关。”
徐金戈说:“请你介绍一下现在的工作进展,另外,我的具体工作是什么?”
谷正文回答:“我们当然也没闲着,最近也找到不少有价值的线索,昨天还抓到了几个比较重要的共党分子,现在正在审讯中。当然,这都与你的工作无关。至于你的具体工作是由王站长亲自指派的,我不过是负责传达罢了,王站长的意思,是请你负责共党秘密电台的侦破工作,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我关心的是,现在有什么线索吗?”
“当然有,昨天我们就发现重大线索,金戈兄,你听说过段云鹏吗?”
“听着有些耳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说过。”
“那我就先介绍一下段云鹏,这小子是河北冀县人,自幼受高人指点,练习轻功和攀登术,这似乎是武侠小说里所说的‘飞檐走壁’吧?段云鹏行伍出身,退伍后曾为京津一带大盗,据江湖上资深人士说,当年段云鹏与‘燕子李三’齐名。民国三十五年,段云鹏遇到马汉三,被马汉三招募进了保密局。此人文化不高,但的确身手不凡,也许因为当年做过窃贼,他习惯于夜间活动,而且好好的大街不走,就喜欢在房顶上行动,王站长曾经和我说过,这小子看来还是恶习不改,闹不好就会顺手牵羊偷人家东西,但考虑到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也就不好在小事上过多计较了……”
徐金戈笑道:“看来这个窃贼发现什么线索了?”
“没错,前天夜里,段云鹏潜入一个大户人家,在一个放杂物的阁楼上发现了一部无线收发报机,这真是意外的收获。”
“这家伙深更半夜跑到人家阁楼上干什么?”徐金戈问。
“这恐怕就说不清楚了,段云鹏自己说他怀疑这户人家,其实,我看他是犯了老毛病,在行窃过程中意外发现电台。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个重大发现,这样的收获若是多一些,我倒宁愿段云鹏天天偷东西。”
徐金戈睁大了眼睛,急切地问:“调查了吗?这户人家是什么背景?”
“第二天就查清楚了,这户人家还真不大好惹,是35军王牌,101 师少将参谋长赵明河的私宅,金戈兄,这件事有些棘手啊。”
徐金戈不解:“为什么,一个少将的住宅难道就不能搜查?”
谷正文叹道:“若是平常,别说一个少将,就是上将有通共嫌疑,我们也照抓不误,只不过要办些手续,但不是大问题,可是现在……时候不对呀,目前共军兵逼北平,其战略意图是决战平津,华北的共军已经够难对付了,昨天我又接到通报,通报上说,东北的共军已经出关,直奔平津而来,你猜有多少人马?整整八十万呀,据空军飞行员报告,共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密云,而后续部队还在沈阳没动地方呢,整个京山线上全是共军的行军纵队。国军在平津地区有六十万人,可东北和华北的共军合成一处就是一百四十万人,人家有绝对的优势。在这节骨眼上,我们在北平城里要是动35军的师级军官,恐怕会引起连锁反应,35军是华北国军中的王牌,清一色美式装备,军长郭景云是傅老总的红人,眼下正率35军赴张家口增援,我们在这时候查抄他手下军官的家,非出大乱子不可。”
徐金戈也表示赞同:“这件事的确很棘手啊,两军正是决战之时,谁占有第一手情报,谁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可我们竟然眼睁睁看着共党的秘密电台束手无策,党国到了这一步,岂有不败之理?”
谷正文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嘘!金戈兄,隔墙有耳,说话要谨慎。不管怎么样,你我这条命是拴在军统这辆车上了,我们和共产党结的是死仇,共产党就算饶了傅作义也饶不了咱们,没办法,真要有城破的那一天,我们只好杀身成仁了。”
“这个电台怎么办?”
“王站长已经向毛局长作了汇报,毛局长现在正和南京国防部交涉,很快就会有结果的,我们目前需要做的是监视布控,不能让共党分子跑了。”
徐金戈点点头叹道:“也只好这样了。”
文三儿早晨七点就拉着车出了车行,他饿着肚子从虎坊桥走到珠市口,愣没拉到一个客人。这几天的物价毛得更厉害了,金圆券已经成废纸的代名词,无论是买家还是商家,一见了金圆券就像见到了瘟疫,人人避之不及,买卖双方私下里已经开始了易物交易,如五斤大米换一斤猪肉,一斤煤油换四节电池等,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违法的,闹不好要吃官司,可谁都顾不上了,人总不能不吃不喝守着一堆金圆券过日子,政府要是不给老百姓活路,就不要怪老百姓拿法律当放屁。
文三儿也学乖了,他不再用麻袋装金圆券,而是在拉客之前先和顾客讲好条件。想去西四牌楼?那您给俩烧饼,实在不成窝头也行,反正是不要金圆券,那玩艺儿擦屁股都嫌硬。
文三儿从珠市口调头向西继续寻找雇车的客人,结果在陕西巷南口碰上了白连旗。看样子白连旗近来混得不错,他居然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西装,脖子上是一条白地紫花图案的丝质领带,脚上是黑白双色的软底皮鞋,发型也变了,是那种很时髦的大背头,还上了发蜡,显得油光水滑。在文三儿的印象里,白连旗别说穿西装,就连稍新一点的长衫都没穿过,看来这位爷近来是发了财。
文三儿老远就向白连旗打招呼:“怎么着,白爷,老没见了。”
白连旗笑道:“是文三儿啊,扫马路哪?孙二爷最近可好?”
文三儿一提孙二爷气就不打一处来:“白爷,我可求您啦,别提那老王八蛋成不成?文爷我早晚碎了这老丫挺的。”那天文三儿被孙二爷手里的刀子吓破了胆,他逃到街上闲逛到夜里才敢回车行,第二天文三儿趁孙二爷没起床又溜了出来,这几天他早出晚归还没和孙二爷打过照面。
“哟,怎么着,跟二爷闹别扭啦?行,咱不提孙二爷,我问问二爷那只黄鸟儿总成吧?那鸟儿还没让二爷给养死?”
文三儿没好气地回答:“就他还养鸟儿?我看他能不能把裤裆里那只鸟儿养活都难说呢。”
白连旗大笑:“文三儿啊,孙二爷是掘你家祖坟了吧?嘴这么损?行,咱不提鸟儿,那二爷那些金鱼……”
“白爷,您怎么不是鸟儿就是金鱼,一会儿是不是还打算问问那老王八蛋的蛐蛐儿?我看最近是没把您饿着,活得挺滋润,您饶了我吧,我还得满街挣饭辙呢。”文三儿拉着车要走。
“别价,怎么一见咱爷们儿就要走啊?甭着急,聊聊。”
“白爷,瞧您这身打扮像是发啦,好家伙,西服革履大背头,我快不认识您了,记得头两年您还穿件破大褂儿吃‘瞪眼儿菜’呢,白爷,您也跟我说说,这年头儿干什么能发财呀?”
“嘿!能发财的事多了,贩烟土、贩军火、奔窑子里贩姑娘,都能发财,您敢干吗?”白连旗轻飘飘地挖苦道。
“不敢,贩烟土咱缺上下家儿,贩军火咱没路子,往它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