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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1946黑塞:荒原狼-第30章

小说: 1946黑塞:荒原狼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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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说,“我们做的也许是疯事,然而这也许是有益的、必要的。人类动脑筋过分,想借助于理智之力把并不是理智所能达到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这不好。这样就会产生两种理想:美国人的理想和布尔什维克的理想,这两种理想都是非常明智的,但是由于两者都非常天真地把事情简单化,它们就可怕地歪曲生活,使人无法生活。原先把人看作是崇高的理想,可是现在对人的看法正在开始变成千篇一律的模式。我们这些疯子也许能使它重新高尚起来。”古斯塔夫哈哈一笑,接过话茬答道:“老弟,你讲得妙极了,领教你这口智慧之井的泉涌之声真是一种快乐,受益匪浅。也许你讲的话也有时的地方。不过,劳驾你,现在还是先装子弹吧,我觉得你梦想太多了一点。随时都会有小虎跑上来,我们用哲学可打不死它们、枪膛里必须老有子弹才行。”
  开来一辆汽车,马上就被打中了,公路被堵住了。一位红头发壮汉幸免于死,在破车旁挥手跺脚,向四周探望。他发现了我们隐蔽的地方,吼叫着跑过来,举起手枪向我们开了几枪。
  “您快走开,要不,我就开枪了,”古斯塔夫冲下面喊道。那汉子瞄准他又开了一枪。于是我们也开了两枪,把他打倒了。
  后来又开上来两辆车,我们——一把它们击毁了。这以后,路上空空的,寂静无声,这一段路很危险的消息大概传开了。我们从容地观察前面的美景。山脚下,湖的彼岸是一座小城,城的上空冒着烟,我们看见房子一幢接一幢地起了火.我们也听见枪声。多拉小声地哭了起来,我抚摸她那沾满泪水的脸颊。
  “难道我们大家都得死吗?”她问。没有人回答。这时,从下面上来一位步行的人,他看见路上堆着许多破汽车,围着车东闻西看,然后弯身进了一辆汽车,不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一把花阳伞,一个女式手提皮包和一瓶酒。他心境平和地坐到墙上,嘴巴对着瓶口喝着酒,一边从提包里拿出锡纸包着的东西吃了起来。他把那瓶酒喝了个精光,用胳膊夹着阳伞,快活地继续往前走了。他悠闲自得地走着。我对古斯塔夫说:“现在你能向这位讨人喜欢的汉子开枪,把他的脑袋穿个窟窿吗?天晓得,我可做不到。”
  “也没有人要求这样做,”我的朋友都吹了一句。他的心里也觉得不好受起来。我们没有再看那个人。他表现得那样善良、平和和天真,一身清白无辜,我们突然觉得,那些曾认为非常值得赞许、非常必要的行为是多么的愚蠢和厌恶。见鬼去吧,所有这些鲜血!我们感到羞愧。不过,据说在战争中,甚至将军们有时也有过这种感觉。
  “我们不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多拉诉苦道,“我们该下去,在车子里肯定能找到点吃的东西。你们这些布尔什维克难道不饿?”
  山下,在烟火弥漫的城里响起了教堂的钟声,那钟声听起来既令人激动又令人害怕。我们准备下树。当我帮助多拉跨过哨棚的栏杆时,我吻了她的大腿。她爽朗地笑了。正在这时,树枝折断了,我们两人跌下万丈深渊…… 






 






  我现在又回到了圆形走廊里,由于刚才猎捕汽车的冒险活动,心情还很不平静。数不胜数的门上都有一块牌子,一一引诱我入内:

    ┌——————─—┐
    │ 变  形  室 │
    │任意变为各种动物│
    └——————─—┘

    ┌——————────────—┐
    │  卡 玛 苏 特 拉 姆  │
    │   教授古印度的爱情技巧   │
    │初级班:讲授爱情的二十四种方法│
    └——————────────—┘

    ┌—————─—┐
    │非常快活的自杀│
    │  大笑而死  │
    └—————─—┘

    ┌——————─—┐
    │您想变成神仙吗?│
    │  东方智慧  │
    └——————─—┘

    ┌———─————————┐
    │噢,但愿我有一千只舌头!│
    │   只许男子入内   │
    └——————————─—┘

    ┌—————————┐
    │  西方的毁灭  │
    │减价入场 空前奇观│
    └——————─——┘

    ┌—————————┐
    │  总体艺术   │
    │音乐把时间转为空间│
    └—————————┘

    ┌———————┐
    │  笑的眼泪 │
    │  幽默室  │
    └———————┘

    ┌——————————─—┐
    │   隐 士 游 戏  │
    │各种社交活动的等价代用品│
    └——————————─—┘

牌子无穷无尽。有一扇门上写着:

    ┌——————─—┐
    │ 人物结构指导 │
    │  保证成功  │
    └——————─—┘

  我觉得这个值得注意,于是走进门去。
  这是一间幽暗而安静的房间,没有东方式的椅子,一个男人席地而坐,面前放着类似大棋盘的东西。乍一看,他好象足我的朋友帕勃罗,至少,他也穿着类似的彩色绸衣,同样有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眼睛。
  “您是帕勃罗吗?”我问。
  “我谁也不是,”他友好地解释。“我们这里没有名字,在这里,我们不是人。我是个棋手。您希望上一堂人物结构课吗?”
  “是的,请赐教。”
  “那就请您给我提供几十个您的形象。”
  “我的形象……”
  “您曾看见您的所谓人物分解为许多形象,我要的就是这个。没有形象我不能弈棋。”
  他把一面镜子递到我面前。我又看见我这个人的统一体分解为许多我,数目好象还增加了。不过,现在这些形象都很小,跟棋子一般大,棋手不慌不忙地用手指拿出几十个,把它们放在棋盘边的地上。同时,他语气单调地说,就象一个人重复他已经做过的演说或讲课那样:
  “人是永恒的整体这个观点是错误的,它会给人带来不幸,这您是知道的。您也知道,人由许多灵魂、由无数个‘我’构成。把人的虚假的统一分解为这许多形象,被看作疯话,为此,科学还发明了‘精神分裂症’这个名字。当然,没有主次,没有一定的秩序和安排,这种多样性就无法统制。在这个意义上,科学是对的。但另一方面,科学认为,这许多局部自我只能处在唯一的、互相制约的、持续一辈子的体系中,这就不对了。科学界的这个错误带来某些恶果,它的价值仅仅在于国家雇用的教员和教养员发现他们的工作简化了,无需思考和实验了。由于这个错误,许多本来难以治愈的疯人被看作是‘正常的’,是对社会很有用的人。相反,有些天才却被看作疯子。因此,我们要用一个新概念补充科学界的漏洞百出的心理学,这个概念叫结构艺术。我们表演给经历过自我解体的人看,他随时都可以任意重新组合分解开的部件,从而达到生活之剧的多样性。像作家用少数几个角色创造剧本那样,我们用分解了的自我的众多形象不断地建立新的组合,这些组合不断表演新戏,不断更换新的情景,使戏始终具有新的弓人入胜的紧张情节。请您观看!”
  他毫无声响地用聪慧的手指抓住我的形象,抓住所有老头、小伙子、儿童、女人,抓住所有活泼愉快的和愁容满面的、强壮有力的和弱不禁风的、敏捷的和笨拙的小人,迅速地把他们放到他的棋盘上,安排成一场游戏。他很快地把他们组成集团和家庭,让他们比赛和厮杀,让他们相互间友好,相互间敌对,构成一个小小的世界。我快活地看着,他当着我的面,让这个生气勃勃而又井井有条的小世界活动起来,让他们比赛、厮杀、结盟、打仗,让他们互相求婚、结婚、生儿育女。这真是一出角色众多、生动紧张的戏剧。
  接着,他露出快活的神情,用手在棋盘上一抹,轻轻地把棋子抹倒,堆成一堆,像挑剔的艺术家那样,沉思地用同一些形象安排一场新的游戏,把他们重新组合,使他们结成新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第二场游戏与第一场很相似,这是用同一种材料建立的同一个世界,不过色彩变了,速度变了,强调的主题不同,情景不同。
  就这样,聪明的建设者用同一些形象组成一场又一场游戏,这些形象每一个都是我的一部分。这些游戏从远处看很相像,很明显地属于同一个世界,出自同一个来源,然而,每场戏都是完全新的。
  ‘该是生活艺术,”他讲授道。“将来,您自己可以随意继续塑造您的生活游戏,使它具有生气,使它纷乱繁杂,使它丰富多彩,这是您的事。在更高一层意义上说,一切智慧始于疯癫,那么,我们也可以说,一切艺术、一切想象始干精神分裂症。甚至有的学者也稍微认识到了这一点,例如,在《王子的神奇号角》这本非常有趣的书里就能读到。这本书描写了一位学者辛苦勤奋的工作,是由于许多疯癫的、关在疯人院里的艺术家的天才合作才变得高贵起来的。就这样,请您收起您的角色,这种游戏今后还会经常使您快乐。今天十分放肆、变成不可容忍的妖怪、败坏了您的兴致的角色,明天您可以把他贬为无关紧要的配角。一时似乎注定要倒霉、成为明星的又可怜又可爱的角色,下一次您可以让她成为公主。祝您快活,我的先生。”
  我感激地向天才的棋手深深一鞠躬,把小棋子装到口袋里,从狭窄的门中退了出来。
  本来我想,我回到走廊里就坐到地上,用这些小角色玩它几个钟头,永远玩下去。但是,我刚回到明亮的圆形走廊里,新的强大潮流就把我带走了。一幅标语在我面前闪着耀眼的光。

    ┌——————───—┐
    │ 荒原狼训练者的奇迹 │
    └——————───—┘

  看到这块牌子,我百感交集;各种各样的恐惧和害怕又从我以往的生活、从遗忘了的现实中涌出,使我揪心。我用颤抖的手把门打开,走进新年集市似的房间。我看见里面安了一道铁栏杆,把我和舞台隔开。舞台上站着一位驯兽者,这位先生装模作样,外表有点像市场上叫卖生意的商人。他留着宽大的上须,上臂肌肉发达,穿着花哨的马戏服。尽管如此,他却又很像我,像得阴险讨厌,这位强壮的汉子像牵一条狗那样,用绳子牵着一只又大又漂亮、瘦得可怕、眼神卑法的狼,这光景真惨啊!观看残忍的驯兽人让这只高贵而又卑微听话的猛兽表演一系列花招和引起轰动的节目,让人既感到恶心又感到紧张,既感到可憎可恶又感到神秘有趣。
  这位汉子是从我身上分出来的该死的孪生兄弟,他把狼驯得服服贴贴。那只狼非常注意地听从每一个命令,对每一声呼唤、每一声鞭响,都作出低三下四的反应,它双膝跪倒,装死,用两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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