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番外何处问来生_by_云水(云水在瓶)-第1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听著!”我摸著琴,清了清嗓子,按他方才《南歌子》最後两句的调子信手弹来:
“佛前求得今世逢,痴醉此心与君同……”
允让动容,直起身来望著我,却听我反反复复摇头晃脑都在唱这一句,琴曲也弹得不成音调,不由笑了起来:“怎么都是这一句?”
我停手一笑:“有这一句便够了。”
允让眼神一深,便握住了我的手。却听竹林那边有人喃喃说道:“痴醉此心与君同,痴醉此心与君同……不错,若能有这一句,便够了……”
我倏然抬首望去。
竹林那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怔怔地看着我。
是梦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陌生俊朗少年抢步上前,深施一礼,笑道:“在下韩琦,在此种竹植梅为戏,偶得两位佳客,实乃不胜之喜!”将手向秦枫一比,笑道:“这位是西夏来的远客,我们正要去北池参加汴梁琴会。两位亦是雅人,何不同行前往,以乐会友?”
韩琦?好熟的名字。
我想到一个人。
韩琦,字雉圭,相州安阳人,性坚毅,善谋略,任右司谏时,曾一次奏罢宰相、参政四人,闻名朝野。
原来是这么个俊朗少年。允让平日深居简出,凡政务暗中把持,想是韩琦年轻,竟不识得他。
允让微笑着望我,要看我的意思。我心中一动,拱手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北池在黄河南不远处,绿树成荫,花草满圃,湖水清澈,小舟荡漾,景色宜人,与黄河岸边相比又是另一番风景。
琴会早已开始。韩琦粘在我们身边,不停解说,热情周至,倒把秦枫挤到了一边。
盛情难却。我一一细看过去,但见“九霄环佩”,“春雷”、“枯木龙吟”,“大圣遗音”,
“飞泉”、“独幽”,“一池波”,“冥王”,“松风清节”,“秋籁”……有唐一代的名琴,竟汇集了个八九不离十。更有当代名琴:“混沌材”、“玉壶冰”、“海月清晖”,“鹤唳清宵”、“洒尘”、“潇湘夜雨”、“铁鹤舞”……令人目不暇接。
汴梁不愧是天下繁华地。这多名琴现世,若是当年教我们琴的老夫子看到,怕是会流着泪爬过去。
允让兴致勃勃,绕着那台唐代名琴“春雷”左右细看。他是精于琴艺之人,感受自然不同。
除了名琴,还有一些瑟、筝、琵琶名品。“断云孤雁”,“秦歌”,“武林”,“龙回首”,“杜宇魂”……或肃杀或旖旎,另有一番风情。琵琶和筝不比古琴,弹奏前没那么多讲究,便有人信手而拨,当场试音,场面甚是热闹。
正四处张望,忽觉一人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我当是身边的允让,想也没想,便反握回去。
笑着转头一看,竟是秦枫。
笑容瞬间凝结。
我连忙把手挣脱开来。再转头时,已被人流从允让身边挤开。
秦枫在人流中护着我,默不作声。
我微觉歉意,低声道:“你还好么?”
秦枫默默无语,呆了半晌,道:“还好。”
“你……元昊有没有罚你?”我小心翼翼地问。
秦枫不语,过会儿淡淡说道:“罚过了,没事。”
我心中愧疚,待要问问是怎么罚的,却问不出口。
秦枫看了看我的表情,微笑:“我自小在他身边伴读,为他出生入死几回,他不会因这点小事太为难我。”
小事?我苦笑。见他一脸云淡风清,心里愈发难受。
他甚至不愿让我为他愧疚。
这头小狐狸对我好得很哪。
心里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悸动,却忽觉背后多了一人。
边上的人诧异的眼光纷纷看过来。
我回头看去,却是允让。
允让对我展颜一笑:“我正看那‘春雷’入迷,转眼不见了你,急坏了,连忙施展轻功到处寻你……别人都当我是妖怪呢。”
我“噗嗤”一笑。凡夫俗子忽然见了轻功,岂不以为是大白天见鬼?
再偷眼看秦枫时,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心头不知为何掠过一丝怅然。那边却传来一阵筝声,音调凄婉。
有人调筝而歌:“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筝音凄凉,是名哀筝。一阙《玉楼春》被唱得凄婉惆怅,绕梁不绝。
我却识得那个凄凉的嗓音。
心中一颤。
秦枫啊,你是在告诉我,无情不似多情苦么?
那边众人轰天价叫好。却见个中年儒雅之人携了秦枫的手,越众而出,谈笑风生,并肩乘舟而去。
允让若无其事,低声说道:“那人是御史中丞晏殊。秦枫方才唱的词,正是晏殊旧作,好心计。他此次来名为西夏进贡,实则交接权臣刺探军备,若得晏殊好感,大有助益。”
原来他只是为了讨好权臣。我默然无语,怅然若失,正不知说什么是好时,却见一名金翎卫神情紧张,闪到允让身边,悄悄说了两句。
允让不动声色,微笑着对我伸出手来。
“回府吧。”他柔声说。
我抓住一只刚出壳的小蚊子,仔细研究它纤长的大腿。
天气暖了。连蚊子都有了。
无聊啊无聊。
一回府允让就不见了,把我一个人晾在这里研究蚊子大腿。
很纤细的腿。按同样的比例长在女孩子身上应该蛮漂亮。
就是数量多了些。
女孩子不是蜘蛛精,要这么多腿也没用。
天色麻麻黑。
随便吃了些东西,我避开侍卫,偷偷溜出房门,在府中四处乱逛。
平日里我不是病在床上走不动,便是有允让陪着,出来乱转的机会不多。府中带刀侍卫来来往往,在不起眼之处,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机关。
我吐吐舌头,小心翼翼避开。
正自闲逛,却听见一个声音。
展目望去,那边黑黢黢蹲着一人,脚边全是黄黑之物,散发着古怪的气味。
我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地越过满地药渣,拍了拍那个蹲在地上哭的小丫鬟:
“怎么了?起来吧,这样会让人以为你在拉肚子。”
小丫鬟含泪抬起眼睛来看了我一眼,又把头埋下呜呜地哭。
好个清秀的小丫鬟。
可是我最见不得女人哭。
我叹气:“别哭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我能帮你。”
大概看我长得不像坏人,小丫鬟呜呜咽咽地说:
“我……我不小心把煎好的药打了,若是被人知道,我又要挨打了……”
我立马想起我在秦枫的南华王府挨打受人欺压的往事,随即一只小狐狸蹦进了脑子里。
秦枫。
摇了摇脑袋,把小狐狸的影子晃开,我温言道:“别哭了,你再去抓一副药来,我帮你煎,应该还来得及。”
最多火候不足,药力差点,肯定喝不死人。
小丫鬟哭丧着脸:“我不知道药方!”
眼珠子一转,我笑:“不要紧,我知道!”
小丫鬟终于停止了哭泣,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
片刻之后,我拿着笔和纸凑在地上的药渣上又看又嗅,念念有词地把药名记在纸上。
小丫鬟蹲在一边看着我,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笑什么?”
小丫鬟的脸蛋红了,嗫嚅道:“我见到你又看又嗅的样子,又想到你方才说的话……”
“我方才说什么了?”
“你说……你说我拉肚子……”
“咳咳咳咳……”我没掌住咳了出来,脸红脖子粗,恶狠狠瞪了那小丫鬟一眼。
自作孽不可活。没地被这小丫鬟欺负。
一面和小丫鬟唠叨聊天,一面记药名,终于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药方弄了出来。
我喜滋滋地把药方递给小丫鬟雁雪。
雁雪接过药方,抿嘴一笑,脸上又红了:“公子……你,你心肠真好,人又这么漂亮……”
我一激灵,连忙纠正她:“是帅,是帅!”
雁雪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公子你很帅!很帅!”看了我一眼却又笑了起来,见我瞪她,连忙深深万福告退,自言自语道:“比我家主母还漂亮呢……”
想起方才药方上的那些药,我心中一动,喊住了她:“雁雪,你家主母是谁啊?”
“汝南王妃啊,京中有名的大美人呢!”雁雪笑道。
汝南王妃?允让什么时候有王妃了?
我愣住。
不错,允让已经二十多岁过了成家的年龄了。若没那些变故,我也早就妻妾成群,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
那张药方……那张药方根本是妇人产后虚弱的调养方子。
雁雪炫耀的笑语还在传来:“主母刚为王爷诞下第二位小王爷,王爷高兴得很,亲手为我家主母开药调养身子呢!”
我茫然在府中乱走,脑子浑浑噩噩,略微清醒时,我已不知不觉来到了一栋小阁前。
一片翠绿的修竹,随意种在阁前。
我却看出这是以前我和允让所学的机关学著作《天机》上列出的“竹阵”。
这阵,多半是允让布下的。
心中一动。府中为什么有这么多机关?阁子里又是什么?
我迟疑了一下,轻轻举步,向竹阵中走去。
竹影摇曳,风起叶动。
“竹阵”的阵势我虽了然于胸,只是以一个废人的力量要绕过去也没那么容易。
後背已被汗湿透,两手却是冰凉。
好冷。
忽然,我毫无预兆地被抱起在半空。
我大吃一惊,回头却见允让。
喉咙在瞬间噎住。
“怎出了一身汗?当心受凉。”允让伸出手来替我擦汗。
我别过头避开他的手。
允让一笑,把外衣披在我身上:“怎么又闹小脾气了?夜凉风冷,跑出来也不知道加件衣服,真不会照顾自己。”抓住我的手便往嘴边呵暖气,笑道:“暖和点没有?”
冰凉的手似乎有了点暖意,身子却仍然冰冷而僵硬。
允让抱著我出了竹林,林外不知何时多了大群的侍卫小厮。
“晏御史府夜宴,请我们过去呢。”允让柔声解释。
他在大庭广众下毫不避忌地抱著我,神态是那么自然,似乎心无芥蒂。
晏殊在朝多年,重贤纳士,善于提拔後进,人缘极好,御史府夜宴自是一番热闹景象,韩琦、范仲淹、欧阳修等人,甚至秦枫都已到了。
我去拿酒壶,却被允让挡开,低笑道:“别想贪杯,当心身子……我是为你好……”
默然无语。
过得片刻,我神色自然地退席更衣,避开允让的耳目悄悄溜出了晏府。
酒,酒,我要酒。
我要火辣辣的酒。
我知道我若在酒楼茶馆晃荡他定能很快找到我,所以我去了我最厌恶的地方。
窑子。
酒是色媒人。有色处必有酒。
可惜我鼻子过敏,闻不得浓浓的脂粉味。他很清楚这一点,他不会那么快想到我在自找苦吃逛窑子。
就让他找去吧。
才进大门,莺莺燕燕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眼珠子刷地集中在我身上,沈默片刻,陡然一声呼哨包围过来,叽叽喳喳,搔首弄姿,妩媚献笑,动手动脚,空中飞扬的脂粉呛得我一连打了几十个喷嚏。
传说中的窑子……果然可怕。
我泪眼朦胧地擤著鼻涕,从火辣辣的肉堆里奋力突围出来,抓出鸨儿砸下一锭白银,弄了间干净的屋子和几坛火辣辣的烧刀子。
一样火辣辣,酒比女人好。
酒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烧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