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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十九岁的天使-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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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岁的天使



作者:三好彻

    


  该项消息传入记者俱乐部时,我手上是听十三张的国仕无双牌。过去,也曾完成数次国仕无双,但听十三张牌则是学会打麻将以来的第一次! 
  带进消息的是今年春天才进入我们报社的福地。福地很激动,一冲进记者俱乐部,立刻高声说:“发生命案了!年轻女性怪异地陈尸饭店房中,听说是曾在‘波尼尔’待过的比奈子。” 
  对面的大贯——他是竞争报社的记者——马上一把推倒牌。大贯败得一塌糊涂,每个一百点的筹码只剩下几个,而我赢了他所输的部分……但还未到结束之时。 
  大贯满面笑容。 
  在我之前摸牌的东田略带遗憾地说:“不能打完吗?” 
  “这是早就约定好的。”大贯回答。 
  在记者俱乐部打麻将,一旦有案件发生,当场就终止,一切输赢皆不计。当然,如果四人皆同意继续,那是另一回事。 
  大贯当然不想继续下去。 
  我推下听十三张牌的国仕无双,又立刻弄乱,这是牌局告终的暗号。 
  “福地,现场在哪儿?” 
  “元町山丘上的M饭店。” 
  “是比奈子没错吗?” 
  “饭店的住宿登记卡上登记着花村比奈子,这是她的姓名吧?” 
  确实如福地所言。但我无法相信! 
  这个世界上同姓同名人太多了。何况,比奈子会……我的胸中一阵刺痛。 
  最后一次见到比奈子是三个月前,当时,她刚辞掉记者俱乐部附近的“波尼尔”咖啡屋的工作。她看起来非常幸福,在初夏明亮的阳光里,舞蹈般地走在银杏路树下。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她!她和我对望一眼,微笑了,那是再坚硬的心都会被融化的微笑。 
  “你好像很幸福。”我说。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应该说一些其他的话才对。 
  若是以前的比奈子,一定会马上反击,因为,她的个性就是这样。 
  但这时的她不同了。 
  她说:“看起来这样吗?是的,我非常幸福。” 
  已经不是不好意思的年纪了,但我仍感到不好意思。我凝视着比奈子,她也以美丽的眼眸回看着我。 
  总觉得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光彩的眼眸。不只是觉得,事实上是未见过! 
  “幸福……是吗?”我喃喃低语。 
  “是的。” 
  “那太好了。” 
  “你真这样认为?” 
  “我不想骗你这种年轻女孩。” 
  “我知道。”她点点头。 
  然后,她轻轻说了声“再见”,转身往前走。 
  几步之后,我回头。 
  她并没有回头。早已预期她一定是这样,然而还是有些伤心。 
  当然,也不是很伤心,毕竟已不是容易受女人伤害的年龄了。 
  我已是年过35岁的资深记者,早已不再感伤。 
  我亲眼见过太多人的生与死。关于我的眼睛,她曾说过:你只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事。 
  不,我的眼睛如何都无关紧要,因为,我的眼睛本身并无多大的意义。我只想说,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个19岁的女孩。 
  “你几岁了?” 
  “你认为几岁?”她挑衅似地反问。 
  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小野猫”这个名词。 
  “19岁吧!” 
  “问谁的?所以嘛!我才讨厌新闻记者。明明已经知道,何必再问?” 
  “好记者对任何事都必须求证。” 
  “那么,这也是你的工作之一了?”她满含讽刺意味地问。 
  当然,这不可能是工作。如果和女人睡觉是工作,不知该有多好!这话虽嫌低俗,却是肺腑之言。 
  坦白地说,这段对话是和她睡觉后翌晨发生的事。以时间上而言,距最后一次和花村比奈子见面,又是往前三个月的事了。 
  最初,也曾打算和她上床。我在伊势佐木町的酒吧喝过酒,独自回家途中时,遇见她。 
  知道我就住在附近,她主动说是不是能去看看。 
  “可以。不过,发生什么事你可不能哭。”体内多少有点酒精成分,我说。 
  “会发生什么事?” 
  “谁知道!” 
  “是吗?你明知道才说的,不是吗?” 
  “如果你这么说,可以回去,又不是我邀你。” 
  “你一定认为我会喽?好,我决定去。”她说。 
  坦白地说,我真的没打算发生什么,而事实上却发生了。令我惊讶的却是:她完全不在乎! 
  我说要睡沙发,她反而当着我的面坦然褪去衣服,躺在床上。 
  “要过来吗?”她问。 
  “年纪轻轻的,倒想试试我这种老男人……” 
  “或许吧!你讨厌被试?” 
  “从学生时代起,我就不喜欢实验。” 
  话虽如此,我还是站起身。不是替自己申辩,其实,若被拒绝,我也不会坚持,我不希望勉强别人来满足自己的欲望。虽然不常有女人睡在我床上,却也并非第一次。 
  关于她的身体,我不太有记忆。别误会,我并不是因过分耽溺而无记忆,只是,男人和女人要充分了解,一次是不可能的。小说里常有初次上床的男女就互相达到恍惚境界的描写,但是,那只是小说作者的低俗猜想。事实上,不管是什么人,绝对无法如此动物化! 
  就因为有过那件事,最后一次见面时,她急剧的转变才令我愕然。而知道她死亡时,我更愕然了。 
    


  饭店建造于可俯瞰横滨港的丘陵上。虽是九层建筑,却因地点关系,看起来比实际更高。 
  现场在五楼。我们赶到时,调查人员和鉴定人员已先到,别说命案现场的房间,连门口都无法接近。 
  柜台的职员困惑似地望着我们。几位客人反而眼中充满好奇的光芒。人类对于与自己无关的人的死亡,总是兼具无责任的旁观者和冷酷的法官的漠然,而我们就成为他们的代言人。 
  “什么时候发现的?”福地掏出记事本,问柜台的男职员。 
  “刚刚。” 
  “刚刚是什么时候?” 
  “约摸一小时以前吧!我不知道正确时间……” 
  “发现者是谁?” 
  “负责打扫的服务生。” 
  “姓名是?” 
  “姓田谷,不过,目前人不在这里。” 
  “在什么地方?” 
  “这……” 
  “在饭店里吧?” 
  “大概在。” 
  福地的询问法令我气得牙痒痒的。而大贯早已不知去向。 
  如果我和大贯是同样的立场,一定也会采取同样的行动。依福地的方法,问出眉目时,太阳早就下山了。 
  我留下福地,开始搜集和自己很亲近的人生前的资料,对我而言,心理上毫无排斥感。不是我冷酷,而是早已养成职业性习惯了。 
  我查出来的概要如下: 
  发现者是田谷胜夫,23岁。时刻为下午两点左右,正要前往打扫房间时。 
  上午,约摸10点钟,田谷想打扫509号房,亦即花村比柰子所住的房间。但门把手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 
  田谷先打扫完其他房间,正午时,再去看一次,牌子仍未变。 
  睡到正午的客人并不算少。 
  下午两点,田谷先拨内线电话至509号房,想问何时可前往打扫。另一方面,也是想求证一下,因为有些客人随手挂上牌就外出。但无人接听,这表示客人并不在房内。 
  田谷带着备用钥匙前去,打开门。 
  他边吹口哨,边走进去,心想:果然是忘了拿下牌子。 
  但客人睡在床上!长发垂至地板,枕头掉到一旁。田谷怔住了,一瞬间,他以为见到不该看的场面,狼狈地想立刻退出房间。 
  因为,客人如果醒来,一定会大骂他! 
  就在此时,田谷感到情形有点怪。那位女客人看起来不像是单纯的熟睡! 
  他小心翼翼,慢步走近。床头柜上,有个装安眠药的空盒子,药瓶则掉在脚边。田谷慌忙冲出房间。 
  根据柜台的住宿登记卡,女客人是花村比奈子,住在中区日本大街。但是,经查,并无此人居住。 
  死者是前一天下午住进饭店。她在三天前以电话预订房间,预定住宿两天。依接到电话的柜台人员的证言,应该是比奈子的声音。 
  不过,严格说来,并无任何证据可证明是比奈子,柜台人员问是谁要住宿时,对方回答说是她自己。 
  房间是附带浴室的单人房。到旅馆时,她并未携带任何行李。 
  饭店方面依惯例要求先付费,金额为一万元。她当场支付一万元。 
  住进房间大约在下午4点,之后,拨电话叫了咖啡,由女服务生送去。当时,她站在窗畔眺望着海面,女服务生拿出收据时,她在收据上签写花村的英文名字。 
  之后,她似乎外出了。 
  之所以说“似乎”,因是没有任何人能够确定。但509号房的钥匙不知何时丢在钥匙箱内。 
  8点左右,比奈子来了,说:“我是花村,请给我509号房的钥匙。” 
  接过钥匙,她搭上电梯,柜台男职员曾亲眼见她进入电梯的背影。电梯已改为自动控制,没有服务生负责。 
  在记者招待会上说明案情的人是刑事课长永野。但是,永野的说明很简略,有件事我一直无法释怀。大贵好像也有同样想法,便问道:“课长,她是在我们常去喝咖啡的咖啡屋工作过的女性,但并非是那种会自杀的类型。” 
  “自杀或他杀,目前尚无法断定。” 
  “有没有可能是自己疏忽,把药量搞错?” 
  “那也是可能性之一。” 
  “没有遗书吧?” 
  “什么都没有。” 
  “也没有留在家里吗?” 
  “她住在什么地方,警方还不知道,目前正在问‘波尼尔’的老板。说不定,在家里留下遗书也未可知。” 
  “有他杀的可能吗?”福地问。 
  “这……”永野停顿一下,“尚未做如此判断。亦即,没发现他杀的迹象。” 
  不知何故,大贯微笑了。 
  我能了解他为何微笑。永野虽说本判断为他杀,但已发现某种资料,令他不能完全放弃他杀的这条线索。 
  我不知永野手上握有什么资料。但无可置疑的,大贯绝对和我有相同想法。那是因为忘记是什么时候了,我和大贯在“波尼尔”碰面,当时,我们和比奈子一块儿闲聊,而大贯还记得那段内容。 
  话虽如此,也不是谈什么特别重要的话题。当然,在人生中,具有特别重要性的话题并不太多! 
  当时,比奈子这样说:“我有恐高症,一旦到了很高的地方,就会手脚发软,全身无力。” 
  大贯叼着烟,说:“是吗?那么只要带你到高山顶上,就能轻易把你强暴了?” 
  “大贯先生想强暴我?”比奈子淡淡地反问。 
  “男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不是问男人,而是问你,你可以不必向我说明与男人有关的事。” 
  “看起来你对男人好像很了解?” 
  “高官显贵完全不认识。”比奈子故意回答。 
  我笑出声。很明显的,大贯输了。而大贯似乎也有所自觉,咬住下唇,然后,发出空洞的笑声。 
  比奈子冷冷地望着他。那种眼神根本不像不满20岁的年轻女性的眼神,令我觉得像我们这种年纪的男人了解女人的程度,远比不上她了解男人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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