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阳-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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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哪?你告诉我去哪?”陶书远道:“去哪?去哪不行呀,怎么就非得去那地
方不可吗?”陶书利道:“哎,老二,那地方你去没去过?”陶书远道:“没去
过。”陶书利道:“想不想去?”陶书远道:“不想。”陶书利道:“有工夫我
带你去呀!”陶书远道:“我不去!”陶书利突然火了,道:“你他妈的不去你
来劝我个屁!”陶书远道:“我不去我才有资格来劝你!”陶书利道:“你不去,
那是你有地方去!从小,你念书去了,我呢,念了几天私塾,不好好学,先生气
跑了,陶老爷也不管我。我那个娘呢,陶家的一大档子事儿够她忙的。我他妈的
从小就跟下人玩,我偷家里的钱,叫他们领我听说书看唱戏的,看耍戏法的。大
了,我就赌,嫖。老二,你可不知道呀,骰子抓在手上‘哗哗’一摇,他妈的人
世上的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小娘们儿往怀里一搂,销魂呀,骨头都酥了,什么陶
家的这个那个的,谁管呀。这地方不去,你往哪地方去呀?我不像你呀,可以教
教书,还有个书玉整天围在身边转,二哥长二哥短地叫着。谁也不烦你,看了你
都喜欢,谁他妈的喜欢我呀?哎,二少爷,那个五姨太,也喜欢你吧?”陶书远
道:“大哥,你说点正经的不好吗!”陶书利道:“什么是正经的呀,我长这么
大,就没他妈的正经过!”陶书远道:“谁教你不正经了?从小,咱们一起念私
塾,你往先生的茶杯里尿尿,叫你背课文,你说你舌头肿了,说不出话。你往丫
环的脖子里塞虫子,往家丁的屁股上抹牛屎。你偷钱,偷家里的首饰出去卖。长
大了,就嫖、就赌。你怎么不知道控制自己?什么香什么臭,什么好什么坏,你
分不出来吗?你是不想,你是只要痛快就行,只要你痛快了,什么祖宗爹娘,什
么道德良心,你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你还有道理了,你有什么道理呀?”
陶书利道:“二少爷,二少爷,慢,慢。陶家有良心吗?陶家有道德吗?老爷一
辈子都干了些什么有良心的事儿?大太太都干了些什么有道德的事儿?你娘,三
太太、四太太,都干了什么有良心有道德的事儿?你说,你说呀!”陶书远道:
“他们不好,你就不好吗?”陶书利道:“他们不好,我凭什么好?做好人多累
呀,好吃好穿的尽别人,累活脏活你自己干。别人骂你你听着,别人打你你躲开。
扶老的,背小的,多累呀,谁爱做好人呀!做坏人多舒服呀,吃,吃好的,穿,
穿好的,不干活,看谁不顺眼踹他两脚,看哪个小女子长得俊,搂过来就睡……”
陶书远道:“呸!你要脸不要脸了!”陶书利道:“那肯定不要脸了!二少爷呀,
你昵,当不了坏人,我呢,也当不了好人,咱谁也别劝谁,谁也别管谁。可有一
条,五姨太你就别和我争了,我非把这小娘子拿下不可!”陶书远道:“你敢动
她,我饶不了你!你、你简直不可救药!”陶书远摔门走出去。陶书利大声吼道:
“我是王八蛋,你管得着吗!”
那个时候,仪萍在荷花池边画画,画面上出现了池水中的荷花、回廊,岸边
的假山石与垂柳。小福子站在一旁看着,道:“太像了!”仪萍道:“画着玩,
像不像就这么个意思吧!”小福子道:“像,真的像呀!”仪萍道:“我小的时
候就爱画画,可没有人教,就一直这么瞎画着。”小福子道:“五姨太,您家是
大户人家吧?”仪萍道:“不是。”小福子道:“不是大户人家,怎么又会弹琴,
又会画画,还识字呢?”仪萍道:“我陪大户人家的小姐在上海念书,她们家人
希望她学会弹琴、作画、读书写字,可是她没学会,我倒学会了。每次她爹去上
海看她,她都让我给她作几幅画,写一些字,糊弄她爹。我就是这样练的。”小
福子道:“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是哪地方的人?她爹是做什么的呢?”仪萍看着
小福子,突然就笑了,道:“那小姐是宁波人,她爹是做大买卖的!”小福子察
觉仪萍的笑容有些异样,有些慌了,道:“哦,做大买卖的呀!……”
小福子冷丁回头,发现陶书远站在后面,看仪萍画画。陶书远嘘了一声,示
意小福子不要出声,并示意小福子离去。小福子偷偷走开。
仪萍还在认真画画,道:“小福子呀,烧火的大贵,是不是和你挺好的呀?”
仪萍发现没人回答她,停下来转脸看,看到了陶书远,她一愣。仪萍道:“你?
……”陶书远道:“仪萍,你画得真像!”仪萍道:“二少爷,你有事吗?”陶
书远面对仪萍的冷淡,有些意外,道:“仪萍你?……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叫
我二少爷了,叫我书远。”仪萍道:“二少爷,我可以叫你书远,但是你不可以
叫我仪萍。我是你五姨娘呀,仪萍可不是你叫的,这你心里可要清楚呀!”陶书
远道:“仪萍,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冷淡呀?”仪萍道:“没有,我就是这样的人!”
陶书远道:“不会吧,你不是那样的人!”仪萍道:“那你是不了解我,我是这
样的人。小福子!”站在远处的小福子跑过来,道:“五姨太!”仪萍道:“把
东西收拾了,咱们回去吧!”说完,仪萍转身走了,把陶书远扔在了那里。陶书
远道:“仪萍!……”小福子道:“二少爷,你们怎么了?”陶书远道:“啊,
没事儿。哎,小福子,五姨太爱吃什么?”小福子道:“五姨太爱吃鱼,吃淡水
鱼,不吃咸水鱼。”陶书远道:“爱吃鱼的人,什么性格?”小福子道:“爱吃
鱼的人……不知道。”陶书远道:“性情冷漠,铁石心肠!”
说完,他也走了。小福子自语道:“二少爷不高兴了?……”
离开了仪萍,陶书远一个人来到江边,半躺在江堤上吹口琴,他看着江堤下
面的苇荡,目光忧伤。接天连地的苇荡在风的吹动下,海浪一样波涛翻滚;远处
有水鸟成群飞过,飞向遥远的天边……口琴声在苇荡顶飘游,像在诉说着一个故
事,娓娓婉婉,很忧伤。
这个时候,一辆带篷的马车在苇荡里往前行驶着,来到了苇荡深处,马车停
下,大梅子从车上下来。两个警察押着一个人从苇荡里走出来,这个人头包着,
却能看得出就是那个要杀仪萍的钓鱼人。那人看到大梅子,像看到了救星,喊道:
“大梅子,快叫三太太来救我呀,他们把我的一只耳朵割掉了!”大梅子对警察
道:“你们阎探长呢?”一个警察道:“阎探长公务在身来不了,让我们两兄弟
来办这件事。”大梅子道:“开价吧!”警察道:“两千大洋!”大梅子道:
“两千大洋,离谱了吧!”警察道:“陶家人要是知道了三太太安排人在黑云滨
杀人,她那个当家人还怎么当?这不值两千块吗?”大梅子道:“老阎和我们三
太太是有交情的,咱们讲讲价,一千大洋吧?”警察道:“老阎要是和你们有交
情,他自己就来了!你要是觉得这个价不合适,我们就把人带走了!”钓鱼人喊
道:“大梅子,救我呀,救我呀!……”大梅子道:“你们别走,我给你们拿钱!”
大梅子上了马车。两个警察押着钓鱼人在等。突然马车的布帘挑了起来,一边探
出一个男人,手持驳壳枪,连连开火,把两个警察和钓鱼人打倒在苇荡里。马车
调了弯,快速跑了起来。三具死尸静静地卧在苇荡里。
苇荡的另一边,一个蒙面人露出了头,看着这边。
三太太坐在仙台镇的一家茶馆里喝茶,她对面一个老者在拉弦,一个小女孩
唱着小曲。三太太听着伤感的小曲,有些难受,从兜里掏出一块大洋,喊道:
“堂倌!”堂倌跑来道:“太太,有什么吩咐?”三太太道:“去,赏给他们!”
堂倌道:“好哩,太太赏大洋一块!”堂倌把大洋交给了老者。老者和女孩给三
太太鞠躬,道:“谢谢太太,谢谢太太!”三太太道:“不要谢了。小孩子家不
容易,怪可怜的。”老者道:“太太菩萨心肠,太太菩萨心肠呀!”说着又开始
演唱。
大梅子匆匆进来,道:“三太太。”三太太道:“你坐,喝茶。”大梅子道:
“先说话吧!”三太太道:“喝茶!”大梅子道:“好好,喝茶,喝茶。”大梅
子一边喝茶,一边焦急地看着三太太。三太太不瞅她,看着那边唱小曲的,慢慢
喝茶。大梅子忍不住道:“三太太,事办完了。”三太太道:“老莫那个人挺可
惜的,死了还缺只耳朵。你给他们家里送两百块大洋吧,听说他有两个孩子,还
有一个老母亲。”大梅子道:“我知道了。”
三太太说完起身就走了,大梅子坐在那听曲,一动不动。
四太太穿得漂漂亮亮走出大门,后面跟着凤妹子。门前停着轿子,看样子要
出门。四太太还没上轿,凤妹子捅了下四太太,四太太转头看见阎探长的马车从
对面驶来。四太太急忙拦住。阎探长的马车停下了。四太太上前问安,道:“阎
探长好哇!”阎探长笑眯眯地看着四太太,道:“你好哇,四太太。”四太太道:
“您这是去哪儿呀?”阎探长道:“在家刚住了一晚上,就得回县里了,清查革
命党,还不是袁世凯闹的!”四太太道:“进屋喝杯茶吧!”阎探长道:“不打
扰了,不打扰了。”四太太道:“怎么这样客气呀,不给我面子?”阎探长道:
“哈哈,不敢,不敢。您这是要去哪儿呀?”四太太道:“我呀,正想去您府上
坐坐呢。”阎探长道:“那好哇,难得四太太这么看重我,我可是受宠若惊,十
分荣幸了!”四太太道:“嘻嘻,那您不去县里了?”阎探长道:“不去,不去
了。请!”四太太道:“阎探长请。”
四太太跟随阎探长来到了阎家,阎探长和四太太落座。四太太道:“您真领
我来您家呀,就不怕您太太吃醋?”阎探长道:“啊,她回娘家了,走好几天了!”
四太太道:“是吗,我说家里这么清静呢!阎探长呀,其实你这个人挺随和的,
刚开始我看见你的时候,还真挺害怕的呢!”阎探长道:“害怕?怕我什么呀?”
四太太道:“你总绷着个脸,见了谁也不笑,腰里别把枪,怪吓人的!”阎探长
哈哈大笑道:“你算说对了,不少人都怕我哩。城里的人吓唬孩子都说,‘别哭
了,再哭,老阎来了!”四太太被逗得咯咯直笑,道:“还有这么说的呀。我光
听说,别哭了,再哭马猴子来了,你老阎成了马猴子了!”阎探长道:“其实怎
么样?我是不是挺随和的?接触久了就会让你觉得我是那种挺亲切的男人,是不
是?”四太太道:“是是是。”阎探长道:“四太太,护国军的江参谋长,最近
没来?”四太太道:“阎探长,您提他干什么呀,江参谋长和我有什么关系呀!”
阎探长哈哈大笑道:“四太太,不说实话了吧?你和江参谋长还有六爷,合伙贩
烟土,这事儿还能瞒得过我老阎?”四太太道:“人家都说你们警探像狼狗,哪
地方有味,都能闻着。”阎探长道:“听说,你叫姓江的那小子给骗了?他拿着
钱跑了?”四太太道:“这事你也知道呀!”阎探长道:“我什么事情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