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芬郡奶油-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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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丽柏会多住一星期。”
雅量点点头。
“她没有使你太难堪吧。”
雅量微笑,“青年人都是如此。”
他悄悄探手进她衬衣,一边轻吻妻子。
正在这时,那少女碰一声推门进来看到,“Eww,”她厌恶地说:“你们两人真是色情狂,无时无刻不在做那事!”
连她父亲都忍不住大声说:“所以我们关着书房门,你不知应该敲门?”
她哼一声,“歌诗玛找你。”转身离去。
尼可莱只得出去听电话。
雅量想:不久,她们要毕业、谈恋爱、结婚、生子,事事与父亲有关,他名正言顺会拖着雅量参与那些盛会。
雅量要是喜欢这些感人场合,她早就结婚生子,可惜她并不稀罕。
杨雅量只在赚取生活开销之余与爱人温存。
这是尼可莱回转,“对不起,大女的微积分考试不及格,我得替她找补习老师。”
雅量也累了。
第二天她在课室,王妈打电话找她,“华顿小姐躲在房里痛哭,要我找你回家。”
雅量想一想,“你找华顿先生好了。”
“我也这样想,可是秘书说,华顿先生在商会开会。”
雅量问:“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
“那我马上回来。”
“谢谢你太太。”佣人松口气。
这翡丽柏分明来叫雅量没好日子过。
到家,王妈已在等她。
雅量匆匆拍客房门,“翡,你找我?”
门轻轻打开,啊,这次不像恶作剧,只见少女已哭得头脸通肿。
“有人欺侮你?告诉我,我替你出头,我徒手将那人的头切下当球踢。”
翡丽柏在她耳畔说几句。
雅量立刻放下心,她有点意外,“傻女,这有什么好怕,你首次月事,我替你准备。”
她叫佣人做一杯热可可。
雅量取出卫生用品,不嫌其详解释生理问题,“学校没教这个?”
“都有,但是仍然惊吓。”
一切就绪,她叫少女休息,“我就在书房。”
少女忽然感动,她百般刁难继母,她却不以为忤,在要紧关头,她不顾前嫌,出手相助。
她拥抱雅量,雅量举起双手,没有反应。
她不生气,因为她是成年人,她从学校赶回,也因为她是成年人,她尽量做一个大人应做的事,不要求任何报酬。
“脏衣服--”少女嚅嚅。
雅量低声说:“我会替你处理。”
佣人与司机私语:“太太真好涵养。”
司机颔首,“从不叫我们做这做那。”
“是我俩留意她喜欢什么,才照着做。”
傍晚尼可莱耶回来,一脸倦容,取瓶啤酒喝,一只手解领带,公事包、衬衫……全扔在地上,雅量替他拾起。
她替他揉揉脖子,他握住她的手深吻。
女儿叫他,他过去。
稍后回来,他对雅量微笑说:“你俩总算互相谅解。”
雅量惊讶,至此她才知道丹麦人并不了解她。
杨雅量寒窗十载,读得博士衔头,又十年苦工升为教授,她并不在乎谁了解或不了解她为人。大丹小觑了她。
她不出声,雅量从小养成这脾气,越有话说,越是沉默。
尼可莱耶说:“我猜翡丽柏也玩够,下星期我到苏黎世开会,顺道把她带回家。”
“去多久?”
“约一星期。”
雅量牵牵嘴角。
“你怕我不规矩?可要与我同行?”
“学校正考试。”
“天气不好炎热,坐着都会出汗。”
这些,都是结婚十年以上夫妻之间的对白。
“我叫阿嬷多做几个凉拌菜。”
雅量说不出的惆怅。
他们两父女一起回欧洲,雅量松口气。
她在自己那间小小工作室逗留的时间比较长。
有时午睡过头,天黑才返回家吃饭。
算一算,结婚刚好八个月。
感觉像过了九年。
雅量骑着自行车游京都,大街小巷全去遍,满头汗,与当地居民在街市买荷花回家插,又在新鲜莲蓬上挖莲子吃。
她觉得空前自由,每天穿白衬衫卡其裤,与学生一起喝咖啡聊天,有一间酒吧叫“保持联络”,她最喜欢,又到乙祠大戏楼听戏,京都那样大,无法游遍,但雅量已心满意足,在宋庆龄故居前,她感慨万千。
学生不舍得她,“杨树教授我们不会记你。”
雅量只是微笑。
她选择教书,就是这个原因。
女生大胆地说:“我要是一日转方向,愿做杨教授的情人。”
雅量只是笑,一个夏季下来,她晒成金棕色。
一日早课,她告诉学生:“记住,无论读什么书,都有得益,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文字欠佳,更加可以知道--”
演讲厅门忽然推开,一个男子走到最前排,大模斯样劈开腿坐下。
学生们大点骚动,因为那人长发长须,衣服肮脏,身上有怪味,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同学纷纷坐远。
杨雅量却认得他那双炽热晶莹的大眼睛。
雅量呆半晌,把要说的话说完,这时下课铃也响起,同学们逐一离去。
她一声不响走近那人,并不打算与他招呼。
她刚想与他擦身而过,他却拉住她衣襟。
“姐。”他叫她。
这一声把雅量半辈子的酸甜苦辣全部唤醒,她鼻子发酸,泪盈于睫。
她站住不动。
过一刻她说:“毛孩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都行。”
“我叫你走时,你一定要走。”
他不假思索地答:“我全听你的。”
这时下一堂课的学生陆续进来找座位,一看一难言之隐流浪汉,投以讶异目光。
方正站起,拉住雅量的手,挽起背囊,“姐,我们走吧。”
他俩在学生阵中穿梭,走出演讲厅。
在日光下雅量打量这身形高大的男孩,她不算矮,但很少穿高根鞋,站他身边,只到他耳畔。
只见他一头一脸毛似野人,双手全是瘀痕,雅量不禁心痛,“你到什么地方弄成这样?”
他微笑,“我在兴安岭过了一个月伐木工人生活。”
雅量瞪着他,“伐木已全盘机械化。”
“但我搭顺风车南下,无处梳洗,睡在火车站。”
“体验生活?”
他搂住他的腰,笑嘻嘻,“姐最知道我。”
雅量用手轻轻拨开他前额头发,看到他额发线中心有个漂亮桃花尖,脸颊也有伤痕。
“你想要什么?”
他答:“你。”
“我已经结婚。”
她让他上车,往工作室驶去。
“我以为时间可以帮助遗忘,可是一点用也没有,每晚我都梦见与你在一起。”
雅量不出声。
他身上有股强烈体臭,不知多久没冲洗。
他说下去:“贤媛阿姨与小捷来看我,告诉我许多事。”
“什么事?”
“我与你之间的事。”
雅量改变话题,“你离家走那么远,老妈不担心?”
“她不理我了,她有自新叔相伴。”
雅量停好车,“到了。”
“这是什么地方?”
雅量打开公寓门,“我的歇脚处。”
他转过头,“有哪个快乐的妻子会需要这种地方?”
雅量轻轻说:“请进,你需要清理一下。”
他关上门,把雅量逼至墙角,“雅量,我--”
“我有啤酒,你肚子可饿?”
他自背囊取出手提电脑,交给雅量。
“这是什么?”
“小捷替我找出的旧录影片段。”
只见萤幕上是品藻旧宅,杂物堆积,有点凌乱,忽然大门打开,雅量捧着蛋糕盒子走进,笑着高声叫:“毛毛,毛毛,来看姐替你订制的生日蛋糕。”
那孩子扑着出来。
三岁的方正面孔像萍果,大眼发亮,雅量打开盒子,原来蛋糕做成一枚火箭模样。
掌摄影机的正是贤媛,她说:“啊,多么有心思的蛋糕。”
只见毛毛走到蛋糕前,忽然发狠,伸出胖胖双手,往蛋糕抓去,“哎呀,”贤媛叫:“毛孩不可以这样。”
可是小孩已握满蛋糕及奶油往嘴里塞,糊了一脸,吃了一把,又再去抓,这下,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抬起圆面孔,“姐,姐”他叫。
雅量蹲到他面前,“姐在这里。”
他咚咚咚走到她身边,张开嘴说:“啊。”
雅量也跟着“啊”。
他把手上蛋糕喂给雅量,雅量笑得翻倒,她一边吞蛋糕一边说:“可爱的小毛毛吧,姐爱死你啊。”
品藻的旁白:“这雅量最最爱肉麻当有趣,害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只见雅量把毛孩紧紧拥在怀中,一大一小滚落地上,雅量大声亲吻毛孩左颊啜啜啜啜,又轮到右颊啜啜啜啜,毛孩呵呵大笑,手舞足蹈。
片段中断。
雅量看得呆了。
录影中的她天真活泼快活,像一座山崩都不在乎,啊,年轻真好,她辛酸了。
方正收回电脑,发觉雅量面孔涨红,垂头不语,一并连她胸颈都粉红绯绯。
他低声说:“我都想起来了。”
雅量转过头去看他:“那时你才三岁。”
“彼时你爱我,此时亦然。〃
“那时我还算少女。”
“彼时你最漂亮,此时更加好看。”
“谢谢你。”
雅量把他背囊脏衣服取出,那此衣裤上都有汗水形成的盐渍,又烂又脏,不过新买的款式更破,也无所谓,她索性连背囊一起放进洗衣机。
但,这是什么?雅量发觉有一块霉软的布巾,折成极小块,她抖开一看,哎呀,这是她那方失落的羚羊毛披肩,原来被他收起不放。
披肩已经旧了,且颜色暧昧,像小孩抱住不放的安全毯,这些日子,原来在他那里。
雅量推门进浴室,问方正:“毛毛,你扣留我的披肩干什么吗?”
他泡在浴缸,闻声探出头,“你不会想知道。”
雅量不出声,她取过一条浴巾,遮住他下身,她去取了剃须工具,坐在浴缸边。
先用小剪子去掉方正长须,再髹上肥皂浆,小心替他剃去胡子,上唇、腮边、颈项,刮得干干净土净,再敷上热毛巾,方正一声不响闭上双眼享受。
她没有剪发工具,只得帮他洗干净,用橡筋束住,这一边,她做惯做熟,曾有一年时间,每天放学,她忙不迭赶到方家,替那哭泣顽皮小孩洗澡更衣,逗他笑,陪他玩,喂他吃固体食物。
每日下午五点左右,他会端张小凳子坐门口等她,看到雅量,他扑上叫她,豆大眼泪滚下。
她到外国读书之后一年,贤媛说,小孩看到街上窈窕背影,还会上前拍人家手,“姐”,他叫,人家转过头来,他发觉不是雅量,会低头失望说“啊”。
雅量鼻酸,她帮他刷背,修剪指甲。
她问:“身上汗毛可需清除?”
“我穿长裤得了,免麻烦,很快又长出。”
“这样一脸一身毛,得自什么人?”
“孙悟空,记得吗,是你说的。”
“我肯定令堂同孙猴从未约会。”
“妈妈说我爸也是这样,同一个因子。”
雅量说:“请到莲蓬下冲洗。”
“我的衣服呢?”
“我去看干了没有?”
人洗两次,衣服也洗两次。
她把干净衣服收出折好,放到浴室。
然后把新买的玉簪花插在一只铁皮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