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道而驰-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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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没法去,半路又回去了。
九
那又为什么要把人家头发揪下来?
他第二天到我家来着,我还没起床呢,听他在堂屋跟我妈说:知道昨天没去成是因为下雨,所以今天来接。我高兴死了,赶紧出去看他,结果他吓得跟龟孙子一样尖叫,撒腿跑掉了。
被头发吓的?
还能是什么?所以我恨死他,再让我碰到就是把他的头发扯掉,让他娶不上媳妇。她手臂伸向前做了个抓的动作,咬牙切齿地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再扯到自己胸口,仿佛真揪出一大把头发回来了。
我妈说了,我兴许能嫁个老光棍、哑巴或者死了老婆的穷光蛋。
不,现在不同了,这儿人知道什么是美丽。田园又惊又怒。以后如果有人嫌你,田园做个握拳的动作——像白雪一样:姐姐保护你。
那是!城里人好,他们不嫌我头发不好,反而夸我好看呢。她的情绪活泼起来,脸上的神色像花儿一样一下子绽开了。田园再度盯着妹妹的脸:她额角和颧骨的线条很优美,眼睛里干干净净的,还有波浪似的金黄色头发,再一次令
她感叹。她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冲动:一定要好好爱她!
她们之间的距离近了许多,至少这是一个好的开头。
比起头两天,她不再拘束,吃过饭没过多久,就又跑进厨房,拿出一瓶酸奶,然后跳到沙发上,一边拿起遥控器,一边吸酸奶。一时间房子里全是她的声音,冰箱“咣当”关起来,清脆的啃苹果的声音以及面对电视小品所发出的笑声。
不一会儿,一只苹果,一瓶酸奶就下了肚,她满足地往沙发上一倒,对一直看着她的姐姐笑着说:嫌不嫌我吃得多啊?
不,不怕。你吃得多我才高兴!田园说这些时是诚心诚意的。
我从小就能吃,我爸爸一直喊我饭桶,每天吃过早饭我就盼中饭,吃过中饭就想着晚饭。
那么,你经常吃不饱,他们,限制你?是的,就这么问,问到一个真实的答案,一个弃儿的童年,一个悲惨的被生活糟蹋的女孩子的经历。她知道自己在期待真相,以便有的放矢。
哪里,我吃得饱,家里没有人吃得比我快、比我多呢。她又笑起来。
你爸爸妈妈都还好?她进一步试探。
我爸爸好着呢,前年他跟杂货店老板赌吃馒头。你知道他一口气吃了多少个?二十个!人家才吃十三个,结果杂货店老板让他挑店里的东西,你猜他挑了什么?给我赢了一条牛仔裤。
她脸上写满了回忆的幸福。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看上去很幸福,这不对,她知道自己不是希望妹妹在人家不幸福,而是如果幸福她就不应该干这个——“小姐”。
“你妈妈身体可好?”她小心翼翼地提出来。
“当然,就是眼睛瞎掉了。别人说,白雪啊,幸亏你妈妈瞎,不瞎不要你呢!”她满不在乎的神情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你早就知道自己是抱养的?”
“当然,我上一年级,人家喊我:小外国佬,我带你去找你亲妈!我想想就明白了。”她为自己的聪明而得意起来。
“你找过吗?”
“我可没找过,想是想过的,譬如亲爸爸是有钱人,那我什么也不用干了。”她又笑起来,笑声爽朗,透出稚气。
十
“那么,”田园不甘心地问:“不上学是因为别人歧视你?因为大家都知道你是领养的,头发又是这颜色,你才不念书的,或者是家里没钱?”田园觉得有些辞不达意,不过不急,慢慢来。
“是我自己不想念了,我一上课就犯困,一到考试就难受。老师问我:三乘七等于多少啊?我盘算半天,也琢磨不出。老师急了,陈白雪,你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随便给一个答案吧。没办法,我说,十四。老师说:‘笨蛋哪,我几乎都告
诉你了呀,你这么笨,想让你爸爸气吐血啊。’我爸爸才不吐血呢,他天天背我去学校,我天天在他背上抹眼泪——有时候抹口水,我求他说,别让我上学了,我长大了孝顺你,给你买馒头吃,二十个。我爸心疼死了,瞒着我妈带我去卖黄豆
,人家放学我回家。我妈知道了跟我爸吵架,我爸说:‘老子多多挣钱,放到银行里存起来,让她活多少年吃多少年!’”
“他害了你呐!”田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就对了,有这样的父母,如何能走上正路?但她发现说这个对她毫无影响。
“才不呢,他天天贩黄豆、大米,挣的钱不喝酒不抽烟不做新衣服,专门留着给我。”
“那么,为什么要出来呢?”其实她想问的是:为什么要做那个?这其中肯定有许多原因,光把她带出来,不找到原因,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她想了一想说:本来我是不大到村口去的,可是正月里我在村口玩,平常她们不大理我,但是那天她们跟我打招呼,本来我不想搭理的,那天我心情好就问她们:你们去哪里啊?她们说去上海玩。本来我爸爸不想让我去上海玩的,
那么多人去嘛,我就求他,他只好同意了。本来我准备去玩几天就回来的嘛,结果她们不回来,我一个人也就不回来了。
田园记得自己是有目标的,离开那地方,奔赴一个前程,超越一种绝望,但白雪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她的脑袋有些晕,思绪混乱起来。她发现自己掌握不了对话的节奏了,她们是谁,是你的朋友吗?
朋友?我哪里有朋友?我爸爸经常叫人陪我玩来着,有一次,他买了糖给邻居家小孩子,让她们陪我玩,随便玩什么,哪怕就是呆在一起说说话儿也行,可是人家不干。她们说:
她脑子不好,没劲!她们去上海,居然肯带我,我当然就去了。
这样子就去了上海?田园瞪大眼睛看着妹妹。
这很稀奇吗?我们那儿的人不都去了吗?我们门口的瘸子,走路像这样——她站起来模仿了一下,他也去了上海,回去时腰里就挂了一个老大的手机。要饭也不一定,谁知道呢?只有我爸爸不来,他怕人看他的秃头,他一年到头戴个帽
子,只有我才敢把它掀翻掉。
所以,你出来挣钱养活他们,报答他们?
我爸爸可不要我养,他壮着呢,走路特别精神,一顿能吃五个馒头,这么大的,她两只手圈起来比划了一下。
她继续说:今年过年你猜我给我爸买什么?西装!我爸一直想要,像他们穿的那样。
他们?
有钱人呐!还有假发,往头上一套,我爸的秃头就没人看见了。
想买西装也好,假发也好,都是没有必要做这个的。她吞了一口口水,对妹妹说:这些东西不贵。我可以帮你买。
我早就买好了,在包里呢!
那天晚上下雨。窗外被云幕罩得紧紧的,密不透气。风同时来临,吹打着门,门上的玻璃发出剧烈的抖动,开着的窗户猛地撞到窗棂上,屋子里的姑娘发出夸张的惊呼,然后又发出不以为然的哈哈大笑,她的笑声很快占据了整个空
间。她快活地跑来跑去,听着窗外的声响,好像在听过年时的鞭炮响——过会儿她又觉得无聊了,忽然没精打采,目光无神,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过了一阵,她饿了,跑进厨房找出一瓶果汁,你什么都有?
那是买给你的,我不太喜欢吃零食。
她“哦”了一声,张口喝起来,她的脖子发出“咕咚”一声巨响,喝完后,摇晃着瓶子,还把眼睛凑上去,看看还剩不剩,结果瓶子里确实一滴都没有了。
她舔舔嘴巴,脸上又有了笑意,她的眼睛真是明亮,快活,波澜不惊。
紧张得有些过头了,田园手心里一直在出汗。这几天,她千方百计地阻止康志刚对白雪有过多的发现和了解,这种阻止也包括对田甜。在见到田甜之前,她就婉转地暗示白雪:别跟你二姐说以前的事,这不太好。
在白雪不解的目光射过来之前,她立即走开,这不好解释,越解释越复杂。同样,在田甜跟前,她也费了些心思,起先,她小心翼翼地回忆起童年。还记得妈妈生的那个黄头发妹妹吗?人家都喊她“洋人”的?一开始差点把她冻死,满
了月就送人,我们亏欠她许多,所以我把她带在身边。
田甜好半天没听懂,哪个妹妹,什么“洋人”?她像听一个前所未闻的故事。
怎么,你不记得?这不对,她是我们从床底下拖出来,抱在怀里焐大的妹妹啊!明明如此刻骨铭心的记忆,怎么会忘掉?
我哪里记得她?田甜一脸茫然地看着姐姐,若无其事的表情一点不像在撒谎。
不管怎么样,我们欠她的。田园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告诉田甜,意思再明白不过:你要对她好。虽然她对姐姐的命令口气习以为常,但是对于凭空冒出的妹妹,她仍然感到难以接受。她不仅没有产生一种亲人相见的情感,反而觉得此
事有点荒唐。
十一
两个人在姐姐的客厅见了面。她们很客气,也很生分。很快,田甜就发觉这个女孩的目光是散乱的,毫无城府和主见的;她的厚嘴唇、白皮肤与满头招眼的头发使之看上去像在云雾里罩着似的。她忍住了自己的反感,没话找话地夸
起了白雪:你的头发可真漂亮。
你的也是嘛!出于回报,白雪说。但是她说话时眼睛盯着电视机,有点心不在焉,看上去不太友好。
你长得可真像大姐。田甜努力保持着微笑。
要不然她怎么找得到我?白雪笑着说,张开嘴,肆无忌惮,有点像初次见到大姐时那样。田甜没有向“姐姐”的身份靠拢,也没有对她的行为有什么兴趣。
她们两个呆在一起,如同一只鱼缸里的两条鱼——一条金鱼,一条泥鳅。
她们看着电视,看着一个歌星在台上跳来跳去,他长得不怎么样。白雪随随便便地说。
是啊,不过他唱的歌还行。田甜更加心不在焉。
随后两人都闭了嘴。
这期间,田园谨慎地观察着她们,直到田甜告辞而去,原本所期待的姐妹情深的场景没有出现。田甜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妹妹并不怎么热心——其实是过于冷淡了。她们看上去异常陌生,毫无共同之处。她看着田甜毫不回头地往门外走,
轻轻松松地迈着步子,失落感顿时涌上心头。
康志刚已经一星期没和妻子睡一张床了。妹妹成了妻子生活的主要内容,花店也基本不管了。这不奇怪,“妹妹”对她非常重要,若干年前,他第一次遇到她时,她正在口口声声找妹妹,正是她的忧郁、无奈和无助的模样打动了他。今
天晚上,他和一位有心与他合作的朋友喝了点酒。不,是喝了不少酒。他在房子里找了一圈,听到白雪房间里传出妻子的笑。他“嘭嘭”敲了几下门,声称有事要跟她商量:有人来谈合作的事,有一家花店想盘给我们,做不做?
妻子心不在焉地答复他:你自己做主。
投资总是会有风险……
当然。她答得很干脆。一切由你做主,我保证不反对,不干涉!
她们很快又在里面说笑开了,留下康志刚一个人发愣。情况不对:对于赚钱,她是热心的、殷切的;再说她本来是花店的创建人,经营者。三年前,他绞尽脑汁一心想赚大钱,接二连三地换工作,先是想在IT行业大干一场,后来房
地产有了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