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第68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即使石越自己也不能!
但潘照临按部就班的计划,却突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最恼人的是,这挑战竟然来自石越本身!
封建南海!真是异想天开。
潘照临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他正策划着借此机会,如何不动声色的进一步削弱赵姓宗室的力量,石越却忽生奇想,要反其道而行之!
自古以来,封建诸王都是一把双刃剑。支持封建的人,认为它可以藩屏中央;而反对封建的人,则认为其导致割据、分裂与战争。事实上,这二者同时存在。诸侯王护卫中央的力量有多强,他们割据、分裂的危险就有多高!
在这点上,潘照临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他心里不得不承认石越的计划是妙策。诸侯王们在海外创业,就如同西周时期的诸侯们,根本无力割据——在这个时期,他们只会尽可能的加强自己与宗主国宋朝的联系,以求得到更多的支持。他们发展到有能力割据的时间,至少要二百年;而发展到能挑战宋朝的时间,没有四五百年,绝不可能。何况石越既然决定采用周制,就根本不担心他们割据。也就是说,宋朝在四五百年的时间内,将坐享其利,而可不受其害。
但偏偏这个“利”,却是对潘照临的打击。
因为,诸侯们拱卫中央的力量与割据分裂的力量,是有所区别的。诸侯想要割据一方,想要威胁中央,需要很强的力量才能实现;但其拱卫中央却相对容易——只须他们存在,就是对朝中野心者的一种威慑。
当这些诸侯国存在的时候,任何野心勃勃想要威胁赵家地位的举动,都将面临战争。这不仅仅是诸侯王的实力使然,而且也是因为在外面的诸侯王存在的时候,国内忠于赵家的力量,将更加难以丧失凝聚力。他们心里面永远都不会绝望,而这一点,却会令得一切野心家感到绝望!
什么会被污蔑为“驱逐宗室”的话,不过是潘照临顺口吓吓人而已,他当然知道,宗室中间鼠目寸光之辈也许会反对——因为一定会有人会在海外得各种怪病死去,一定会有人不习惯离开汴京的生活,一定会有人对未知的海外充满恐惧——但潘照临几乎已经猜到石越用来说服高太后的筹码——石越会提议不追究雍王的罪责,保全皇家的体面,也为高太后保全住这个儿子。只要将雍王封建到南海去,他就不再是当今皇帝的威胁,而且石越此举,也等于将当今皇帝来自宗室的所有的潜在威胁全部清除——这在政治上已经是一个令高太后与向皇后都可以接受的举措。软弱的向皇后一定会妥协,而高太后,无论她政治上选择站在哪一边,但若能够保全自己这个最疼爱的儿子,她同样也会不遗余力。这是高太后最大的弱点。
潘照临知道高太后的这个弱点,石越也知道,所以他会才信心十足。
这让潘照临尤为无奈。
他看出了石越的热诚,他比谁都了解石越,所以,他已经知道,他无法说服石越放弃。
但无论如何,潘照临都决心要阻止此事的发生。
“你说中了。”过了好一会,潘照临终于开口说道,“石越欲救你家雍王……”
“什么?!”一心用言辞来打击潘照临的李昌济,顿时也惊呆了。无论是潘照临说什么,都不会让他更加吃惊了。
“石越打算封建南海……”此时的李昌济,已成了一个非常合适的说话对象。
“封建南海?哈哈……”李昌济忽然站起身来,拊掌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妙策!妙策!潘潜光,你碰上了个好主公啊!哈哈……”
“你休要高兴太早。”潘照临转身离开屋中,留下了冷冷的一句话:“我会阻止此事!”
第十五章 天机云锦用在我 (一之上)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十一日,宣布“山陵五使”的人选—按照大宋祖宗之法,皇帝的丧葬事宜,将由所谓的“山陵五使”全权负责。五使人选皆有惯例,在那个位置上,想不做也逃不脱,不在那个位置上,想做也没机会—山陵使自然是首相司马光、礼仪使是礼部尚书李清臣、卤簿使是工部侍郎吕大防、仪仗使是御史中丞刘挚,桥道顿递使则是知开封府韩忠彦。
同日,正式尊高太后为太皇太后,向皇后为皇太后,朱妃为皇太妃。因为在国丧期间,不再实行册礼。
十二日,也就是赵顼去逝三日后,遵照赵顼的遗诏,百官至阁门上表,请皇帝听政;又至内东门上表,请太皇太后听政。同日,太皇太后与小皇帝颁布的德政中,赫然包括各地所有拖欠之历年税赋,皆可用交钞按官价补交!
十三日,大敛、成服……
如此效率,自有宋以来,应当算是比较高的,在外人的眼中,大宋朝仿佛已经从石得一之乱中迅速的恢复、振作起来,除了皇宫内灵幡纸帐素幔白龛外偶尔露出来的刀剑斫过的伤痕,这场兵变,似乎并未给大宋朝造成什么伤害。
但保兹宫的高太后,却很清楚,大宋朝伤痕累累的外壳之下,同样的暗流汹涌。她知道自己垂帘听政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设法弥补这伤痕,不要令得这伤痕再伤害大宋的宗庙社稷,也不要再伤害到她自己……
然而,直到真正接过自己儿子的这个国家,高滔滔才算真正明白,这个国家,处于一种怎么样的局面—如今的国库,连她儿子的丧葬费用,都已经付不起了!
“真宗皇帝升遐,营造山陵等费用,预计是七十万缗,实际花了一百万缗。此已是极节省了仁宗皇帝升遐,仅赏赐遗物,花费便超过一百万缗,合计超过一千一百万贯匹两,折合成缗钱,不下六十万缗……而今日之国库,所有缗钱加起来,亦不足此数。”
高太后将司马光的奏折轻轻搁到木案上,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但她此时的心情,却无人能够理会,站在桌案边不远处的向皇后,低垂着头,丝毫也没有留意到她—方才高太后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她,注意到她自进来问安之后就再也没有抬起过头。
憔悴的容颜,红肿的眼睛,茫然得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神,让这个已年届中年的妇人更显苍老,便高太后关心的并不是这些,虽然她很理解这个失去丈夫的妇人的悲伤与无助,但是她还是不可抑制的觉得生气与失望—她究竟知不知道现在的大宋面临着什么样的局面?又究竟知不知道如今的一切都得她们来面对,来决定了!她们不是寻常人家的妇人,可以纵容自己尽情沉浸在悲痛之中。
她望着魂不守舍的向后,越发感到失望。她甚至后悔将她叫来保兹宫,这是个只知道三从四德的妇人,原本亦无法帮她分担什么……但是,虽然一直生活在宫中,虽然对帝王之术也了然于胸,但,在没有真正成为这个天下至高无上的主宰之前,即使是高太后,也无法真正理解“孤家寡人”是什么意思……
然而,此时,她渐渐有点明白了。
她很盼望有人能帮她分担一点肩头的压力—但她亦知道,自古以来之所以女主当权,容易政治腐败,正是由于这种压力。能够帮女主“分担”压力的,除了宗室、外戚与宦官,还能有什么人?而一旦将无上的权力赋予了这三者,天下就离覆亡不远了。
高太后时时刻刻,都牢记着这条分界,她绝不愿轻易逾越这些分界。所以,尽管她知道她身边并非没有人材,……却也不敢随便使用。偌大的皇宫之内,她唯一可以放心的只有向后……
这也就是说,实际上,将不会有任何人帮她分担……
她别无选择,惟有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才能保住她儿子的基业。
想到儿子,高太后心里又是一阵疼痛。
一个儿子留给她一个看似强大,实则千疮百孔、摇摇欲附的天下,外加一个不到十岁的稚子,一个懦弱无能的寡妇……
另一个儿子,却为了得到这个负担一般的天下而谋后,被幽禁在王府之内。
如今,连她最小的儿子都不得安生。外朝的大臣们虽然口里不说,但是有了赵颢的前车之鉴,对赵郡也心怀猜忌;而赵郡也心知肚明,整天小心翼翼的生活着,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高太后原本并不喜欢这个小儿子,因为她觉得他太谨小慎微,二三十岁的人,做事却象六七十岁一样。但是,此时,这个小儿子,原本应当是她在感情上最后的依靠,可是在外朝大臣那无形的压力下,她甚至不敢随便宣他进宫相见!
这金碧辉煌的皇宫,实在隔绝了太多的东西。
悲伤?
对于“权同处军国事”的太皇太后高滔滔来说,实乃是人世间最奢侈之物。她想告诉已经是皇太后的向氏,她不能给他丈夫风光大葬了,哪怕她夫君称得上是一代英主,但形格势禁,这个雄心勃勃的儿子,已经不可能有一个配得上他历史地位的葬礼……
但她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必要对向皇后说这些事情,“你已经是皇太后,不合再住在坤宁殿,待到外朝襢祭除服(注一)后,你便先搬到柔仪殿罢……”
向后忽然睁大了眼睛,抬头望着高太后。大宋皇帝的丧制,与汉唐不同,在大宋,外朝是以日易月,内朝则行三年之丧。也就是说,两府与文武百官,行二十七日守丧期;而在宫里边,却是要守足二十七个月的“通丧”(注二)。她无法理解,为何高太后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难道那个不是她儿子么?至少,向后都有希望自己能够在坤宁殿住到三奠发引(注三)之时,在坤宁殿中,有一些莫名的,但确实能够让她感到安全的东西存在。
但她绝不敢违逆自己的婆婆。她只是怨恨的又低下头去,委婉的说道:“柔仪殿真宗时乃章献明肃皇太后所居,臣妾还是……”
高太后瞥了向后一眼,章献明肃皇太后,便是大宋朝第一位垂帘听政的刘太后,便是高太后垂帘听政,亦是仿她的“故事”,她当然听得出来,向后这么说,表面上尊敬她,实际上却是一种委婉的抗议。
“我不想搬了,便住在保慈宫。虽说六哥搬进福宁殿还早,但过几日便会搬到睿思殿,你住在那里,离睿思殿亦近,亦好照应——六哥如今已是官家,渐渐便知人事,他身边总是妇人宦官多,有你看着,我亦放心些。”
高太后语气威严,所说之理,亦令向后再无法推迟,只得敛衽低声答应了,但想想又觉得委屈,眼眶不知不觉,便又红了起来。
向后这等表情,更令高太后生厌。她正欲挥手令向后回去,却见陈衍急趋而入,走到她跟前,低声禀到:“娘娘,王贤妃求见……”
“王氏?”高太后讶异的望了向后一眼,却见向后亦正惊讶的抬起头,她方转过头来,对陈衍说道:“你叫她进来罢。”
王贤妃走进来的时候,脚步又急又快,粗布的丧袍在摩擦中发出簌簌的声音。高太后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来自高丽的妃子,只见她一走近来,便重重的跪了下来。脸庞却不无倔强的抬仰着,看着她的婆婆,颤抖着声音说:“臣妾……臣妾……”
她只说了四个字,便即……顿住,只泪光盈盈的望着高太后,她这般出人意外的举止,不止高太后颇为惊讶,就连一直垂着头的向后也仿佛觉察出意外的望着她。
“起来说话吧!”高太后声音温和的说,但王贤妃却固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泪眼之中不无哀怨的望着高太后,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向后嗫蹑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高太后以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她不敢违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