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第6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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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回道:“皇上,臣不敢相瞒,这兵法操典之例,是臣新近收的幕僚司马梦求、吴从龙的建议,这奏折,则是出自高邮才子秦观之手。微臣是文人,并不懂兵法。”我故意滤掉李一侠和吴安国,李一侠是个宰相长史的料,暂时我离不开他;吴安国性子拗,现在推出来,肯定有麻烦。因为我知道这样的事情,不经过枢密院是不可能的了。
皇帝见我红脸,不禁好笑,说道:“所谓物以类聚,原来子明身边还有这等奇材异士。”
“这几人都是年轻的士子,也颇有报效陛下之志,只是这些人不喜欢科考,臣便有怜才之意,正好收入府中,原就想有机会再推荐给陛下。”
“既如此,明日你把这三人带来,废武举和置校尉军,皆是大事,正好和枢密院计议。”
我知道皇帝要试试他们的才华了,连忙答应着,又替他们谢了恩。
第十八节 武学(三)
当下我又和皇帝说了一些民间的趣闻闲谈,不久就告退回府。
石福赶着马车在汴京城里穿街过巷,我掀开车帘,微风徐来,在这炎热的夏季里,享受那种难得的清凉。我一向没有什么排场,出行一般就是带着石福和两个书僮,虽然可以衣着上的荣耀显然可见我的身份,但是如果仅从马车看来,没有人会知道这里面坐的是当朝炙手可热的人物。有一次碰到一个京官的仪仗经过,我就让石福避让了一下,结果被御史知道,把我和那个京官都参了一本,说我们两个失上下之礼,被皇帝笑了我半天。但是我天性不喜欢那种等级森严的礼仪,参便随他们参吧,我是依然故我。
不过汴京城只这么大,官员和命妇却有不少,走在路上碰见,那是再正常不过了。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就在城门前的街道上,我又需要回避一次了。我也没有费神去打听那是哪个大臣的仪仗,任由马车悄悄的停在一边,等着那长长的队伍通过,小书僮们则满脸的不服气,似乎觉得我这个主人太没有威仪了。从排场上看起来,这次碰上的,绝对官职不小,不过我也懒得理会,只是闭目养神。
呆了好一会,却发现马车还没有动,不禁有些奇怪。我忍不住睁开眼睛,向那个队伍瞧过去,一双清彻的眼睛正好落在我眼里,那眼神我实在太熟了——熟得让我刻骨铭心,本以为永远不会再见,不料这一瞬间再次目光相遇,我呆了一呆,正要细看,那轿子却早就走远了。我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那双眼睛的主人是谁主……
轻轻的叹了气,试图挥去这少年的惆怅,却有点无济于事。我招呼一个书僮:“侍剑,去打听一下刚才是哪位大人的仪仗。”
侍剑有点惊讶的看了我一眼,很恭敬的回道:“相爷,那是王相公的仪仗。”小孩儿爱热闹,自然会注意看这个,根本不需要去打听什么。
我听到竟是王安石的仪仗,不禁了怔了一下,苦笑一声,挥手说道:“噢,走吧,家里李先生他们还等着呢。”
……
第二天在枢密院的辩论实在很精彩,司马梦求、吴从龙、秦观把枢密院的老臣们说得心服口服,王安石对这件事心底里倒并不反对,朝中大臣们所担心的焦点,还是害怕损害了文武分治的传统,给国家留下后患,另外三年之后废武举更张也太大,有些大臣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思想,得过且过,所以才会反对一些新的举措,但在如今的情势下,既然王安石无意反对,反而略有欣赏之意——倘不是顾忌到我的政治地位会因此更加巩固,他可能还会公开赞同——而我又和旧党关系良好,清流们都觉得我是“老成持重”的象征,那么就算有小小的反对,在准备充分的司马梦求第三人的解释下,也就很轻易的化解了。
当然便是司马梦求三人,也不会知道之前的晚上,李一侠跑遍了京城旧党名臣的府邸。
被苏轼直刺为“进人太锐”的年轻皇帝,的确不太把官位当回事,司马梦求、吴从龙、秦观轻轻易易的就被赐了同进士及第,全部拜散骑常侍,不知道因此引来多少羡慕的目光。这中朝官虽然官阶不高,同进士也比不得进士及第,但是却是可以出入禁中,又不用天天上班的优差。精明干练的司马梦求,还多了一个官职——西京精忠学院都检点。这个职位是枢密院商议后的结果,说白了也就是西京精忠学院的院长。
对于这样的结果,我相当的满意。东京讲武学院都检点的位置,有人希望给种谔,毕竟是当朝名将,但是也有人觉得他是败军之将,又在左迁之中,如果把他起用为东京讲武学院都检点,那么以后这个职位难免不成为左迁的位置,置武学的初衷就白废了。结果我一本正经的把今年二月才由龙图阁直学士升为枢密副使的蔡挺蔡大人,推上了这个位置,让他兼了东京讲武学院都检点,考虑到蔡副使公务繁忙,是国家重臣,又请皇帝把在贺州别驾任上的种谔给召回东京,做了东京讲武学院军训使,主持一切训练事宜,让吴从龙兼了军训副使,协助种谔处理校务。
因为司马梦求和吴从龙是策画之臣,而皇帝和王安石都知道这武学的意义在于为创建新的军队准备军官,所以这些人事任命没有遇到太多的困难。不过以王安石的老谋深算,枢密院的不甘后人,在人事安排的大框架内,安排一些自己人进去,那是我无法阻止的事情。而我只要把握着训练的权利不被庸碌之人占据就可以了。
接下来的讨论就毫无意义了,无非是各个新官职的品秩、各路讲武学校的人事任命之类,够枢密院忙一阵了……而各路讲武学校用哪位名将的名讳命名,那是礼部的事情,我更加懒得操心,虽然看起来这件事反倒是那些文武大臣们最感兴趣的事……我估计围绕着每一个命名,都会有无数的争论与博弈。
正在那里表面做聚精会神状,心思却早就神游天外之时,忽然听到皇帝在叫我:“子明,今秋的武举,就由你和蔡爱聊主持吧。”
我愣了愣,瞅了瞅蔡挺,那家伙也在愣住了,别说它,整个枢密院的人全愣了。我连忙顿首回道:“陛下,此事只怕不妥。”
皇帝倒有点奇怪了,“有何不妥?爱卿又是想偷闲罢。”一句话说得枢密院的人全笑了。
我苦笑道:“不是微臣想偷闲,只是臣是文官,不当管武事。便是那两京讲武、精忠学院,实则也有些不妥,不过因为那讲武、精忠学院是初创,司马梦求、吴从龙人才难得,臣才没有说什么,否则臣以为,这个散骑常侍是文职,文臣兼武职,武臣兼文职,都只应当是特例。不足为后世法。”
其实我的确也有我的担心,政治是有其传统性的,而军人干政是任何文官政府都需要避免的事情,一人身上又有文职又有武职,我并不认为是一件值得欣赏的事情。况且我也深深知道,今日我们所做的,日后都可能成为后人的法理依据。
王安石听我这么说,也说道:“当年太祖皇帝以枢密、中书分领文武事,太宗时对契丹用兵宰臣不知,军事一决于枢密院。文臣虽然宰相不能领兵,是本朝祖制,石大人所虑甚是。”
我听他满口“祖制”,不禁有点好笑,不就是不乐见我对军方影响力太深了吗?他自己和王韶的关系,哪个不知道呀?
听我和王安石都反对,那些枢密院的本来就觉得不妥,也就纷纷附议。皇帝考虑了一下,也就做罢,最后就是枢密院派了两个人做主考,司马梦求和种谔做了副主考。又特诏司马梦求、吴从龙以散骑常侍为本官,但不许干议朝政,须得卸了武职方可以为文官。
当下便有翰林院的人把一干事等拟成了诏令,这件事虽是小事,牵涉却大,枢密院议了,还得发付政事堂,估计着明诏天下,至少得两三天之后。那诏令一下,司马梦求就得赴西京上任了。
退了朝之后,秦观就开始把羡慕写在脸上了,做个儒将,可是秦观平生的志愿之一,这时节见得司马梦求和吴从龙分掌两京讲武、精忠学院,那能不羡慕呢?才出了殿门,便嚷着要去给这两位庆祝庆祝。
我把这军事学院的事情交了差,心里也很轻松,便笑道同意:“纯父过几日恩旨一下,就得赴西京任职,这几天便好好领略一下汴京的风物吧,下次回故乡,不知会是何时了。”
吴从龙本也是年青好事之人,当下也说道:“正是,今日饮酒高会,明日就得和高堂妻儿商议许多事情,难得有时间出来相聚了。”
司马梦求笑道:“不过去西京而已,哪里便有许多事情?不过既然石相和子游、子云都有此雅兴,不如就去青轩院一醉罢。也让童儿去把无过、镇卿、允叔请来。曹允叔也有几日不见了。”
我便让两个书僮分头去请李一侠等三人,四人上了马车往青轩院驶去。我从未去过青轩院,不知是什么所在,本以为是个酒楼,不料渐渐便听到耳边有莺歌燕舞之声,这才恍悟,原来却是风月之所。心里便在苦笑,这个司马梦求也免不了才子词人的毛病。
幸好大宋上朝不要穿朝服,大家都是常服面君,否则的话毛病就大了。而我到这种地方来,被御史们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果,却是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了。不过想到大宋倒也没听说过哪位大臣因为这风流罪过而被皇帝责骂,才忍住没有马上就要走人。我毕竟也不想太扫这几个人的兴了。
只是一个人,心里若有了顾虑,做起来事就未免会放不开许多……
第十九节 青楼(一)
青轩院虽然是青楼,却也不是乌烟瘴气之地。也不管那徐娘半老的老鸨,司马梦求就把我们几个径直引到了后院的一间小厅了。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到这种烟花之地,不禁有点好奇,忍不住细细打量着这房间。却见这房子倒也十分清雅,陈设之物都非常的精致,房子中央是一张檀木桌子,往上十步左右,摆着一把古琴,其后便是雕花屏风、焚香炉之类常见之物,抬头可见墙上挂有一些字画,细细一看,却让人吃惊,除一两幅字画似是出自女子之手外,大部分皆是当时名士的墨迹。
司马梦求自管招呼我们坐下,便有几个丫环模样的人来上茶,这些小丫头的举动非常的规矩,完全没有半点风尘女子的轻佻。我有点疑惑的看了看司马梦求诸人,那司马梦求和吴从龙是常来的,丝毫不以为意,秦观却似乎也是初次到这种地方,也在好奇的品评着墙上的字画。
吴从龙见我的模样,便知道我不是常来的,当下笑道:“这青轩楼虽然是烟花之地,却也有一两处幽静之所,这个小厅,不是有名的文士,便是王孙公子,也轻易进来不得。学生还是托了纯父兄的福,方能时时进来混杯水酒喝。”
秦观听到这话,好奇之心更甚了,忍不住问道:“这又是什么所在,还有这么难进?想这烟花之所,不过是用钱买笑罢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人答话:“倘说用钱买笑,倒也不假,不过这姑射轩的一笑,却须千金。不知公子肯不肯出这个价?”这声音清脆,显是个女子。
秦观尚未来得及答话,却又听另一个女子笑道:“市贾买卖,都是你情我愿,倘若买者非其人,卖者也未必肯卖。”这声音却有几分侬柔。
我顺着这声音望去,却进见来两个女子。一个朱唇轻点,淡扫娥眉,身姿窈窕,穿着绿色轻罗丝衣,一双明目婉转流动,更让人不敢逼视;另一个却是穿着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