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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9章

新宋-第5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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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是其他的馆阁侍从官员,而绝不是这个对自己并不是太满意的司马光。有着这样的胸怀,任何人见着这个老人,都不能不生出几分敬意来。

皇帝也很可怜。至少石越是这么想的。病得几乎不成人形的赵顼,在听到益州发生暴乱的报告后,反而突然振作起来。他一面罢免吕惠卿,流放舒亶,赫免陈世儒案中受牵连的官员;拜司马光为尚书左仆射,石越为尚书右仆射,又采纳司马光、石越的建议,派遣使者催促路上的王安石加紧进京,以借王安石的威信,来稳定新党的情绪,快刀斩乱麻地乱稳定住汴京政局;一面命参知政事吏部尚书冯京为益州路宣抚使,火速前往益州,主持大局;又采纳范纯仁的建议,派使者带诏书前成都府,罢益州转运使,以陈元凤为益州路转运判官,代理益州路政务……

几天之内,赵顼几乎是以透支生命为代价,以惊人的毅力,在福宁殿接见大臣、处理着军国事务。

石越很明白,皇帝并不是一个很沉得住气的人。白天,在大臣们面前,他装得镇定从容,有条不紊,仿佛他又成了熙宁初年那个精力旺盛的皇帝;但在晚上,石越却知道,赵顼已经焦急得夜夜失眠了。

生命的迹象,正一点一点从赵顼身上,快速地消失。

“朕对不住你啊……”赵顼轻轻地拍着司马光的肩膀,尽管他亲自下诏,让司马光过继他大哥的儿子,赐以厚爵美官,但对于失去唯一的亲生儿子的司马光来说,赵顼心里知道,这其实远远是不能弥补的。

“陛下……”纵使司马光再怎么样强忍悲痛,这时也几乎忍不住要失声痛哭起来。

“陛下!”虽然有丧子之痛,但在福宁殿大哭,毕竟是失礼的行为,石越连忙岔过话来,低声道:“日前陛下垂问臣等,王安石进京后,当以何位待之?臣与司马公、两府宰执商议,安石前宰相,首倡变法,虽因事去位,然其功不可没,不可不权厚礼待之。惟闻安石年老多病,若置之两府,恐为庶务所累,非陛下所以待旧臣元老之意。臣等以为陛下欲留安石于京师,意在常备谘询。侍中,掌佐天子议大政,审中外出纳之事,国朝以来,虽不实掌门下省务,然非元老重臣不除。臣等以为,或可拜安石为侍中,乞陛下圣裁!”

赵顼这时候也觉察到自己有点失态,趁着石越禀奏,连忙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待石越说完,已是恢复常态。他知道司马光与王安石和解,这才想将王安石留在京师,但他却也是素知道王安石的执拗脾性的,倘若再次拜王安石为相,那对旧党冲击太大,政局只怕非但不会迅速稳定,反而会更加动荡;而且政事堂的位置也不好安排,哪怕是出于一种补偿的心理,司马光也是一定要当首相的,更何况如今旧党在政事堂占着半壁江山;而赵顼心里也清楚,理财平乱,都非司马光所长,真正要救火,他必须倚重石越——且不论他将石越闲置了这么久,单以石越之资历威望,不放到右仆射的位置上,也是说不过去的。但政事堂的仆射只有两个,难道让王安石去当参知政事、翰林学士?可王安石不是寻常的宰相,他首倡新法,算是新党之“赤帜”,待之薄了,不仅让朝中支持变法的大臣寒心,而且也会让人误会国策有变。所以给王安石一个什么样的官位,便成了大问题……

这时候听到石越的禀奏,赵顼亦不觉点头,两府的宰相们,也算是煞费苦心了——这是既不给王安石实权,面子上又做得好看,侍中的地位,还在左右仆射之上。那什么王安石“年老多病”云云,自然是说得好听的借口。

石越见这时候司马光也已经恢复过来,皇帝又点了头,这次觐见,原本便是为了王安石的新官职,事情既然已经说完了,便想腾出点时间让赵顼多休息会,因道:“陛下既已恩许……”

“子明且慢。”石越话方说到一半,不料便被赵顼打断了,“侍中、侍中!朕以为……”赵顼一边踱着步,一边沉吟着。

石越见皇帝的意思,竟然是对拜王安石为侍中好象还不太满意,一时间不由也有点摸不清头脑了。在官制改革以前,侍中往往当成恩宠要致仕的宰相的一个虚衔,但就这样,也是极少有人能享受这种尊荣的。而在官制改革以后,这还是头一次准备拜侍中。而且,这一次,“侍中”还并非是做为一个人政治生命的句号出现。

但皇帝却好象还不满意,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皇帝倒没有让石越猜太久,他很快停住了脚步,说道:“侍中到底只是用来优宠元老重臣的,朕这次复召王安石,是欲司马公、子明能与之同舟共济,共谋国事。两府军国重务,皆要先商议而后施行。若以侍中而得以参预政事堂会议、枢密会议,恐招言官议论,且又为后世开个坏的先例,朕想……”

皇帝的话说到这里,石越与司马光已是面面相觑。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不是想要王安石当个“常备谘询”的高级顾问,而是想要王安石当一个不管具体政事,但对所有军国大事都有发言权、影响力的宰相!

果然,便听皇帝说道:“朕想……以王安石为侍中兼平章军国重事。”

石越看见赵顼热切的目光,不由得暗暗叫起苦来,“平章军国重事”,他倒是一点也不陌生,太上宰相嘛!原本他也不在乎多不多一个“平章军国重事”出来,在政事堂,他也只是次相,不是首相。其实以他的资历威望,就算只当个参知政事,在政事堂说话一样份量十足,一样可以主导国策。问题是,对于王安石的执拗与不妥协,就算过了十多年,石越还是感到后怕。

但他却没有立即反对,反而几乎是习惯性去看司马光。石越心里很明白,在这个非常时刻,只要司马光反对,皇帝就绝不会坚执己见。

司马光脸色也有点难看,但他望了石越一眼,沉默了一会,却抿嘴顿首道:“陛下圣明!”

石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见皇帝的目光移过来,他脑子一个激灵,一瞬间好象明白过来,连忙跟着顿首,道:“陛下圣明!”

“那好,便叫王安石明日觐见罢!”

*

离开福宁殿后,石越因奉了旨意,也不去尚书省,辞了司马光,出宫后,便坐了马车,往王安石暂住的驿馆驶去。一路之上,石越不停地回想着司马光看自己的眼神。司马光竟然会容忍拜王安石为平章军国重事,实在是让石越大为震惊。应当说,在本质上,司马光不是一个不通权变,不肯妥协的人,虽然有时候,因为性格的原因,使得他即使在妥协之时,身段也显得不够柔软,作风略显生硬,但是,司马光并不是天生的“司马牛”。对于宋代士大夫的责任感与品格,历十几年的了解,石越还是较有信心的,他平素较担心的,便是“君子们”不肯妥协的群体性格,相当一部人非白即黑的线性思维。这种“疾恶如仇”的性格,有时候才是最要命的。而现在,很显然,士大夫们又一次让石越意外了。的确,依然有些人固执的坚持着自己的线性思维,但无论是新党还是旧党,越来越多的人学会了怎么样进行必要的妥协。而且,他们更加不计较个人的利害得失。

司马光愿意接受拜王安石为平章军国重事,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司马光愿意接受与新党共存之事实!意味着司马光愿意与王安石尝试携手合作!

这一切,石越不是理所应当感到高兴吗?

石越的理智告诉自己应当高兴,但是,他的脸上,他的心里,却无一丝欢快!

司马光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也许是因为司马君实已经明白,新党一定会存在,吕惠卿的教训告诉他,与其将新党交到别人手里,还不如交到王安石手中……

也许是司马光与王安石在私下里已经完全恢复友谊……

也许是……

石越愿意为司马光找出一千种理由,但他心里却非常明白,这些绝不是主要的理由!

他记得司马光看自己的眼神……平淡,平淡,但却让人觉得其中有着没有说出来的千言万语……

石越不能不面对这样的现实——司马光之所以愿意接受拜王安石为平章军国重事,理由就是因为他石越!

不必过多的寻找理由来自圆其说,石越的直觉,便能确信无疑。

一方面,司马光力荐石越为右仆射,与他通力合作,绝无半点保留;一方面,司马光不惜做出巨大的牺牲,也要防范石越……

看起来是如此矛盾,却偏偏就是事实。

旧党是无法接收新党那接近一盘散沙却不可忽视的残余势力的,王安石成为平章军国重事,至少可以阻止这些人投向石越。

不过,石越也很难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再去劳神猜测司马光的用心,也已经没有意义。

哪怕只是为度过眼前的危机,石越也需要司马光的支持。再也不能搞党争了!

石越使劲摇了摇头,便觉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只听到车外侍剑唤道:“相公,驿馆到了。”

石越“唔”了一声,侍剑已掀开马车的门帘,石越躬着身子,方探出头去,便见驿馆之外,车马辐辏,排在驿馆外面的马车,足足有一宋里之长。这些马车,既有由河套骏马牵引、装饰得富丽堂皇的;也有用骡子牵引,极其简陋的;甚至还有一些人是骑驴代步……所有这些车马骡驴,将驿馆前面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此情此景,令石越亦不由得苦笑,却听侍剑在旁边笑道:“相公,驿馆的大门关着呢!”

石越闻言,忙远远望去,果见驿馆的大门紧紧闭着,显是王安石在闭门谢客,但门外前来谒见的官员士子,却并不肯轻易死心。这也难怪,自吕惠卿辞相出外,虽然暂时没有巨大的人事变动,但朝中新党官员无不自危,人人都担心旧党借机清算,将新党全部逐出汴京。王安石尚未抵京,新党中便已经是谣言四起,人人都将希望寄托在王安石这位前宰相的身上。这关系到每个人的官帽,自然也不是王安石闭门谢客,便可以令他们打道回府的。

石越笑着摇了摇头,吩咐道:“侍剑,去把我的名帖递进去。看来,我们只能走过去了。”

*

王安石站在驿馆客厅外的阶梯上,望着石越,心中不觉百感交集。十年时间!十年之前,他并不曾想过,此生还有多少机会再见着石越。十年时间,也可以让许多恩怨看淡——在十年前,他怎么敢奢望司马光亲自写信请他复出?!这十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改变了太多的人。

今日的石越,比起十年前的石子明,也发生了许多难以形容的细微变化。王安石第一眼见着石越,便已感觉到石越身上的这种改变,但是他却也很难说出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也许,是石越的气质,越来越象一个宰相,真正的宰相!

一瞬间,王安石突然心里一阵酸楚,他情不自禁不住地想起了自己的爱子王雱,如果王雱还活着,不知今日又会是何模样?

石越也远远地望着王安石。相比十年前离开汴京之时,王安石的须发已然花白,脸上的皱纹也更深更多了,他的头发与胡子都显得有些凌乱,不修边幅的习惯并没有多少改变。但从精神来看,王安石却比司马光要好得多。他的眼神依然咄咄逼人,令人不敢直视;当他站在石阶上,尽管身着常服,却仍能令身边的人们全都变得黯淡无光,成为可有可无的背景。

“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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