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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新宋-第4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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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先太皇太后守陵,郡主甚是担心,我也是能和县主说得上话的,回京住一阵,或者能劝劝……”梓儿轻声细语地说着,石越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

“是啊,陕西又要打仗了……”石越淡淡叹了口气,轻描淡写的说着。但是他话中讽刺的语气,梓儿却是听出来。她温柔地微笑着,善解人意的说道:“依我说,我回一次汴京也好。说真的,离家久了,也甚是想念。我也想看看我侄儿子长什么样了哩……”

“我知道你的心思。”石越伸出手来,轻轻握住梓儿的手掌。“你是说着这些话来宽慰我的。”石越干涩地笑了笑,自我解嘲地说道:“我是舍不得我的宝贝女儿。”说罢,狠狠地在小石蕤的脸蛋上亲了两下。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梓儿轻声说道,“从郡主的信来看,大哥为帅应当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情。否则亦不必有这些话。果真大哥能为帅,解除国家边患,我虽是女流,也知道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至少这陕西一路千千万万的百姓,也可以息肩几年了。况且这是青史留名的事情,岂可因为家眷而拖累了。依我说,郡主说也没错。若我和大姐儿在长安,大哥总不免分神……我担心的,是没人照顾大哥。阿旺是使唤久了的,我想不若将她留下,我带着汪娘子和几个丫头回汴京便好。”

“那倒不必。”石越一面挠着小石蕤的庠,逗得她呵呵大笑,一面强作笑容,说道:“你知道我一向不要侍婢照顾的。况且阿旺现在也是个女博士,你带她回京师,看看能不能让她挑个可意人……”一句话说得阿旺脸羞得通红,低声道:“奴婢不愿意嫁人。”

“这才是傻话。”梓儿笑道,“我这几个大丫头,虽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若是你找到中意的人,我总当是妹子出嫁一般。”

“正是。”石越笑道,又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况且我还有个小器的心思——有你这个女博士在,待璐璐大点儿,也有个人教她大食文字,省了我专程去西湖学院请西席的钱。”

“大食文字?”梓儿瞪大眼睛,惊讶的问道:“让大姐儿学这个做什么?”

连阿旺也是十分吃惊,也道:“学士是取笑奴婢罢。”

“我是认真的。”石越能理解两人的惊讶,解释道:“我家女儿可不管什么‘女子无才就是德’,我巴不得她变成才女。”

“那也用不着学蕃文呀?纵是想读夷文,也有译经楼。华夏这多东西,够她学的了。”梓儿还是不能理解。

“多学点东西,总是学问。”石越笑道,“这个世上,真称得上文明的,眼下便只有大宋与近西大食诸国。女儿还小,总不要局限了她。将来她要对大食没兴趣,不学便是。俗语还说,‘艺多不压身’哩。其实以学问来说,越有学问的人,越是处在低处,并不敢以学问骄人。你看那大海,因在低处,百川才能汇聚其中,成其博大。咱们华夏,在别处倒不妨自矜,在这学术上,却不妨以大海之胸怀,自居低处。若是以为咱家学术甚好,便以为别国别族便一无可取之处,闭耳不闻,那终是成不了大器的。故此,不仅我女儿,将来有朝一日,我还盼着大宋所有的读书人,都能有知道外国外族是何模样的本事。休说大食这等大国,便是高丽、倭国、交趾,乃至蒲甘、三佛齐,都未必一无可学之处。”

“大哥说得甚是。”梓儿虽然不知道高丽、倭国有何可学之处,但是石越说的道理,却是极其浅显而明白的,她便也接受了这思想。

夫妻俩正在聊着这些事情,忽见侍剑走了近来,在门口说道:“学士,丰参议求见。”

石越立即起身,梓儿忽的“呀”了一声:“学士还没有吃饭呢……”

石越苦笑了一下,将小石蕤递给梓儿,说道:“顾不得了。你先想好,看看哪天起程……”

“是。”

“夫人要出门?”侍剑吃了一惊。

石越点点头,他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是如果果真他是主帅,他统军在外,家属居然不在汴京做人质,只怕汴京城的三公九卿、谏官御史们都会闹将起来。这种事情,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清河郡主的书信,虽然说得委屈,但以清河的谨慎,八成是承了上意的,这是给石越和朝廷都留体面的做法。因此石越心里虽然不怎么高兴,但是却也只能接受现实。

随着侍剑到了公厅后,石越才发现,公厅内外戒备之森严,竟比平常严密了一倍。公厅中的守卫,本来都是石越亲兵中的亲信,但此时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不认识的士兵,石越仔细看去,这些守卫竟然全都是卫尉寺的。这些卫尉寺的士兵,全部穿着标志身份的红底黄边绣着黑色獬豸图案的背心,一个个面容严肃,用狐疑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个人,似乎厅中的每个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对象。石越吃了一惊,回去看侍剑,却见侍剑也是一脸茫然,显然他来传报之时,也不知道这里的情形。参议丰稷一直站立在公厅之外,见到石越过来,忙大步走到跟前,低声在石越耳朵说了两句。石越心头一震,向侍剑摆摆手,示意他留在外面,便随着丰稷往公厅走去。

进到厅中,便见大厅之内标杆一般挺直的站坐着几个一丝不苟的军官。他扫眼看去,只见公厅左边依次站立着的是兵部职方司陕西房知事许应龙、卫尉寺陕西安抚司监察虞侯任广、枢密院职方馆陕西房主事李赓芸。在他们的对面,公厅的右边站着五个军官,一个是环庆行营监军都虞侯刘过,一个是环州知州张守约,后面三个,却都穿着西夏武官服饰。石越的目光从他们脸上缓缓移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这三个西夏武官,石越都是认识的:仁多保忠!文焕!慕泽!

文焕居然敢以西夏武官的身份来长安!

难怪任广与刘过脸上,似乎见到杀父仇人一般结着寒霜,两眼仿佛要喷出火来。而许应龙与李赓芸脸上又是狐狸看见鸡的表情,张守约与丰稷,则是一脸的鄙夷。

在文焕的对照下,慕泽这个叛蕃,反倒是显得微不足道了。

这三个人显然是仁多瀚派来的使节。

但仁多瀚让文焕与慕泽来长安,究竟是什么意思?石越一面缓步走向帅椅,一面在心里忖度着。

将这样敏感的人物,送到长安来,要么是挑衅——但这绝不可能;要么就是……

石越在心里笑了一下,在帅椅上从容坐下,再次打量着文焕与慕泽。“神态倒是挺从容的。”石越在心里说道,但脸却同时黑了下去,“仁多保忠!”不等众人行礼,石越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叫出了仁多保忠的名字,“仁多统领是让你将这两个人的人头来送给本帅么?!”

“回石帅,我家统帅确有此意。”仁多保忠向石越欠身行了一礼,看都不看文焕与慕泽一眼,便从容不迫的回道。

“那好!”石越冷笑着,厉声喝道:“来人,绑了!”

“慢!”仁多保忠高声喊道。

石越举起手止住了正要一扑而上的卫尉寺士兵,盯着仁多保忠,语带讥讽地说道:“方才不是你说要送他们人头予本帅的么?”

“石帅何先不听末将说完来意,再确定要不要他们的人头?”仁多保忠始终保守着外交官应有的从容与冷静。

“本帅倒要听听。”

“末将是奉我家统领之命,来向朝廷借兵平叛。并要请石帅替我家统领,向朝廷代为递送表章。”

仁多保忠这句话说出来,厅中诸人,除石越与张守约之外,都不约而同的露出喜色。所谓“借兵平叛”,任谁都知道,在现在的形势下,不过是为宋军伐夏提供一个借口。仁多瀚打着什么主意姑且不论,有人开门揖“兵”,对宋军来说,总是求之不得的。

一时间,连任广与刘过,也暂时忘记了文焕这个“大叛贼”的存在,留神倾听石越的回应。

“借兵平叛?”石越意味深长地反问了一句。

“正是。”仁多保忠一脸悲愤地说道:“天道有常,君臣有序。下邦不幸,权奸乱国,劫持君王,祸乱朝政。我家统领虽是蛮夷小国之臣,亦知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岂敢不发愤切齿?只须能救主君脱此大难,虽粉身碎骨,亦不敢辞。我统领虽在边鄙,亦知天朝上国是礼仪有道之邦,今下邦之不幸,亦是人伦天道之大不幸,世间有‘忠孝’二字,凡忠臣孝子,不分家国,同善之美之;世间有‘奸佞’二字,凡忠臣孝子,不分家国,同恶之厌之。今梁乙埋以权奸作乱,所劫持者虽是下邦之君,然所践踏者,却是君臣父子之纲纪伦常。虽蛮夷之人,亦知天朝断不肯坐视此等乱臣贼子,败坏纲常,祸乱天下。况且梁氏父子,一向穷兵黩武,挑衅天朝。两国交兵,军民死者无计,皆原自此贼。天朝岂能不发义师,为天下除此穷凶极恶之贼?”

仁多保忠满口大义,神情悲愤,辞色慷慨,当时之人,莫不受三纲五常之影响,听到他这番话,真是人人动容,几乎全然忘记仁多保忠这番做作,亦不过是想大义凛然地把仁多族卖个好价钱罢了。这世间,有些人卖国,身败而名裂;有些人卖国,却似乎委屈无比,竟能赢得许多人的同情,几乎让人以之为民族之英雄。两者高下之别,直是判若云泥。

石越对三纲五常,本来也看得平常。且这等“忠臣卖国”之事,他所见所闻,见识得也算是多了。哪里能被仁多保忠骗了去?但他心里也佩服仁多保忠的才干,也故意装成动容之色,静听他继续慷慨陈辞。

“故此我家统领派末将前来天朝,乞求天朝派兵平乱,以正纲常。下邦君臣,对天朝之恩德,当百世不忘。此处有我家统领敬呈天子之奏章,亦乞石帅代为递交。”仁多保忠说到这里时,语气之诚恳,亦直如欲以肺腑相托之一般。

石越环视厅中诸人,看到众人表情,便猜知他们几分心思。厅中诸人,虽然不免被仁多保忠之说辞所打动,但是倒也不会天真得以为大宋出兵真的是去维护什么“纲常人伦”,人人所想,却都是借着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出兵西夏。兼之若有仁多瀚反正,灵州可谓门户大开,亦有事半功倍之效。

“真是利之所在,能使人忘乎所以。”石越在心里暗暗感叹。在场的人,连张守约这样的人物,都没能看透仁多瀚的心机。但是石越心里,却明镜也似。仁多瀚犹豫这么久,终于走出向宋朝乞兵之事,其实是他目前情势下所能走的最好的一步棋。

仁多瀚心知自己与梁氏势同水火,梁氏父子既然挟天子以令诸侯,在西夏所忌惮之人,不过仁多瀚与禹藏花麻。而禹藏花麻毕竟是降蕃,在各部落中影响力远不及仁多瀚,因此梁氏父子果真想牢牢控制西夏之局势,甚至有朝一日取而代之,就不能不除去仁多瀚。除非仁多瀚能有足够的力量,来制衡梁乙埋。但是考虑一个日渐强大起来的宋朝的存在,以仁多瀚的智慧,就一定能想明白——别说他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与梁氏父子达成平衡,纵然有,他也没有这个机会。宋军一旦挥师伐夏,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仁多族的力量。且不说到时候梁乙埋父子就有借口将他置于统一指挥之下,纵然梁氏父子给他方面之权,他也必然陷入两难之境地——如果消极作战,放任宋军长驱直入,他在诸部落中必然威信下降,他仁多瀚也难免成为众矢之的;而若积极抵抗,他的家底就不可避免的要在与宋军的苦战之中消耗贻尽,即便西夏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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