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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新宋-第2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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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善射的亲兵看准机会,数箭齐发,刺客左臂中箭,身形已不似之前那么灵活,躲闪不及,右臂和左腿又各中一箭,一时忍痛不住,扑腾一声,竟是跪倒在地上。几个亲兵立时跳下马来,把刺客捆了个严严实实,众人恼他之前用箭伤了几个弟兄,动手之间,便毫不客气,有人装做不小心,把他左臂之箭又狠狠往内推了一把,刺客惨叫一声,竟是痛晕了过去。

侍剑大吃一惊,忙说道:“千万别弄死了他。大人还要审问。”

一个亲兵笑道:“这厮胆子太大,兄弟们一百来人在,他也敢行刺。”

“差点便让他得手。”侍剑冷冷的说道,“日后大人出行,不单前后要有人,两旁也要多加人手护卫。幸好今日活捉了他,若让他跑了,以后传扬出去,我们便全成饭桶了。”

同州。即冯翊城。州衙。公堂。

石越一身紫袍,坐在公案之后,肃然站立在公堂两旁的,是石越带来的安抚使衙门的亲兵。同州的官兵与衙役,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在州衙之外警戒。整个同州城的老百姓,都知道本城必然是发生大事了。

同州知州王世安与通判赵知节叉手站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王世安额上不时冒出冷汗,却是连擦都不敢。在自己的地面上出了如此严重的问题,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居然有刺客行刺堂堂的端明殿学士、陕西路安抚使,罪责绝不会太小,最起码也是治理地方无能。

“大人。”王世安偷眼觑视石越,却发现石越如同一尊石像一般,脸上不带丝毫表情。王世安越发的不安起来,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嗯?”

“护卫们还未返城,大人是否先往后堂歇息?下官亲带人马前往接应,待拿了刺客回城,大人再来审问不迟。”

“不必了。”石越淡淡说道:“刺客跑不掉。”

“是。”王世安谦卑的应道。

石越看了王世安一眼,见他如此紧张,不由好笑。他早看过地方官员的考绩,王世安与赵知节,都算是不错的官员。同州从熙宁八年开始,到熙宁九年底,两年之内,由地方士绅与富商捐建的小学校达到十三所。虽然这是因为朝廷法令倡导,出资建学校者可以抵税,这才让民间办学之风兴盛起来——将税交给官府也是交,办学校还能在地方上博个好名声,这种好事,一般士绅富商,都乐意为之,但是也因为如此,各地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一些不好的现象:比如之前石越在经过耀州巡视之时,就发现耀州名义上办小学校十八所,实际上只有八所是真正出资兴办,符合国子监要求的。其余十所,都是用族里的传统义学来滥竽充数,各族里的豪强却借此机会少交税。但是在同州,这十三所小学校,却是相当的正规。同州城里最大的一所小学校,有十间校舍,三百人的规模,教材都是从京兆府特意买回来的。其中还有白水潭学院最新的成果,连石越都不曾见过——一本桑充国与程颢主编的专门针对各级学校学生的字典《九经字汇》。最为难得的,是同州的小学校都开了箭术课。

这些情况,在石越进入同州之前,他早已派人悄悄来此,打探清楚。那本《九经字汇》,收罗了九经中所有的汉字,逐一注音注释,石越翻阅之后,还整整一夜未眠,写了封长信给桑充国,把一整套汉语拼音体系做了详细的介绍,希望他们在下次修订之时,有所裨益。虽然汉语拼音无法照搬,但是略做修改之后,可以是传统注音符号体系以外的另一种选择。石越并不知道,这本针对学生《九经字汇》,只是桑充国与程颢雄心勃勃的《熙宁大字典》编撰工程的一小部分,而其最初的倡议,却不过是王倩的灵光一闪。

除了在学政方面的成绩之外比较突出之外,同州在其他诸方面也并不算差,属于中规中矩的一类。由此可见,王世安与赵知节,还是有一定的吏才的。这次在同州出现刺客,自然也不怪得他们两个。只不过关于沙苑马监的事情,却让石越非常的恼怒。

正暗暗筹算之间,只见侍剑大步走了进来,禀道:“公子,刺客被活捉了。”

王世安与赵知节听到此言,顿时长出一口气。石越却没有去看二人的神色,只点点头,道:“立即审问。”

“是。”侍剑答应着,欠身退下,把刺客押了上来。

此时那刺客身上的伤口已经被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人也早已被弄醒。被几个亲兵枷了枷锁,粗暴的推上公堂,他竟然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惧意,只是抬着头不住的打量石越。

“放肆!”侍剑朝着刺客的伤口狠狠的一按,把他的身子按了下去。

那刺客伤口再次破裂,却咬住了嘴唇,哼都不哼一声,只是狠狠的盯了侍剑一眼。

石越见他眼睛中凶光毕露,已知此人必是亡命之徒。当下朝侍剑使了个眼色,侍剑连忙放开刺客。石越也不拍惊堂木,径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刺客似乎未见过如此审讯之法,既无人喝“威武”,也无惊堂木,连石越的问话的声音,都是说不出来的平淡,公堂之上,只有一种静穆带来的压力。

他突然有点被激怒的感觉,回道:“我无名无姓。”

石越却并没有追问,似乎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继续问道:“你受何人指使?为何行刺本官?”

“……”刺客一阵沉默。

“我劝你还是说了的好。”石越的声音依然波澜不惊,似乎是在和一个死人说话,“你既然做了这种亡命之事,想来也知道后果如何。本官也不骗你,你必死无疑。但是死之前,你若从实招供,还可少受一点皮肉之苦。死之前,本官让你大吃一顿,不为饿死之鬼。”

“……”刺客依然沉默。

石越竟是笑了起来,道:“你是西夏国相梁乙埋派来的,是吧?”

那刺客似是吃了一惊,诧道:“你,你如何知道?”

他这么反问,却是自承了。王世安顿时脸色大变,说道:“岂有此理?你果真是西夏的刺客?”西夏派遣刺客行刺宋朝重臣,已是赤裸裸的挑衅。

“既便他承认,梁乙埋也不会承认的。”石越又向刺客说道:“其实你区区一个刺客,也没什么审问的。本官不过例行公事,结个案好存档。然后便借你人头一用,是谁派你来的,本官自然会你的人头用石灰制好,再用匣子盛了,送到西夏边境守将那里,托他转赠。所以你最好把主使者说清楚了,免得本官送错人。”

那刺客虽然早已知道必死无疑,此时被石越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心中还是不由一阵绝望。那一点点强横,早已飞到九霄云外。“我,我……”

“把他带下去,将人头用本官的关防封了,送到西夏去。”石越挥了挥手,正要退堂。忽然一个亲兵走了进来,跪禀道:“大人,衙门之外有人求见,自称是大人故识,知道刺客来历。”

“故识?”石越不禁愕然,问道:“有名帖么?”

“他说仓促间没带名帖,只说叫何畏之。”

“何畏之?”石越腾的站了起来,说道:“请到后堂相见。”

“参见学士。”何畏之此时的打扮,俨然一行商。

“不必多礼。”石越笑道:“先生如何到了同州?”说着,一面请何畏之落了座。

何畏之道:“在下是来同州买马,不想学士也到了同州。因听到有人行刺学士,方才又在街上见到刺客的模样,原来却是曾经见过的。故此敢来知会学士。不知学士是否已审出真情?”

“哦?先生认得刺客?”

“曾见过数面,此人叫贾祥,原是在凉州一带走私马匹的,听说也曾做过山贼。”

“原来如此。”石越淡淡一笑,道:“多谢先生指教。”

何畏之见石越神色间似乎并不以为意,知道石越必然是审出了贾祥的来历,因说道:“不料西夏人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收买刺客行刺学士。”

石越微睨何畏之一眼,笑道:“先生如何说是西夏人指使?”

“眼下天下视学士为肉中之刺,必然除之而后快者,除西夏亦无他人。”何畏之因问道:“只是不知学士欲如何处置贾祥?”

“置其头于匣中,谁人指使,便送还予谁。”

“此非上策。”

“何为上策?”

“今之刺客,与古时不同,古者为义轻生,今者无非为钱而已。学士何不将之收归己用?每个刺客都有进入西夏的法子,能轻松的潜入西夏都城,将其先关押起来,到将来有用的时候,许以重金,让其潜入西夏都城,大肆暗杀破坏,可收奇效!一刀杀掉,实在可惜。”

石越沉吟许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道:“先生之策虽善,然此辈实在不可信任,万一反噬,后果不堪设想。且眼下亦需要有一个办法,来威慑刺客。”

何畏之奇道:“威慑刺客?难道还有刺客不成?”

石越便把潼关遇史十三的事情说了一回。何畏之因笑道:“史十三其人,在下倒也曾听说过,自小习武,又习文。因科举不中,引以为耻,遂游历天下,好任侠,身上有十几桩命案。官兵追剿急,逃入西夏,至今有十余年了。不料竟为刺客……学士若有机会收为己用,将来有事于西境,必为良助。至少,若有其为护卫,刺客必不敢上门。”

石越默然一笑,忽想起一事,因问道:“先生说是来同州买马?”

“正是。今年边境互市之好马,都被朝廷收罗,民间难以买到。在下听说同州有好马卖,所以来此求购。”

“好马?!”石越霍然一惊,“敢问先生,可知道是在何处买?”熙宁九年与熙宁十年,大宋市面上一切良马,都优先供应军队。以装备整编的骑兵部队,民间能买到的,都是做不了战马的马,怎么可能同州还有好马买?

“听说是在延祥镇。”

“延祥镇?”

“不错,便在沙苑监附近。”

“先生,在下有一事相求……”石越霍地站起身来,注视何畏之,说道。

“学士但请吩咐。”

“我明日就要回长安,此间尚有一事……”石越的声音低了下来。

熙宁十年二月,亦即西夏大安三年二月。这是夏国王李秉常“亲政”的第二年,这一年,他十七岁。

西夏都城,兴庆府。

“国相,在讲宗岭建一座城寨,果真如此重要?”李秉常一身党项服饰,骑了一匹黑色骏马,笑嘻嘻的问梁乙埋。

“讲宗岭紧逼东朝的环庆路,位置险要。我西朝想要谋取熙河,此处不能没有城寨为据点。”梁乙埋沉声说道。

自从熙宁以来,王韶经营熙河,梁乙埋每次出兵,每次都被王韶戏弄。甚至和别的宋将交手,他也没有占到过便宜:有一次他亲率一万精骑去诱宋将刘昌祚二千人出击,刘昌祚的确中计,二千人马穷追不舍,被一万精骑包围。不料刘昌祚勇敢过人,且战且退,一万精骑硬是吞不下他的二千人马。一个酋长冲得太前,被刘昌祚一箭毙命,全军士气大落,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刘昌祚突围而去。这件事被梁乙埋引为奇耻大辱,立誓要与宋军再决高下。但是这几年来,宋朝国力日长,而熙宁七年的大旱,也殃及到西夏——草木枯死,牛羊没有草料,死了不少。在边境之上,西夏也只能搞点小动作。但是长期的平静是不符合梁氏的利益的,一来熙河地区控制宋朝手中,如同腹部被人时刻用一把小刀顶着一般,寝食难安;二来梁氏以女主专国,外戚当政,如果没有战争来转移矛盾,国内就难免会有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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