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第26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亮,曾孙赵克愉相继继承秦国公的爵位,代代享受着祭祀;但是大宋普通的老百姓,却用通俗的语言表达了他们对这件事情的全部评价——汴京城的老百姓,都称宜春苑为“庶人园”。
石越曾经听人说起过这些典故,但身为大宋朝的参知政事兼太府寺卿,他自然不便对这些事情发表公开的评价。虽然他的确感到非常奇怪,为什么吕惠卿会一路带他来宜春苑赏雪——是巧合,还是想要暗示什么?
他不由侧了侧头,打量了一眼正在专心温酒的吕惠卿。吕惠卿穿着一件茄色狐皮袍子,束着金丝腰带,披玉针蓑衣,头戴金藤笠,靴子是貂皮缝制的,此时一脸的从容恬淡,坐在一个石凳上——凳子上垫了一块虎皮坐垫,神情专注的在木炭炉上温着酒。石越又看了一眼园中,青松翠竹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二人带来的护卫随从,都稀稀散散的分布在园中,低声喝酒吃肉。
“子明,既来之,则安之。久闻你是最沉得住气的人,如何今日却似心事重重?”吕惠卿浑厚的声音,极具磁性。石越转过身去,发现吕惠卿并没有抬头,依然低着头往炉中加木炭。
“我在担心皇上的病情与天下的局势。”石越注视吕惠卿,半真半假的说道。对于吕惠卿的盛情,石越始终有一份保留。“吉甫也知道,天下漕运,有赖于四条水道,眼下黄河漕运,眼见迟早就要彻底中断;虽然今年的灾情,以工代赈,疏浚了广济河。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道——广济河水浅易塞,迟早会废掉,最后可能还是要往陆路上想办法。开发湖广,惠民河的压力骤然增加,兼之汴河漕运也已经接近饱和……而对运输能力的要求却在不断的增长,今年铁矿产量达到一千万斤,比去年的两倍还要多,铅矿产量也达到一千二百万斤,锡矿产量也翻了将近一倍,达到四百万斤。制造业与商业也因此更加繁荣,这一切都在给水运增加压力。朝廷必须早日想出来对策来——无论是浚清水道,还是增加陆路的运输能力,总要有个决策。还有,商业日渐发达,但是铜产量却迟迟上不去,今年铜产量不过一千四百五十余万斤,金产量不过一万多两,银产量不过二十多万两,迟早有一日,朝廷要受货币不足之累,这也需要皇上的决断……但是皇上的病情……”(注:以上皆是宋制,一宋斤约合633克,一宋两约合40克)
吕惠卿静静听着石越说着这些他也耳熟能详的数据,他知道石越说这些事情,其实不过是为了试探而已。
“这些真是子明此刻担心的么?”吕惠卿依然没有抬头,却淡淡的反问道。
石越微微一愕,却听吕惠卿淡淡的又道:“这所有的一切,只怕比起皇上的病情来说,都算不了什么!”
领会到吕惠卿话中隐含之意,石越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可是他并不想这样直接的令眼前的这个人猜到他的心事,因平淡的说道:“吉甫所言固然不差,但是做臣子的,也不能等皇上病好之后,方来发现朝廷处于完全混乱的状态。”
“朝廷并没有停止运转,一切庶务都处理正常。惟有些要紧的大事,尚书省不能独断,只能等待皇上的康复。也许我们的原因各不相同,但无论如何,我与子明一样,都希望皇上能尽快康复。”吕惠卿一面说着,一面将酒从火炉上取开,“来,子明,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石越伸手接过酒杯,心里却在琢磨着吕惠卿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他似乎是无意中说的,但石越却非常确定他是另有所指“我知道子明你在四处寻访名医。”吕惠卿轻啜了一口酒,缓缓说道:“这一点上,我和子明是一样的,我们的前途,都与皇上紧密相关。除了当今皇上,没有别人会给子明更多的支持与信任;而我吕某人,也只能是当今皇上的臣子。一旦有变,子明你将得不到你要的信任与支持,而我,则必然会外放地方,担任一州的知州。也许还会被贬到凌牙门城去吧?”说到最后一句,吕惠卿干笑了一声。
“相公说笑了。”石越并不怎么欣赏吕惠卿的幽默感。
吕惠卿饶有深意的看了石越一眼,神情严肃的说道:“我并非说笑。子明,你是聪明人,这里并无外人,我们不必说假话,我们实际是在一条船上的。”
石越没有立刻接话,也没有反驳,他静静的听着,也浅浅喝了一口酒。这酒并非蒸馏酒——高度酒问世后,中原的士大夫大部分斥之于“臭酒”,反而是甘蔗酒更被精英阶层所普遍接受。高度蒸馏酒的消费群体远不如甘蔗酒来得普遍,主要限于出北方诸国出口、卖给重体力劳动者与底层的武夫们;而甘蔗酒却出乎意料的迅速风靡大江南北、以及大东洋西岸诸国,出海的船只常把甘蔗酒当成淡水来存储,这一切导致了中土对甘蔗的需求激增。为了避免过多的耕地去用来种植经济作物,影响到粮食的产量,各地方官员都采取不同程度的限制措施,这间接导致了薛奕《七事札子》的成功——大量的商人将目光投入了南海诸国,希望在当地种植甘蔗园以谋取巨大的利润。无论是蔗糖还是蔗酒,都是高利润产品,并且不用担心销量。此时石越喝的,便是归义城进贡的甘蔗酒。狄谘的头脑非常灵活,甘蔗酒技术被迅速传到归义城后,他就给它起了个非常吉利的名字——“归义甘露”,全部用桶装、坛装、瓶装,封口加盖归义城都督府茶酒曹的官印,以示正宗——经此一番手续,归义城官方作坊所产的甘蔗酒利润要高出同侪三成至五成,大宋国内,人人以喝到归义城的甘蔗酒为荣。
第十章下
吕惠卿却明显是尝而不知其味,对于这些来自狄谘的礼物并不珍惜。
“政事堂的大臣们,唯有子明与我,是真正受皇上知遇之恩的。”吕惠卿似乎并不在意石越的沉默,又用一种几乎是叹息的声音说道。
石越细细品味着吕惠卿这些努力把自己与他并称为“我们”的话语背后的含义,只觉其意味与甘蔗酒的味道一样值得玩味。
“我听说皇太后曾经私下召见过子明。”
石越眼中霍的精光一闪,却依然没有看吕惠卿。高太后不久前的秘密召见,每一句话都还清晰的留在他的记忆之中。
保慈宫。
轻纱之后的高太后看不见容貌,但声音却显得非常的慈祥与温和。石越很清楚的知道这位高太后,在他所出生的时空之中,有“女中尧舜”之称,是中国历代女执政者中,享有儒家最高评价的人物。对于这个女人,石越有着应有的敬意。无上的权力的唾手可得而不弄权,这件事情本身,就值得敬佩,但另一方面,他却对这个女人不敢有丝毫的轻视。
但此刻的高太后,却如同一个普通的慈祥的老太太,与石越叙着家常。“鲁郡君是小产过的,她的身子虚弱,特别需要小心的调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石卿家已过而立之年,又是朝廷重臣,若无一儿半女,对石氏祖宗来说,就是不孝。这也会招人闲话……官家的子嗣就来得艰难了一点,幸好今年风水好。听说王安石的幼女也有了身孕?”
“多谢太后关心。桑夫人己有五个月的身孕。贱内第一胎流产,实在却是下臣疏忽之过。”石越想起此事,便自耿耿。
“往者已矣,来者可追。现下注意也未为晚。鲁郡君最是知情识趣的人,为人又乖巧,哀家也甚是喜欢她。宫中有一些进贡的续断、紫苏,还有一点昌王、嘉王带来的阿胶,等会儿都让你给鲁郡君带过去。要用得着宫中太医之处,石卿家也只管开口,总之是孩子要紧,不要有那么多忌讳。”
石越听到高太后突然提到昌王与嘉王,似乎另有言外之意,心中不由一颤。沉声说道:“太后恩德,臣感于五内。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高太后淡淡一笑,道:“哀家要你报答什么?你的本事,好好辅佐官家,就是报答了。英宗是大业未成身先故,哀家怕的,是官家也与先帝一样的命。”
“太后放心,皇上吉人自有天相……”
“不用说这些。”高太后摆了摆手,道:“哀家见过三位皇帝,英宗难道不是吉人?年纪轻轻也就归天了。做皇帝,就是辛苦命。今日见你,无非是说些肺腑之言,那些虚文,不过是骗骗世人的。”
石越越发疑惑起来,一时竟是不明白高太后见自己的目的。
“石卿家的才干,天下人有目共睹。也亏了石卿家,才扭转了新法的许多弊端。有了今日大宋前所未有的盛世气象,哀家也曾读过书,便是汉唐全盛日,中国也不曾有今日这么多属国吧?这是石卿的功劳。”
“臣不敢当此誉。这是皇上盛德所致。”
高太后见石越如此,不由笑道:“石卿家还是真是谨慎小心之君子。哀家倒有点奇怪,太皇太后一向欣赏谨慎君子,为何却欣赏司马光多一点?召司马光在慈寿殿谈了那许久。”石越一惊,用眼角悄悄看了高太后一眼,却见高太后神色如常,似乎是说着闲话一般。“不论如何,哀家却是信得石卿家是个忠臣的。不过石卿家毕竟年轻,行事不够有时候不够细致也是有的。虽然说君子坦荡荡,但是最好也不要授人以柄。免得被人中伤。”
石越听到话中之意,似乎暗有所指。当下朗声道:“臣对于大宋的忠心,可表日月。请太后明鉴。”
高太后“嗯”了一声,微微点头,道:“哀家自是信得过卿家的。眼下官家病了,朝政就全拖赖卿家等大臣,又岂能谈得上一个疑字?自古以来,猜忌大臣,都是自取败亡之道。”
“太后圣明。”
“想来石卿家也听说过,太皇太后赐《汉书》第六十八卷给杨士芳。”
“臣听闻过,这是杨家的荣耀。”
“杨士芳以一介武夫,太皇太后却赐以《霍光、金日磾传》,亦是因为太皇太后在病中,思虑未周所致。天下忠臣何止千万,霍光、金日磾也并非杨士芳可比。要赐,也应当赐给司马光、石卿家这样的辅政大臣,而且也应当由官家来赐才是。”
高太后委婉的说起太皇太后的不是,石越自然是绝不敢插嘴的,当下只是静静的听着。
方说了几句,便见高太后自失的一笑,道:“看我,人老了,总爱絮絮叨叨,竟和卿家说起这些话来了。卿家切不可放在心上,亦不便外传。”
“臣理会得。”
“官家卧病这段时间,外朝之事,便要有劳石卿家多多留神,切不可使朝政全都荒怠了。也要防着一些奸人趁机作奸犯科……”
这位“女中尧舜”在会见的整个过程中,不曾说过半句逾矩的话语,只是提到太皇太后对司马光的信任,勉励石越忠于职守,谨慎小心,“不要授人以柄”。高太后的态度,宛如春风一般和蔼,完全是以对待子侄辈的态度,来叮嘱着石越。但是考虑到这次召见的形式与时机,话语中若有若无的暗示,石越却不能不有更多的联想。但是让人感到讽刺的是,太皇太后密召司马光,结果高太后知道了,自己也知道了;而高太后密召自己,连吕惠卿都知道了……“那皇帝知不知道?”石越心中一凛,“如果向皇帝坦白,必然得罪太后;如果不说,那么皇帝又会如何想?”
吕惠卿并没有想到自己的话会令石越陷入两难之中。他想刺探一下石越,不料一颗石头扔出去,却犹如丢进了深不可测的大海之中,没有半点声响。心里也暗暗佩服石越沉得住气,因说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