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第2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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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孝杰摇头笑道:“又能有何祸事?王子莫要危言耸听。”
耶律绥也环顾左右,见有仆人在侧,便默然不语。耶律孝杰哈哈一笑,朝左右挥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数以十计的仆人连忙离开客厅,只留下耶律孝杰与耶律绥也二人。耶律孝杰这才微微笑道:“王子请说。”
耶律绥也望着耶律孝杰,问道:“丞相是真不知道祸事?还是假不知道?”
“还盼明示。”耶律孝杰目光闪动。
“老狐狸!”耶律绥也在心里骂了一声,叹道:“太子柄国,倒行逆施。日前无故杖杀张世兄,污以他罪,让忠臣元老为之寒心。只怕不待他登基,丞相与家父,都不会有好下场。”
耶律孝杰不以为然的一笑,道:“魏王岂无妙策?在下不信魏王是束手待擒之辈。”
耶律绥也不由一怔,但揣其语气,随即大喜,也笑道:“纵有妙策,若无丞相周全,也无济于事。”
耶律孝杰本来不过是随口一句,投石问路,没料想耶律伊逊竟然真的已有应对之策,倒不由从心底里吃了一惊。他一向的名言,是“无百万两黄金,不足为宰相家”,一贯贪污受贿、厚颜无耻。耶律浚柄政之后,大大阻了他的财路,早已让他恨之入骨。更何况还杖杀他侄儿——张思平血脉上自然不亲,可是每年的孝敬,却从来没有少过。此时耶律伊逊主动要求联手,他岂有拒绝之理?只是他生性谨慎,若非万全之策,也断然不会轻易下水。当下便问道:“不知有何妙计?”
耶律绥也显然也早已摸透耶律孝杰的性情了,见他相问,便也不隐瞒,压低声音笑道:“自古以来,欲谋废太子,必先废其母。而且宫闱床第之事,向来最易构事,当今皇上又善妒,咱们不如从此下手。”
耶律孝杰却不置可否,沉吟道:“却不知要如何下手?当今皇后家是辽国大族,太子生母,一贯是甚受宠爱。”
耶律绥也微微一笑,说道:“丞相有所不知——当年耶律重元谋反,有奴婢名单登,精擅筝与琵琶,号为国手,后重元事败被没为宫婢。皇后萧观音也素来精通音乐,宫中有伶人赵惟一最为得宠,单登每与赵惟一争胜,总是因皇后偏袒而不能胜,早有不满之心。其后皇上召单登弹筝,又为皇后所阻,不得入内宫。单登因此深怨皇后,偏偏世事极巧,单登的妹夫教坊朱顶鹤,颇得我父王喜爱。因此我父王定下计来,让单登与朱顶鹤揭发皇后与赵惟一的私情,皇上必然大怒……”
“此事若无证据?皇上如何肯信?”耶律孝杰皱眉道。
耶律绥也从袖中取出一页纸来,笑道:“丞相请看——”
耶律孝杰接过来一看,见上面写着一首《怀古诗》:“宫中只数赵家妆,败雨残云误汉王。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窥飞燕入昭阳。”当下微微一笑,道:“仅凭这片纸,只怕动不了圣听。除非是皇后手书……”
“正想骗得皇后手书。”耶律绥也笑道。
“这首诗里藏了赵惟一的名字,皇后也是聪明人,岂能不知?若用此计,只怕必然坏事!”耶律孝杰沉吟半晌,忽然走到书案边,铺纸沾墨,提笔书道:“青丝七尺长,挽作内家装。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写完之后,又看了看,颇觉满意,又继续写道:“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他是状元之材,写这些艳词自不在话下,当下笔不加点,连写十首,总名之曰“十香词”。
耶律绥也从耶律孝杰手中接过词稿,细细读去,读到“解带色已战,触手心愈忙。哪识罗裙内,消魂别有香”之句,不由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笑道:“丞相果真是才高八斗,顷刻书成,只怕曹子建也有所不及。”
耶律孝杰笑道:“皇后最喜欢这些诗词曲赋,只须让宫人哄得她手书《十香词》,再呈给皇上,皇上大怒之下,再背一下《怀古诗》——若说皇上会不穷治其事,那便是神仙也不肯相信。”
“正是,正是。”耶律绥也喜笑颜开,道:“只要皇上穷治……,如是我父王上奏此事,必由丞相治狱。到时候……”
耶律孝杰冷笑一声,慢声道:“只要赵惟一落到我手中,我让他写什么供词,还怕他竟会写不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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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耶律浚志得意满的准备对朝政进行进一步的整顿之时。从萧忽古那里传来的信息却让他彻底的懵了。
原来耶律伊逊密奏皇帝,说单登与朱顶鹤举报皇后萧观音与伶官赵惟一有私,奏折之中,将通奸过程讲得绘声绘色,当晚皇后所穿衣裙等细节都有描绘,并且还拿出皇后赐给赵惟一的手书《十香词》为证,更另有一首藏名的《怀古诗》。耶律洪基闻后果然大怒,立即下令耶律伊逊与耶律孝杰穷治此事。二人遂立即逮捕赵惟一,用酷刑使其诬服。为了使此事更加可信,又将教坊高长命也牵连进来,屈打成招。枢密副使萧素与萧惟信前去讲理,耶律孝杰冷然不听。当日即将供词交给耶律洪基。因见耶律洪基尚有犹豫之色,耶律孝杰惟恐有变,立时再审,锻炼证实。于是耶律洪基终于悖然大怒,便即日下令,族诛赵惟一,斩高长命,并赐皇后萧观音自尽。
于是事涉当朝皇后的一案,从案发到案结,前后竟然不过两日!而耶律浚远在中京,促不及防。公主在行宫中乞代母死,也被耶律洪基拒绝。
当日萧观音便赋绝命诗自缢而死。
司马梦求看见耶律浚自接到信的一刻起,脸色便由铁青转为苍白,颤抖由手传至全身,最后整个人都跪到了地上,紧紧咬住嘴唇,鲜血竟从嘴角溢出。
“殿下!”萧佑丹见状大惊,连忙走到耶律浚身边询间,一时之间,却是那里想得到这信所述的,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耶律浚木然半晌,才将手中的信递给萧佑丹,萧佑丹略扫一眼,脸色立时大变。好半晌,才颤抖着说道:“殿下,请节哀顺便!”
司马梦求听到此语,也是大吃一惊,不过他还以为是耶律洪基驾崩了,也是大惊大喜,于此时也顾不上收敛形迹,忙上前问道:“萧兄,发生什么事了?”
萧佑丹微一迟疑,便将手中的信递给司马梦求,司马梦求匆匆扫了一眼信件,也是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给震住了。他正要说话,便听耶律浚低声抽泣起来。司马梦求心中一动,上前一步,冷冷的说道:“殿下,此时非悲伤之时!母仇不共戴天!”
耶律浚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咬牙恨声道:“不错,杀吾母者,耶律伊逊也!”说话间,突然一把拔出腰刀,狠狠的劈在地上,厉声高呼道:“不杀耶律伊逊、张孝杰二贼,誓不为人!”
司马梦求是局外之人,一惊之下,心中便已有计议。当下一心想调起辽国贵族内讧,好让他们无力南顾,于是更是刻意的火上浇油,挑拨道:“只怕还另有一事,殿下不可不防!自古以来,母后惨死,太子能久居其位者,十中无一。殿下今日之事,若不早作决断,莫说报仇,只怕他日死无葬身之地!”
耶律浚如被冷水浇身,霍地站起身来,狠狠盯着司马梦求,狞声道:“马先生有何良策告我?”
“当日耶律重元如何谋反?”司马梦求知此时不能有丝毫迟疑,当时直视他目光,毫不退缩的逼问道。
“以四百余人诱胁弩手攻击帷宫!”
“为何失败?”
“其军心不稳,临战动摇。”
“若不动摇,又当如何?”
“胜负难知!”耶律浚此时已经知他话中之意,不由栗然一惊,已经动摇起来。
“今太子若亲率二百亲卫,以奔母丧之名,直取行宫。萧大人率亲军占据中京,随后而至。举清君侧之名,纵不能一举而成大事,然诛耶律伊逊、耶律孝杰不在话下。好过坐而待毙百倍!”司马梦求声色俱厉。
耶律浚迟疑道:“一切都没有准备。”
司马梦求听出他的犹豫,当下森然说道:“正是没有准备,才能事起突然。殿下与臣白衣而行,若能成功,则大事可定,效唐太宗故事,遵皇上为太上皇即可。若不成功,萧大人还控制中京,中京、西京、南京三道百姓皆知殿下之明、皇后之冤,民心岂不可用?”司马梦求到了这个时候,也已没有退路。
萧佑丹一直冷眼旁观,揣摩司马梦求的用心。他虽不能深信司马梦求,但知此刻决断当速,否则必有后祸,细想司马梦求之言,似乎眼前形势也的确可以当此一搏,否则若容耶律伊逊返回中京,只怕便再也没有任何机会。当下说道:“殿下现在总北南枢密院事,一道令书,臣可以控制中京,先将耶律伊逊等贼家人诛杀殆尽,使亲信者控制中京。然后遣亲信之大臣矫诏前往上京,二京在手,则朝中贵幸之家属尽在掌握之中。届时再下诏大敕,免税,以清君侧之名行大事,向天下白二贼之奸,皇后之冤,既便正面对决,也未必没有机会。只是奇袭行宫……”
“欲得奇功者,不可不冒奇险。何况当年耶律重元一击不中,尚可远走大漠。臣拼一已之力报殿下相遇之恩,敢以性命保殿下平安返回中京!”司马梦求慨声说道,他现在只求挑起辽国内乱,对耶律浚的生命安全,却是毫不在意。
耶律浚微一沉吟,随即紧握刀柄,断然说道:“事已如此,便冒一回险!——或者为人上人,或者死无葬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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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洪基行宫所在,有近三万大军,附近的州县尚有两万骑军驻扎,随时策应。自重元之乱后,若有人再想谋反,已是千难万难。
耶律浚精挑细选了两百名卫士,外着缟衣,内着软甲。距行宫二十里左右时,耶律浚下令留下了一百五十名卫士策应,自己只率着撒拨、司马梦求等五十名身怀短刃的卫士前往行宫。一路之上,想起无辜惨死的母后,耶律浚忍不住泪流满面,整只队伍都不停的低声哭泣着。
整个行宫的人都知道太子为何而来!
看着这些人人数不多,又没带兵器,自然没有任何人会不识相的出来阻拦。这时候激怒太子,和自杀又有什么区别?
自然早有人报给大账内的耶律洪基:“陛下,太子前来奔丧。”
“让他去看一眼他母后便是,朕就不见他了。”耶律洪基轻轻叹息一声,心中也有几分黯然,他与萧观音,也有几十年的夫妻情份,年青的时候,那个如观音般美貌的女子也是曾经得到过他全心全意的宠爱的。
“遵旨。”
距耶律洪基的金帐不过两里。
耶律浚和他的属下都已下马,耶律孝杰与萧十三等一批侍卫将耶律浚拦住了。
“太子殿下,陛下说不想见你。”耶律孝杰恭谨的语气后带着一丝嘲弄。
“我要见陛下!我要替我母后申冤!”耶律浚高声呼喊道。
耶律孝杰沉下脸来,厉声喝道:“太子殿下,皇后是你的母亲,可是皇上才是你的父亲!你难道要违抗圣旨不成?”
耶律浚幽幽的望着耶律孝杰,大声说道:“你们这些奸人,难道要阻止我和父皇相见不成?我是皇上的儿子,为什么不可以见皇上?”
耶律孝杰的目光中,似乎有无比同情,却只能无奈的望着耶律浚,假惺惺的劝慰道:“殿下,你应当冷静一点。你以后要绍继大统的,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为万民表率!”
耶律浚强行抑制自己的火气,忽然扬声吼道:“阿斯怜,你在哪里?你出来替我禀报!”
萧十三走上一步,笑道:“殿下,阿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