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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新宋-第1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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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越拿起一本书,放在案上,说道:“此为蒙学和乡学,国家有主客户一千四百余万,便以两户才有一个男孩需要教育,亦有七百万之巨,因此要使每个人都受到教育,非数百年不能为之;要使每个人都可以受免费的教育,今日之财政,便是倾举国之力,亦有所不能。陛下虽然仁泽天下,但也只能等行有余力之时,再作此想。故此,臣以为,蒙学与乡学,陛下可责成各县官员,鼓励民间兴办或官民合办,甚至可以列为政绩考核之条件;而民间办蒙学与乡学者,可以赠匾嘉奖,免役抵税——只需学校达到一定之规模,其办学所费所资,皆可从应缴税款中抵去;民间本有向学之风,只要再加鼓励提倡,虽然不可能人人入学,但是亦能有一个良好的基础。至于国家财政,暂时无力及此。”

赵顼与韩维点点头,二人心中自然明白,所谓使人人得免费入学,不过是石越在《三代之治》中的空想,也只有桑充国那样的人物,才会在开封府广泛实践。开封府富甲天下,已是非常困难,想要推行全国,那可真是要难于登天了。

石越又拿起一本书,放在上一本书之上,道:“这是县学。全国有县千二百有余,日后便加裁并,亦不在少数。若用白水潭式学校教育,每县便只设五名学官,亦有六千名,而按例,县学生员,朝廷当供给禀食,以每县三十人计,又是三万人要仰赖国家赋税。因此,若要大兴学校,以往日之方法,则难免使朝廷财政雪上加霜。这些人,待之薄,则下有怨言;待之厚,则朝廷不足;然育人为治世之急务,朝廷亦不可因噎废食。”

赵顼点头道:“本朝学校之法,一直不能贯彻,其根本原因,便在于此。只是学校例不收费,若加变革,只怕群议汹汹……”

庆历新政提倡大兴学校,结果终于不能彻底贯彻实行,县学以下,时办时废,其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国家财政支持不起这巨大的花费——虽然当时仅中央政府岁入,就超过一亿一千万贯,但是支出比之却更多,财政得不到缓解,分出钱来办学校,客观上就不太可能。当时认为官办学校,本为国家培育人材,而且贫家子弟,以上学为最佳之出路,若要收费,则使下层无进身之望,导致社会分裂,因此在当时人看来,绝无收费之理。这一点赵顼与宋朝的有识之士,早已意识到,但他们吝于历史之成规,无法放开手脚去想办法来改变折衷。

石越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才想出这个对策。见赵顼指出问题的症结,便笑道:“陛下勿忧,白水潭学院五年来收费育人,天下早已习惯。各地书院,生员或者出钱米,或者边读边耕作,臣也只见书院如雨后春笋,不见其有衰败之势。可见收费未必不可行。若官立县学,其中每年二成考绩优异者,依然由朝廷为其出学费、供食宿;其余八成,则由生员自己出学费,朝廷加恩,免其役使。那么计其花费,朝廷所出之钱,甚是有限。而这些生员纵有怨恨,也有限得紧,谁让他成绩不好,学问不佳呢?朝廷毕竟不能养无用之人。”

韩维想了想,笑道:“虽然这样做的确会少了许多的怨言,而且也并非不可行。但眼下也有两个问题,其一,有免役之权,则其弊必生,或有寄名的,或有赖着不毕业的;其二,便以每个县学五名先生而计,有没有这么多先生,也是个问题;而且各县情况不一,县小者,生员不足,县大者,先生不足。”

石越本来也没有想到这些,思忖一会,方说道:“持国所说甚是。若是寄名的,实难防范,只有严申制度,多派官员巡查,若有违犯者,加以重惩,且凡入县学者,必经考试,考试由县令、知县与县学学官会同主持,或者可以防范一二;若是赖着不毕业,则不妨定下规条,最多五年,必须结业。县大县小的问题,或者可以如此,凡万户以上县,方立县学。万户以下县,或者就近在附近大县上学,或者几县合立一县学。”

赵顼将石越的建议想了一下,点头道:“朕以为可行。”

石越见皇帝认可,便继续说道:“凡县学所学科目,除五经、论语、算术、射术、博物、物理为必学科目之外,由各学校自定。务必使学生文武双全,不可偏废。”

韩维问道:“射术、博物,或者还可以理解,物理又何必加上,似乎于经国济世无用;而且偏远之郡,闻所未闻,亦无师者可教。”

石越笑道:“所谓君子不器,县学生员,当不求其精,务求其博。先生的问题,并非不能解决,白水潭、嵩阳、应天诸书院,都有物理学之课,何愁无人?”

赵顼知道“物理”本是石学中的重要科目,石越为自己的学术主张张目,也是人之常情,便只是微微一笑,却不反对。他正要重要此人,于小节处自然不妨纵容。

石越见韩维不再反对,又将一本书放上,说道:“县学之上,便是书院、学院。各州皆立学院,除四京之学院外,只许生员在本州学院入学,各军、监,皆不立学院,只命其就近入学。凡各县学毕业生员,可升入学院,亦可由考试进入学院就读。各官立学院,成绩优异者前一百名,且不得超过学院生员总数之二成,由朝廷供给学费,免其食宿;凡学院,皆依白水潭学院之制,分一、二、三年级及研究院。研究院之设立,须有司批核,裁定生员,学费全免,其二分之一优秀者,可供给食宿。礼部可三年一次,裁定各书院等级,赐给院贡生名额,使其优异者,可得直接参加礼部试;此外,凡是书院毕业,便可直接参加各路之取解试;愿为武官者,由兵部试,合格者,待官制改定后,可授从九品武官。”

赵顼想了一下,问道:“卿可算过,如此国库每岁所费为几何?”

石越脱口答道:“各学院、县学仅二成生员及学官需国家供给,以八成生员之学费,供其所费,纵有不足,亦属于有限。以全国计,臣以为便有十万之士子需入学院,国家需供给者,最多一万人,各地物价不一,平均每人每岁供给十二贯钱,如此每岁十二万贯足矣。纵有二十万人入县学、州学,朝廷所费,亦不过二十四万贯——十年之内,能有此规模,便是千古未有之盛事。朝廷岂能吝啬那区区二十余万贯?!”

赵顼仔细想了想,确定对财政不会造成太大的负担,心里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却又突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那似白水潭、嵩阳、横渠这些书院,又当如何?”

“凡私立学院、书院、县学,须得有司批准,学生名单送有司备案,按年考核其资格,否则,可取消其学生免役之特权,甚至勒令停办。朝廷毕竟不可能同时在二百余州兴办学院,臣以为当用三年时间,逐步创办,以缓解对财政、人员的压力,如此,朝廷应当鼓励士绅、商人出资创办私立县学、学院,三年之内,私立学校若能保证一定的生员数量,学生成绩考核能达到一定的标准,朝廷可以仿照乡学蒙学的办法进行嘉奖、免役、抵税。”

韩维笑道:“创办学校便能抵税,又能挣得名誉,相信很多人都乐于办学。不过如果有人借此多抵税的话……”

赵顼摇摇头,背着手笑道:“韩卿过虑了,朝廷不怕他们多抵税,这点钱,朕舍得出!只须叫有司严格审批,不要让什么人都可随便办学院,以免误人子弟,便可以了。”

“陛下圣明。”石越真心诚意的说道,赵顼能有这种见识的确也是颇为难得的。

赵顼脸上略有得意之色,正要夸奖石越几句,忽见石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奇道:“难道这学院之上,还有什么学校吗?”

韩维欠欠身,笑道:“陛下忘了太学了吗?”

“太学?”

石越点头道:“正是。”一面把那本书放在几本书的最上面,“国家最高官学院,是太学。”

“为了尽可能减少反对的声音,太学依然维持上、中、下三舍法名号不变。但是三舍法实际上,却等同于白水潭式的一、二、三年级。太学的生员来源有三:其一,五品以上官员,许子弟一人入学,三品以上官员,许子弟两人入学;其二,各学院、书院推荐毕业的学生;其三,公开考试。太学总人数不得高于三千,免费入学,供给食宿。上舍毕业,前十名赐进士出身,可直接释褐为官。其余人等,许参加礼部试,由进士谋出身;不愿参加礼部试者或参加礼部试落第者,许参加吏部试,合格者为九品以下官。愿为武官者,参加兵部试,合格者,授从九品上武官,优异者,可径授正九品。太学生员,在太学所习,为五经、论语、算术、射术、地理、律学、史学等科目。”

赵顼听完,却不去问石越,反望了韩维一眼,道:“韩卿,卿意如何?”

韩维看了石越一眼,意味深长的答道:“或有深意焉。”

赵顼拿起那本代替太学的书,反复看了两眼,笑道:“如此一来,太学的学生,只要不太笨,将来都会当官吧?”

“差不多如此。”石越沉声说道:“陛下,恩荫补官、任子太滥,是本朝一大弊政,范文正公、王介甫,无不想革除之,臣亦不外如是。但若直接革除,不免将天下士大夫一股脑儿的得罪了。臣以为不如折衷,先将五品以上官员子弟送往太学,待日后彻底纠正此弊之时,至少五品以上官员,便不会过份反对了。”

赵顼与韩维这才知道石越着眼果然长远,赵顼把手中的书放回那堆书上,笑道:“石子明果然名不虚传。”

……

※※※

吕惠卿穿着深紫色湖丝长袍,拿着一根玉签逗弄着鹦鹉,从背影来看,委实称得上倜傥风流、儒雅端庄。

“皇上与石越几次彻夜长谈,颁布《改官制诏》与《兴学校诏》给中书门下的前一天晚上,宫里的人说,皇上与石越、韩维一直说到三更。”吕升卿低声说道。

骤风吹过,直吹得吕惠卿的衣袂高高扬起,就连壁间字画也簌簌作响,悬挂着的金丝笼也不由得东摇西晃。

“山雨欲来风满楼。”吕惠卿叹了口气,说道:“翰林学士这个位置,进可攻,退可守,我就是做翰林学士的时间太短了。”

“想不到石越竟然是石介之后……”吕升卿心中依然耿耿。

“石介之后?”吕惠卿冷笑道,却不再多说,转过话题,道:“韩家兄弟一唱一和,现在朝中时兴的,都是如何改官制,如何兴学校……”

“最可恨的是蔡确,以前恨不能置石越于死地,现在见了面都笑嘻嘻的,听说他的儿子蔡渭,和冯京的女儿定了亲事,变得真快。”

吕惠卿皱着眉瞪了吕升卿一眼,冷笑道:“怨恨别人有什么用?胜负乃兵家常事,负了只能怪自己本事差,不必找别的原因。”他望了望天空,见天色阴沉,转身走回房中,突然沉声说道:“石越手段高明,我十分佩服。”

“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吕升卿问道。

“只有静观其变。”吕惠卿沉吟良久,才道,“现在只有等石越犯错,不管怎么说,我依然是参知政事,皇上依然还信任我。我便暂且把风头让给石越吧!”

“那么大哥的意思是,你不准备就改官制与兴学校表明意见?”

“当然要表明意见,我就附议韩绛的意见便是。”吕惠卿冷笑道:“若不表明意见,皇上要么以为你无能,要么以为你怨恨,那都是愚人所为。”

吕升卿正要说话,忽听到一声霹雳般的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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