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swer-暗示(suggestion)-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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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芝至今仍对当初强迫他发生肉体关系这一点难以释怀。为了弥补亏欠,他对自己几乎体贴到无微不至,但这或许才是真芝真实的模样吧。
虽然有点急躁,但基本上是个细心豪爽的人。回想起来,当初真芝以强硬手段抱秦野时,从不曾伤害过他;就算用言语羞辱,也不会诋毁他人性的尊严。
他是个内心纤细温柔的男人。过去只是伤得太深无处宣泄,才会采取愤世嫉俗的行为。如今摆脱阴霾的他以照顾秦野为乐,那种呵护备至的程度都快让人摇头苦笑了。
而自己也渐渐被他宠惯。只要看不见那宽阔的背影就会感到惊慌无助,他不得不承认,真芝在自己心中已经成为不可或缺的存在。
「……继续发呆下去也不是办法。」
秦野收回神游的思绪站了起来。冬天难得放晴,还是把堆积的换洗衣物处理一下吧。决定把平常疏于清理的地方也顺便打扫干净,秦野第一个走向卧室。
礼拜五以来的三天时间几乎都在床上度过,床单早已一片狼籍。话虽如此,他跟真芝其实也很久没同床共寝了。
休假不定时的秦野和真芝的假期甚少重叠,若不事先规划很难一起过连休,以前不需顾虑秦野的体能和空暇倒也罢了,现在的真芝非常在意做爱对受方造成的沉重负荷。
拜此所赐,久违的性爱总让秦野狂乱得无法自拔。满脸羞红的他将偌大的床单一股脑地塞进洗衣机,接着打开吸尘器。
自认为平常打扫得够仔细了,还是有遗漏的地方。清理着沙发底下堆积的尘埃和厨房的油垢,秦野疲累地叹了一口气。
「好大啊……」
一个人住三房两厅的公寓,对秦野而言实在太大。以前一个人住惯了无所谓,最近待在家里的时候,多半都有那个魁梧的男人缠在身边。
少了真芝的屋子,总有一种凄凉的感觉。
他在心中狡辩,那是冷风从打开来换气的阳台灌进屋内的关系,却也知道这不过是强词夺理。
「同居吗……」
把拆掉被单的棉被铺开来晒太阳,再把洗好的衣物一件件晾干,秦野不自觉地自言自语。
他也不明白自己婆婆妈妈在犹豫些什么。
真芝现在三天两头留在秦野家过夜,说他们是半同居状态也不为过。今天晚上也不例外,真芝已经说好下了班会过来,就算回自己住处,也不过是为了拿些换洗衣物。
「一年一签的契约也快到期了。」
真芝租的公寓即将更新契约,也难怪他希望在春天之前做出结论。
秦野缺乏娱乐不只是因为邀约减少,经济拮据也是问题之一。
这个年纪从事的娱乐花费都比较高,加上他没那个时间和心情,接二连三婉拒的结果,大家渐渐就不再找他了。
反正淡泊的生活他也过惯了,真芝看在眼里却似乎相当心疼。
——你应该多善待自己。
被指摘自己除了睡觉就只会埋头工作付房贷,秦野也觉得似乎是这样没错。跟真芝认识之前的自己确实缺乏娱乐,生活枯燥而单调。
以秦野目前的收入缴房贷负担非常重,而且还要好几年才能缴清。六年前他在S商社工作时,是业务部的超级菁英,虽然年轻却有可观的收入,加上他生性勤俭踏实,因而累积了相当丰厚的存款。
在S商社继续待下去的话,缴房贷绝不成问题,偏偏他后来转职了。在不动产市场低迷之际卖屋并非明智之举,他有心咬牙苦撑,但身边的存款已经出现坐吃山空的征兆。
两人同居的话,真芝就可以把房租的钱拿来分担房贷,这样他就可以减轻负担。尽管真芝这么说,秦野就是没办法点头。
每次真芝伤心地误以为自己的固执是因为还没原谅他,秦野心头就充满不舍的罪恶感。
那俊逸的五官一旦掩上沮丧之色便显得分外哀伤,但忧郁的模样却也同样迷人。每当看到他闷闷不乐地叹息,秦野就恨不得搂住他、心疼地抚摸他的头发。这究竟是种怎样的感情,在他心中早有定案。
尽管如此,他还是害怕正面去承受这一切。莫名的不安重重压在心头,他不明白自己面对那双想要把他拉得更近的手臂为何会踌躇不前。
(那绝不是讨厌的缘故。)
跟真芝同居这件事他并不排斥。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就是没办法点头答应真芝热情坦率的邀约——。
「我到底在怕些什么……」
将客厅、走廊统统打扫一遍的秦野关掉吸尘器,回头望向六年来从未打开,结生子生前使用的房间。
「真芝要是搬进来,就只能用这间了……」
伫立在牢牢上锁后连门把都不曾碰过的门扉前,秦野按住刺痛的胸口。
真芝提出同居的建议时,秦野第一个浮上心头的就是犹豫。那种否定性的情感强烈得连他自己都很诧异,甚至不知该如何是好。
「为什么那时候我没办法点头答应?」
一开始是觉得太突然。之后,他心想自己也许是怕一起住久了真芝会嫌腻。但最后,他归纳出来的原因是,把属于结生子的空间转交给他人,自己的良心有所不安。
「……结生子,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秦野旁徨地呢喃着,将额头抵在沉默不语的门扉上。
当初决定分房,是因为身为业务员的自己经常晚归,他不忍心让结生子等他回来才睡。
结生子偶尔会接些感兴趣的翻译工作,因此书架上罗列了许多参考资料。秦野把面积最大、光线最充足的房间给她,竭尽所能想给她最好的一切。那份真挚的感情绝无虚假。
是因为自己舍不得放开那段回忆,将这个空间让给其他人吗——又或者是,自己害怕打开这扇尘封已久的门扉,真实感受结生子的逝去?
无数的疑问和假设在脑海中盘旋,每一个都只是加深他的疑惑。
蓦然回首,他发现自己一直在寻找敷衍真芝的借口。不是因为有苦衷才不答应同居,是为了不同居而千方百计制造理由。
「我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他喜欢真芝。那率直激烈的性格也好,那俊朗潇洒的外型也罢,他爱他所有的一切——尽管无法说出口。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在心灵角落设了一道防线。他不明白为什么,只觉得心烦气躁。
或许是因为自己从不曾如此渴望一个人吧!
从小到大,甚至在邂逅结生子之前,他对恋爱这种事一直淡然处之。
较他年长的结生子是个温婉美丽的女性,有一双带着淡淡哀愁的清澈眼眸。
她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从言谈举止和善解人意的性格,可以想见她被年纪仅仅相差十岁的江木收养之前,一定饱尝许多不为人知的辛酸。
秦野也在年纪轻轻的时候便父母双亡。宛如对彼此的痛楚和寂寞产生共鸣,他们在认识的第一天便互相受到吸引,进而萌生相依相偎的爱意。
牵手与他相互扶持的结生子是秦野的憧憬,也是他的一切。然而,直到最近秦野才领悟到,与其说那是男女之间的热恋,毋宁说是填补心灵空缺的情爱。
能让心胸开阔、恬静温柔的结生子眼中透出灿烂神采的,唯有她的养父江木。秦野知道她只能哀伤地将这段得不到回偿的爱情埋在心中,于是牵起那双寂寞的小手,希望至少能陪伴在她身旁。
「要是结生子还在的话,就可以陪我聊聊了……」
他跟结生子之间,即使不透过言语也能心意相连,唯一无法分享的,只有那份坚贞而悲哀的热情。如今他总算能明白,当他告诉结生子自己只想与她相伴,并不在乎她心里爱谁的那一天,她的眼神为何会透着哀愁了。
对真芝不顾廉耻的执着在胸口深处纠结成秽黑的情念,那跟潜藏在结生子眼底、令自己憧憬的不知名火焰是一样的东西。
「不过,这种事我哪说得出口呢……」
他笑着推翻了不可能实现的假设。倘若结生子尚在人世,他跟真芝根本不可能衍生这样的关系。更何况,听到自己的丈夫爱上一个男人,结生子一定会目瞪口呆吧。
阴阳两隔的他们不可能再携手走在一起。事故发生后,秦野有好长一段时期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照片、私人物品,他把所有会让他想起妻儿的物品都处理掉了。他无法忍受失去结生子,同时也失去视若心肝宝贝、还没来得及命名的骨肉那种椎心刺骨的痛苦。
「我是不是太无情了……当时明明那么伤心啊……」
逝去的时光冲淡了秦野内心的哀痛。最近想起结生子,感觉到的只有怀念,虽然寂寞却也无可奈何。
可是换做真芝离去了,自己会怎样?是不是也跟结生子一样,将所有睹物恩人的物品都封印起来?
光是想像便难过得鼻头发酸,秦野双手掩脸低低呻吟。
「我办不到……」
说不定我会哭得声嘶力竭,即使他化为骨骸都舍不得放手吧!昏暗地嘲笑那走在悬崖边的想像,秦野叹息着甩开不健康的思想。
他闭上眼睛,回忆与结生子在门扉另一端度过的每一天。
采光良好的房间角落,将长发编成一束的结生子,坐在镰田送给他们当结婚贺礼的两用书桌前,周围高大的书架上摆满她心爱的书本。
——幸生,你回来啦。
过于专注而未察觉丈夫进门的美丽女性,回过头来对他露出含蓄的笑容。
「……什么都……没有了。」
睁开眼睛,那里只剩把空无一物的空间紧紧锁起的门扉。
堆积如山的藏书处理起来很不方便,便在江木的建议下送回他家去了。不仅是因为江木如此希望,而是部分书籍原本就归江木所有。
这里剩下的东西,总有一天也得归还出去吧!
秦野哀伤地想着。或许是自己早已习惯手中的一切一点一滴地溜走,才无法敞开心胸接受那个把自己交付给他的男人。
「我可以让真芝……住进你的房间吗?」
可是,谁能保证这个被真芝填满的空间,有朝一日会不会又化为一无所有?
世人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毫无关系的两个成熟男人同居这件事,也是他担心的问题之一。
「那家伙有考虑到这点吗?」
真芝太过强势的大胆作风,有时会让秦野不知所措。他不希望年轻有为的真芝为这种事自毁前途,但他更怕的是,社会的流言舆论会拆散他们。
那个井川想必也还没对真芝死心吧。虽然真芝信誓旦旦地说对井川没有任何眷恋,在秦野面前也绝口不提他的名字,秦野依旧惴惴不安。
若是那个人缠着真芝要求他回心转意呢?就算没有井川在,只要出现远比自己适合真芝的人,又会变得怎样?
搞不好不需要外力的介入,我们的感情也会渐渐淡去。
(到时候我也能像这样……忘得一干二净吗?)
他没忘记真芝要自己留在身边时的坚决,更无从想像自己会有离开真芝的一天。
反而是迫不及待想缩短距离的真芝,看起来比他更焦虑。
「为什么……我会这么害怕呢……?」
既想相信又感到恐惧,秦野悚然地搂住自己单薄的肩膀。
昨晚在浴室交换了几次啄吻的两人对视着,从头上洒下的水花淌湿了真芝阳刚的脸颊。
沿着下颚滴落的水珠,让人心痛地想起曾陷入困兽之斗的真芝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