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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黑暗塔系列06苏珊娜之歌-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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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上标的美孚二字同罗兰熟悉的西特果或者桑诺柯不尽相同。
  埃蒂最多只能说处在半清醒状态。他头皮被划破,左半边脸都浸在鲜血中。但无论怎样,他的腿脚还听使唤。他竭尽全力地踏上三级楼梯,进到一间屋子里。此刻,罗兰认出这儿是一家杂货店,尽管同图克杂货店相比眼前的要小一些,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大区别——
  突然,咔嗒一声轻响从身后偏右的地方传来。射手离得很近,罗兰肯定,假如连他都听见扣动扳机声,就表明端着来复枪的那个男人已经射偏了。
  一样东西在离他的耳朵不到一英寸的地方掠过,发出清晰的嗞嗞声。小杂货店店门上的玻璃应声碎裂,哗啦啦掉了一地,挂在门上的牌子(正在营业,欢迎光临)倏地被弹起来,翻了个儿。
  “罗兰……”埃蒂微弱地唤道,听上去仿佛嘴里塞满了东西。“罗兰怎么……谁……哎哟!”最后一声惊叫是因为罗兰猛地把他扔进店里,紧接着他自己也摔在了他身上。
  此时另一声咔嗒声再次传来;外面有人正端着高火力的来复枪准备射击。罗兰听见有人大叫“噢,他妈的,杰克!”,话音刚落,连续的射击声——就是被埃蒂和杰克称作机关枪的——大作。店门两边落满灰尘的橱窗纷纷碎裂,原本贴在玻璃里层的海报——小镇通告,罗兰非常肯定——飞了出去。
  杂货店里只有三名顾客,两名妇女和一个年近半百的男子,他们三个齐刷刷向前方——向罗兰和埃蒂——转过身,一脸那种从没碰过枪的良民才会有的不可思议的表情。罗兰有时会觉得这是一种吃草的表情,仿佛眼前这些人——同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乡亲们没什么大差别——是羊而不是人。
  “趴下!”罗兰趴在半昏迷的(现在几乎连气儿都没了)同伴身上大吼道。“看在你们上帝的分上,立刻趴下!”
  尽管店里很暖和,那个年近半百的男子穿着一件格子图案的法兰绒衬衣。他迅速松开原本拿在手上的罐头(上面印了一副番茄图片),敏捷地矮下身子。另外两名妇女没来得及躲避,瞬间被机关枪双双射死。一个被子弹穿透了胸膛,另一个则被轰掉了半边脑袋。被射穿胸膛的那个像个米袋似的软绵绵瘫倒在地,而那个被射中头部的妇女朝罗兰蹒跚走了两步,鲜血就像火山爆发喷薄流出的岩浆似的狂飙了出来。小店外面机关枪又开始第二轮扫射,致命的弹片满天乱飞。被轰掉半边脑袋的妇女最后转了两圈,手臂上下振动了几下,瘫倒在地。罗兰赶紧伸手去摸自己的枪,庆幸地发现还在枪套里:摸到檀木枪,他感到一丝安慰。迄今为止一切还算顺利。他赌赢了。显而易见,他和埃蒂顺利来到了目的地,那些枪手能亲眼看见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不仅如此。他们正等着他俩呢。
  “快进来!”有人冲他们大叫。“快进来,快,别等他们再回过神来,快进来,两位老大!”
  “埃蒂!”罗兰低吼。“埃蒂,你得帮帮我!”
  “唔……?”回应微弱而困惑。埃蒂只能睁开一只眼睛,右眼。左眼已经被鲜血糊住了。
  罗兰伸手重重甩了他一巴掌,血珠从他的头发里溅出去。“是强盗!来杀我们的!要杀死我们所有人!”
  埃蒂顿时睁大那只尚看得见的右眼。速度奇快,当然相当费力。这都没逃过罗兰的眼睛——他不仅收敛了心神,而且速度如此之快,更别说刚才他的头撞得那么重——罗兰不禁为埃蒂感到骄傲。他又变成了库斯伯特·奥古德,库斯伯特复活了。
  “见鬼这是怎么了?”一个人粗声大叫。“见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趴下,”罗兰看都没看四周。“不想死的话就趴到地板上。”
  “照他说的做,齐普,”另一个人回答——罗兰估计就是刚刚拿着番茄罐头的人。
  罗兰爬过碎了一地的门玻璃。玻璃碴扎进他的膝盖和指节,一阵阵刺痛,不过他根本不在意。嗖的一声一粒子弹从他太阳穴边划过,他连眼都没眨。屋外一派明媚夏光,院子里竖着两个油泵,上面印着美孚二字。另一边停着一辆旧车,要么属于两个女顾客之一(反正她也不会再用得上),要么属于法兰绒衬衣先生。油泵前有一片停车带,已经被油污染得黑黢黢,再过去就是柏油马路了。马路的另一边矗立着几座小楼,外墙统一刷成灰色,其中一座上面写着镇办公室,另一座上则是斯通翰姆消防站,第三座,也是最大的一座,上面标着镇停车场。这些楼前面的停车带同样铺着柏油路(用罗兰的话说,是用碎石铺成的),停了几辆和大型牛车一般大小的汽车。就在这时,六七个荷枪实弹的家伙从车后跑了出来,其中一个脚步略微迟疑,罗兰立即认出他:恩里柯·巴拉扎手下那个丑陋的中尉,杰克·安多里尼。枪侠亲眼看见这个家伙被子弹打中,还没死透时就被西海浅水中的食肉大螯虾生吞活剥了。怎么现在又出现在这儿?其实个中原因并不难猜,无限多个世界绕着黑暗塔这根中轴旋转,如今他们所处的只是其中之一。但只有一个世界是真实的;在那里,一切终止后就会永远终止。也许是这个世界,也许不是。但不管怎样,现在已没空多想了。
  罗兰跪在地上开始射击,首先瞄准了那群端着机关枪扫射的歹徒。他用右手掌根连连敲击扳机,一个歹徒被射中扑倒在马路中间的白线上,鲜血汩汩地从喉咙口冒出来。接着,又一个被子弹正中眉心,身子向后飞出,重重摔在马路路肩上。
  接着,埃蒂也跪在了罗兰身边,手端罗兰另一把枪,连连扣动扳机,却接连两次都射偏了,不过鉴于他此刻的状态,这也算不得很奇怪。又有三个歹徒被打中倒在马路上,其中两个顿时毙命,最后那个则大声嚷嚷着“我中弹了!啊,杰克,快救救我!我腹部中弹了!”
  正在此时,有人抓住了罗兰的肩膀。他肯定不知道对一名枪侠,尤其对一名战斗正酣的枪侠来说,这个动作有多么危险。“先生,见鬼这到底——”
  罗兰迅速瞥了一眼,看见一个同时打着领带又系着围裙的中年男子。他略一思索,是店主,也许就是他给神父指了去邮局的路,连忙猛力把他向后推了一把。说时迟那时快,鲜血从那个男子脑袋左侧喷了出来。枪侠迅速做出判断,是擦伤,还好伤得不太重,至少暂时还不严重。但假如不是罗兰推了他一把——
  埃蒂和罗兰同时开始重装子弹,只是罗兰因为缺了右手三根手指,动作稍微慢了些。趁着这个当口,还活着的两名歹徒向马路这边跑过来,藏在了那几辆旧汽车后面。太近了,不妙。就在这个当口,一辆大卡车隆隆逼近,罗兰闻听连忙扭头,一眼瞥见那个听从了他的建议迅速趴下而免遭两位女士厄运的男子。
  “你!”罗兰叫道。“有枪吗?”
  法兰绒衬衣先生摇摇头,一对湛蓝的眼睛熠熠发光。罗兰看得出他吓得不轻,但并不恐慌。店主一脸恍惚,盘腿坐在他身旁,难以置信似的看着自己的血嘀嘀嗒嗒掉下来,迅速染红了系在腰间的白色围裙。
  “店主,你店里有枪吗?”罗兰问道。
  店主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如果他还有能力做出反应的话——埃蒂猛地抓住罗兰的肩头。“轻骑兵旅的冲锋①,”他模糊不清地喃喃说,可罗兰根本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不过重要的是,埃蒂发现又来了六个人正按照Z字形路线向马路这边冲过来。
  “冲,冲,冲!”安多里尼从他们身后用力挥舞双臂大吼道。
  “上帝,罗兰,那是特里克斯·波斯蒂诺,”埃蒂说。特里克斯以前惯用超大号武器,尽管埃蒂也不确定是不是特大号的M…16自动步枪,那种他喜欢称作伟大的兰博②机枪的玩意儿。不过无论怎样,即使同当时在斜塔酒吧的那场恶战相比,他们现下也没占什么优势:特里克斯很快被埃蒂击中,倒在了马路当中的一具尸体上,但与此同时他还继续扣动扳机,向他们扫射。也许那不过是手指的条件反射,行将死亡的大脑发射出的最后信号,称不上什么英雄行为,但罗兰和埃蒂却不得不再趴下身,这反倒让剩下的五个亡命之徒有了可乘之机,冲到马路这边躲在了旧车后面。但更糟糕的是,他们还有同伙躲在马路另一边汽车后面打掩护——罗兰肯定那是他们开过来的汽车,他们很快就会把这家小杂货店变成射击场,同时自己不会遭受太大危险。
  这一切与在界砾口山发生的简直太相像了。
  到还击的时候了。
  大卡车越来越近,隆隆声变得更响——听起来马力十足,而且装着很重的货物。渐渐地一辆满载木材的重型卡车出现在杂货店外左边的山坡顶。司机瞠目结舌的表情落在了罗兰眼里。为什么不呢?以前,在结束了森林里一整天又热又累的劳作之后,他一定常在小店停上一停,买一瓶啤酒什么的。而今天店门前的马路上竟然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就像在战场上战死的士兵。罗兰突然想到,这样的比喻倒也恰如其分。
  重型卡车尖啸一声,刹车停下来,紧接着卡车后部发出噗噗的摩擦声。硕大的橡皮轮胎在铺着碎石的路面上又摩擦了一段,留下几道黑色轮胎印。罗兰注意到车上重达好几吨的货物开始向一侧倾斜,碎木条向湛蓝的天空飞去,与马路对面的枪火交织在一起。整幅景象让人不由生出几分恍惚,就像眼睁睁看着某种远古的猛兽扇着着火的翅膀从云端翻滚下来。
  重型卡车的前轮碾过了马路前端的几具尸体,肠子像鲜红的绳子似的喷了出来,摔在地上又溅起路肩上的黄土。大腿、胳膊和尸首分了家。一只轮子碾碎了特里克斯·波斯蒂诺的脑袋,头骨噼啪爆裂,那声音就像扔进火堆里的胡桃。卡车上的货物侧倾得愈发厉害,开始摇摇欲坠。最终,卡车缓缓驶过杂货店门口,几乎和罗兰肩膀一样高的车轮终于停下来,激起一团血腥的尘土。驾驶室里的司机早已不见踪影。说时迟那时快,卡车暂时挡住了马路对面的密集火力,杂货店和里面的人得到些许喘息的机会。店主——齐普——和那个惟一幸存的顾客——法兰绒衬衣先生——双双盯着处在侧翻边缘的卡车,脸上的表情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吃惊掺杂着无助。店主心不在焉地擦拭着头侧的血迹,血水随手甩在地上。罗兰觉得他伤得比埃蒂还要重,不过似乎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也许这是件好事儿。
  “向里撤,”枪侠嘱咐埃蒂。“立刻。”
  “好。”
  罗兰一把抓住法兰绒衬衣先生的胳膊,他迅速调转目光离开卡车,转向枪侠。罗兰头向后面稍稍一努,上了年纪的法兰绒衬衣先生也回应地点了点头。这人动作利落,毫不犹豫,真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店门外卡车的货物终于侧翻下去,正好砸在一辆停在外面的汽车上(罗兰殷切地期望那几个歹徒正好就藏在车后)。一根根圆木从车顶滚落下来,四散地滚了一地。木头和金属相互摩擦,不断发出刺耳的巨响,几乎盖住了外面的枪声。
  ※※※※
  ①轻骑兵旅的冲锋(the Charge of the Light Brigade),在克里米亚战争(1853—1856)中,六百名英国轻骑兵因接到错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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